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令陈捷正是皇帝身边重要的红人,江伯永更不必说,原著男三,外加护国公三代单传的独苗宝贝。现在他们就活生生地落水了。
我感觉河西大小官员的性命在以读秒的速度飞快趋近清零,终于还是忍不住斥责:“你们怎么看护的江小世子?”
侍从瑟瑟发抖:“小的们尽力了。其实事发之初,路上还算安全。爷同小的们在岸边走了一段,可是不知怎么的,爷忽然开始疾步跑在前头……爷是打马的好手,又是秋猎之冠,小的们哪里追得上?寻了半天才在河里发现,估摸着是土地湿滑……就落入水了。”
事已至此。没办法,救人吧。将士们分为两路,焦头烂额地顺着河道来回搜寻。我不抱什么希望地点开光屏,试图联系公关进行场外合作。
没人回答,公关就是这样,很少主动回应我的请求。唉,想念系统君的第N天。
无奈,我只能瞪着眼一点点在黄沙构成底色的洪水中找寻。活要见人,死至少要见尸。
几股洪水汇聚在一起,声势更加浩大,水面翻滚的波浪具有一种粘稠丝浓的质感,说实话有点儿像加热融化的牛奶巧克力浆液。
突然,在滔天震首的水流声中,混杂了一丝微弱的呼救。
我立刻反应过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身影正在水中挣扎,距离遥远,看不清五官的脸格外苍白,身体在水中摇摇欲坠。
我加快步伐跌跌撞撞地跑到附近,确认是江伯永。
小江同学不愧为原著戏份男三,即便世界线大改也难掩他的强运,他比随便一下就死的龙套角色命硬太多了。
落入这种级别的洪水急流,他还能不偏不倚地遇到一棵盘根错节三人环抱有余的树,真可谓大难不死圣体。大树结实的枝干将他挡住,此刻他双臂吊在一根粗枝上,喝着洪水高喊救命。
见到高坡上走来一队人,他喊得更加卖力了:“是军营的人吗?你快看看我,我在这儿呢。”
我指着树梢上方问他:“你有力气爬到上面吗?”
江伯永摇头。
我毫不留情地制止这喇叭外放:“那就别瞎叫唤,省点体力抱树。”
同时,我用一根木杖插进湿滑的泥土中,当做暂时的扶手,将事先准备好的系在腰间的绳索递给旁边的小士兵,“你们抓好,我下去看看。”
将士连忙劝我:“万万使不得啊,六公主,那边危险至极,还是让属下去吧。”
我意味深长一笑:“相信我,你去比我危险多了。”
然后我不多废话,慢慢挪蹭着一步步从潮湿的山坡走到水漫的滩涂。
此时我与水面上江伯永被困之处几乎平行,他抽手飞快地抹了一把满面水渍,看清是我之后笑了一下,继而呛了一大口水:“咳咳,公主……救……”
“祖宗,求你别动嘴了。留点劲吧。”
离得近了才能看出更多细节,原来那棵古树是斜向上生长的,虽然暂且拦住了江伯永,不至于从流飘荡,但他如果松手脱力,没准会被激流再度卷到树干底下,到时候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眼看他抓握的力度越来越悬,我脑海中争分夺秒地浮现出几个计策,蹲下来验证首选计划。
必须确定一下马赛克在水面是个什么质感。如果它能够凝结成那种像我的世界一样的像素风模糊小径,直接铺路接人最好不过。
我伸出掌心放在水上试了一下,可惜结果不尽人意,虽然河水表面能够凝结成块,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沉底。
并且根据实际水流速度估测,让士兵用绳索拉人的笨主意也不行,地面摩擦力不够,很有可能江伯永被冲走还会牵连岸边一片人。
“六儿,我好像看到我奶奶在招手……”呛水、淋雨外加体力透支,江伯永的双臂已经开始颤颤巍巍地摇晃,眼底泛起我见犹怜的雾气。
我很忧虑地鼓励他:“伯永,坚持住。”是这样,他即便死,也千万别死河里,河西城上上下下百姓还得打水喝呢。
为了保住百姓们的母亲河,我忍辱负重,再度打开【金手指】面板。
由于本人倒霉地进错了剧组,自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很久没在这里进货了。
这些外挂基本上是为了恋爱小说量身设计的,与本人需求严重不符,实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处。
因此我每次点进来时,都有一种太监逛男女用品店还被推销避孕产品的耻感。
“被男二公主抱时一切挣扎将视作无效”,第一行第一句就是一场对于本人遭遇酣畅淋漓的嘲笑,将我的精神伤得体无完肤。
我只看了一眼,就头痛欲裂想要退出……倒也未必。眼角余光猛地扫到一个陈年旧选,灵光乍现。
【翻车绿茶】被你陷害的人一定会被男主发现是无辜的,男主将当场戳破你并对被害者产生好感。
此buff曾被圈内称为恶毒女配必备神技,直到“抽女主耳光时旁边必定刷新主要角色”上线之后,它才从版本T1沦落为昨日黄花。
俗话说,只有摆错心态的使用者,没有废物的外挂。
虽然此技通常被认为是欺男霸女、负向冲分的用法,但不代表我不能把它用在正道上。
【落败替身】双双遇到险情呼救时,男主将毅然决然先救对方,并扭头就走。
绿茶搭配败犬,简直是一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被忽悠住的王炸。
此二招虽险,胜算却大!
见我重振旗鼓,扒拉在树干边上的江伯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条小狗:“公主?……”
尽管强行把江伯永拉入这种play有点诡异,我还是捏着鼻子点了确认,成功化身恶毒绿茶,解开腰间绳索。
“殿下!”将士们看在眼里,纷纷惊呼出声,逆光里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想必十分惊愕我为什么在危急关头做出如此危险的行为。
“别怕,看我发挥。”我微微一笑,将木杖插入土壤,攥着漏出来的小半截维持稳定,慢慢把腿探进了水中。
“你!你……”江伯永都快吓傻了,他不理解,“你这是图什么啊?”
洪水汹涌不可阻绝,小木杖可能也撑不了多久,我顾不上多做解释,抓紧时间狠狠地刺激程序判定的痛点:“啊!天哪!我怎么被江伯永拖下水了!”
江伯永:“?”
我大义凛然继续高声朗读:“可是,我不会游泳啊,呜呜呜。伯永哥哥,我知道你嫉妒我和祁战自幼相识的关系,但你也不能为了得到他,就这样推我下水的。”
正忙得团团转想接我上来的众将士:“?”
“哒哒哒哒——”空气里,由远及近,微妙地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勾唇望天,深藏功与名。
那马喘着气仿佛一个缺油的拖拉机或者东拼西凑零件改装的鬼火机车,随时能在半路上散架一样,从远处山坡一路奔驰而至岸边,跑出了虚影。
祁战停很快停在了我和江伯永上方的岸边,他翻身下马,几步卸下盔甲,纵身跃入了水中。
毕竟工作是个很严肃的事情,我强忍着笑意保持着还算体面的表现:“祁战哥哥,请来救我吧!噢天哪,我好弱,好逊,我太需要会游泳的你拉我一把了。”
祁战听闻,朝江伯永游得更加快了。如果放在现实世界,想必能惊动两个物理学专家组特意展开项目,研究一下此男人的人体动力原理。
这就是恋爱至上的底层逻辑对言情小说世界的绝对支配。
祁战已经不再是祁战,而是有男主角光环附体的战神,是先天救赎别人的圣体,是必定与我恩断义绝的负心人。
他三两下游到树枝正中,在此期间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动作流畅得让江伯永感到害怕:“祁……”
江伯永明显向后缩了缩,可祁战不给他机会,一个打横将人扛在肩上,吭哧吭哧、酷茬酷茬划开水波直冲滩涂,像那种小学数学过河应用题里面百分百无视河水流速的游泳健将。
他双手撑在砂石土壤,猛地用力,青筋错节的手指几乎陷进泥土里,硬是扛着江伯永爬了上去。
然后,祁战也许是感到这种姿势不好保持平衡,放下已经懵圈的江伯永,毫不犹豫地将他打横公主抱了起来,摇摇晃晃但又难掩坚定,一步一步地向高处移动。
江伯永涉世未深的单纯面容再度受到了深深的震颤,他从祁战肩膀探出头,眼神牢牢地锁在我身上,无力地呐喊着:“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啊!六公主,你听我解释。”
旁观的一群将士表情则显得麻木许多,今天一连见到许多超出预期的奇观,他们已经审美疲劳了。
很快我也借木杖的力,成功脱身上岸,走到士兵们事先堆好的篝火前烤衣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分,天气彻底放晴,洪水也退却大半,暮色让整个河西笼罩着一种疲惫间杂着庆幸的昏黄。树干、飞鸟、行人,一切都不似平时紧张,懒洋洋、软绵绵地歪倒在天地之间。
祁战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已经盘腿席地而坐。火堆的热量烘烤之下,他一身玄袍已经半干,如砚台上枯竭的墨渣发硬而挺立。
一名小士兵轻手轻脚凑到祁战旁边,带笑问:“将军,您说近日回京中祖宅一趟,为何才启程半日就折返回来?”
祁战闻言,不禁怔然,片刻之后讷讷:“是啊……为什么呢?忽然有一股力量在心中升腾,我很想来这边看看,就策马掉头了。”
【叮咚】公关适时谴责我:“你这种滥用系统漏洞的行为,迟早玩脱。”
冷风吹过,三两把催发出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正翻看光屏数据的我默默关掉了界面,不敢吭声。
在祁战身边,倒着柔弱小公子江伯永,他呛水之后迷迷糊糊,眯缝着眼空洞地仰视上空。一身白衣绸缎染了河泥的褐红,像沾了水又被烈日晒焦的宣纸,平平地摊在地上。
见到我走近,江伯永眼眶微睁,呢喃出声:“公主……”
我气不打一处出来:“现在知道难受了?你当时不跟着侍从们走,擅自跑什么?”
江伯永却一脸认真:“我在河对岸见到了西洲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