“姑娘,您真的要去金粉梦吗?那里、那里可是......”青荷涨红了脸,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花楼两个字。
更何况金粉梦还不是普通的花楼,整个殷朝找不出第二家比它规模还要大、还要热闹的温柔乡。
桃枝虽不赞成姑娘去那样的地方,但她相信姑娘这么做自有缘由,也就并没有阻挠。
只是看着青荷急得跳脚的模样,抿着嘴憋着笑,帮姑娘束发,扮作少年模样。
晏绾容色逼人,五官精致,就是作男子打扮,也是万中无一的俏郎君。
桃枝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面色忧愁的青荷,打趣道:“不过是胭脂巷陌罢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若不敢,我陪姑娘去。”
“哼!谁不敢了!”青荷当即反驳道,“我这就去换身小厮的衣服来,姑娘就是真的去龙潭虎穴,我也会陪着的。”
晏绾但笑不语,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女子去青楼确实骇人听闻,盖因如此,才越不会招致怀疑。
她虽然喜爱美女,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去青楼。
那日,习珏上街帮她采买些布料织具,谁成想,出了铺子就瞧见温公子身边的侍卫十六。
晏绾早前交代过了,若是遇着温公子或他身边的人得多留个心眼。
于是习珏一路小心跟随,最后跟到了前往金粉梦的渡口。
没想到跟高岭之花一样的温公子私下里竟也是个寻花问柳之辈。
习珏低嗤了声,压低帽檐,转身混入人群中。
*
金粉梦是临京城里生意最好、最红火的青楼,建筑壮丽,规模宏大,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
更妙的是,它虽为烟花之地,却独占一岛,往来皆须乘渡船,小岛四周碧波荡漾,景致秀丽,是以上至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下至商人衙差都愿意往这处来。
今夜金粉梦有烟火盛会,渡口的船改作了每半个时辰一趟。
候船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因此渡口处的姑娘们都招待得十分殷勤。
茶水果点不断,左右是模样周正的姑娘嘘寒问暖,柔软的身子越贴越近,把青荷的脸羞得通红。
“这位小哥怎么如此皮薄?这样容易害臊可怎么随你家公子进岛呀~”绢帕扬在青荷通红的脸上,一阵香气扑鼻。
晏绾担心再这么下去,青荷早晚得楼下吗,于是她笑着摸摸那姑娘的小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他脸皮薄,姑娘何必这般逗他?倒不如来同本公子说话。”
一番举动下来,倒是换成采莲脸红了。
眼前的公子本就容貌出众,虽然瞧着年龄小了些,但是个好性子,出手也阔绰,妈妈交代过,这样的客人最是宝贝,一定要让他留在金粉梦。
“公子说笑了,奴家哪敢怠慢公子?若是让徐妈妈知道了,可不得把奴家赶出去了。”采莲立刻扬起真挚的笑容,递上一杯茶水,“摇船马上就到,奴家陪公子说说话。”
采莲虽在金粉梦做了不少时日,性子却仍是天真单纯,晏绾话里话外引诱着,倒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金粉梦只招待京中权贵,权贵们还分为两等。
次等的客人大都被安排在外湖,二三流的世家子弟或是芝麻小官大都在此列。
外湖的环境虽然也好,但总归是比不上内湖。
贵客们会被送至内湖心岛的塔楼,楼高数十米,金碧辉煌、彩旗飘摇,便是走在临京城的街巷上,也能一眼望见。
晏绾虽是商人之女,然母族势大,身上又带着公主府的玉牌,众人自然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地就给送到了湖心岛上。
天色未暗,已是酒客满堂。
虽然热闹,却并不嘈杂闹腾,一切井井有条,足可看出采莲口中这位徐妈妈的治理能力。
风韵犹存的老鸨摇着扇子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迎接贵客。
玩笑起来十分大方有度,并无扭捏俗气之态,与其他烟花之地比起来倒是不同。
“徐妈妈,有贵客到~”采莲不下船,遥遥喊了一嘴,跟晏绾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得了些赏,心满意足地又跟着船走了。
徐沁的眼神又亮又毒,在晏绾的身上转了一圈,立马一撇扇子,扭着腰肢迎了上来,“这是打哪来的小公子,瞧这气度模样。真是让我们金粉梦蓬荜生辉啊!快往里请。”
晏绾微笑颔首,跨步迈入厅堂。
环顾四周,果然是金碧辉煌,绕堂一圈都是载歌载舞的歌姬舞女,各个容色出众,让人目不暇接。
徐妈妈边在前头引路,边侧过身道:“小公子第一次来这吧,有看中的姑娘尽管跟奴家说,或是让奴家给您安排,包准合您心意。”
金粉梦的姑娘卖色卖艺却不卖身,这晏绾是知晓的,她将扇子一折,在手背上一敲,遥遥一指,“就她吧。”
徐妈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哎哟,公子您可是好眼力,帘后弹筝的是我们金粉梦的头牌鸢儿姑娘,平时不待客的,就算是有客人想点,那也得让鸢儿姑娘觉得有眼缘。”
她边说着,边示意,“若是公子不介意,不如到近前,让鸢儿瞧瞧是否有眼缘。”
晏绾自然不介意,便跟在徐妈妈身后走到了高台前。
“鸢儿——”
一瞬的寂静后,薄帘微动,里头似传来一阵清脆的摇铃声。
徐妈妈笑了一下,眼角挤出几道细细的纹路:“鸢儿姑娘请您楼上雅间稍候,她收拾一下,即刻便来。”
“无妨。”晏绾跟着她上了楼,转完几个弯,来到一处极僻静的所在。
这里的雅间错落分布,中隔园景假山,私密性极好,环境也别致高雅,也不怪那些个官员喜爱来这处议事饮酒。
两人刚进入房中,就有一溜美貌的侍女托着酒水果盘点心鱼贯而入,面前的桃心木圆桌很快被摆得满满当当。
“啪啪——”门口处传来两声巴掌,有人提醒道:“姑娘来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纷纷垂首应诺,放轻脚步地退了出去,晏绾这才看到方才被挡住的女子。
她娉娉婷婷地立在那,身上一件月白色的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袄,下着水烟蓝软纹束腰长裙,头上绾着如云髻,发鬓间斜插一支碧玉簪,整个人就像含苞待放的白玉兰一般,真是明媚鲜艳之极。
晏绾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竟然指到了这样的美人,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青荷也看直了眼。
人的美有千八百种,晏绾的美是浓艳逼人的,而眼前这鸢儿姑娘的美就像是月下清影般温柔淡雅。
鸢儿嘴角含笑,像阵风似的轻盈地飘到了晏绾的眼前,袅娜一礼,“鸢儿见过公子,鸢儿不才,唯有一手筝艺还算出众,不知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儿?”
她为晏绾添了杯茶水,“公子若不喜欢饮酒,这临江玉津茶也很是不错。”
而后慢慢起身,走到古筝后坐定,语气温柔,却又不带丝毫谄媚,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晏绾随便点了首《西江月》,懒懒地靠着背垫,闭着眼听曲,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根据她目前的观察,这金粉梦十有八九是温淮序的手笔,就算不是他的手笔,也多半与之脱不开干系。
一个表面上的富商巨贾,产业遍布天下,却能自在出入于宫廷,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屡次相助又有什么目的?
鸢儿一连弹了几首筝曲,都是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悦耳动听,只可惜晏绾满腹心事,左耳进右耳出。
又听了小半个时辰,晏绾站起身,“坐久了有些疲乏,想四处走走,鸢儿姑娘不如暂时在此处稍候?”
青荷收到姑娘的眼神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让她在这里拖延时间呢。
鸢儿没有什么意见,轻柔地应了声好,便与青荷说起话来。
晏绾从屋里出来,眼神一扫,便知塔楼的大概布局和守卫防备如何,她躲过了几个侍卫,往楼上悄声走去。
根据她的经验,越是隐秘和尊贵的,往往都在顶楼,虽然并不确定,但大可一试。
奇怪的是,越往上反而越安静,安静到晏绾一度怀疑是自己走错了路,她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这金粉梦的东家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就在她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一道黑影快速闪过走廊,朝另一侧快速掠去。
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而且下头每层楼都有侍卫把守,怎么越往上反而越疏于防范呢?
而且刚才那道黑影实在太过鬼祟,要像自己这样躲藏踪迹,除非他也是不请自来。
晏绾有些犹豫,走还是不走呢?跟着那人也许就能发现温淮序的真实身份,但又不免有些铤而走险。
罢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掉头回去,空手而归。
大不了把动静闹大了来,倒也有几分把握能够脱困。
晏绾从怀里拿出一柄短剑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往黑影消失的地方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