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几日京都城关于萧长衍和司徒瑾裕之间的断袖传闻,愈演愈烈。
自萧湛追月节被司徒瑾裕表白之后,已经六日了。
这六日里,萧老将军以萧湛患病受罚为由,替他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窥探,借着府中的几双眼睛,也把该传递出去的信息传递出去了。
而萧长衍则老老实实地在书房里待了三日,抄了三日的《詹策》。
除了第一日司徒瑾裕通过常邈给萧长衍送了信,却一直没有回音,司徒瑾裕还想再找萧长衍。
可萧长衍后面干脆连常邈也不见了,使得司徒瑾裕无奈只能作罢。
原以为主角一直没现身,没了新鲜谈资,就算京都中传得再厉害,这消息也会慢慢淡下去。
可实际上,这些传言变得越发捉摸不定,丰富多彩了……
有人说萧家的小将军是真断袖,也有人说那是喝多了神志不清。
更过分的是,甚至有人专门还开了赌局。
赌萧家的小将军到底是在为谁断袖?
有说是为了当今五皇子司徒瑾裕断袖,也有传闻是永宁侯府的安小世子,毕竟他们多年来一直同进同出。
更甚者,还有赌萧小将军苦恋谪仙苏公子,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才会跟苏公子针锋相对。又趁着追月节,借酒消愁,直抒胸臆,不然苏公子高高在上,怎么会为了萧小将军跳水救人哪!
而平日里,萧家湛与五皇子交好,两人同窗多载,感情亲近早就不是秘密。
有了这事,现在怎么个亲近,个中滋味就道不清说不明了……
一些关于萧湛和司徒瑾裕的谣言传得更加绘声绘色。
萧老将军坐在乌檀木太师椅上,身上换好了一品镇国将军的朝服,满脸威严庄重,看向管家萧德:“老德,这几日,那小兔崽子都做了些什么?”
萧德如实道:“老爷,这几日,二少爷都十分懂事。自三日前,去刑罚堂领了三十鞭,又跪了一宿后,此后就一直待在书房,连睡觉都在书房的榻上。整整三日,就未曾出过书房一步。听说五皇子给二少爷送了信,二少爷不仅没回,为此连常邈都不见了。”
萧老将军心里却不由得腹诽: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难道落了一回水,昏迷了几日还改性子?还是说,当真如他自己所说,跟五皇子并无瓜葛?该不会是给老子玩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萧老将军眯了眯眼,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兔崽子这几日都在屋里?以他的身手一般的家将可发现不了,确定没有自己偷跑出去?”
萧德解释道:“老爷,这您就放心吧。这几日,二少爷在书房抄书的时候,房门都是大开的。就算到了晚上,且不说老爷的吩咐安排了暗卫暗中保护二少爷,他们没见着二少爷任何出房门的动静。宵禁了,二少爷也不可能糊涂到跑去宫里找麻烦不是。依老奴看,这一次,二少爷是真心认罚的。”
萧老将军听了心中稍稍落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问,布满后茧的手指稍稍曲起,在桌上敲了两下:“总之,还得派人盯着他些。”
萧德拱手答道:“老爷,快申时了,您也该出发了。是否要叫上二少爷一起去?”
萧老将军沉了脸:“叫那兔崽子作甚?这外面都在传他与五皇子断袖,要是让他跟着去宫宴,不得把宫宴掀了?”
萧老将军刚准备起身,已经穿戴整齐萧湛,就带着常邈一起过来了, “爷爷,长衍的一百遍《詹策》已经抄完,还请爷爷过目。”
萧老将军:……
萧老将军扫了一眼萧湛的手稿,摆了摆手:“看过了,还杵在这里碍眼?等着我夸你呢?”
虽然萧老将军语气听着很不耐烦,可萧湛却知道爷爷是为了他:“爷爷,我想跟您一道参加宫宴。”
萧老将军眯起了眼:“你这是还嫌外面不够闹腾?”
萧湛心中清楚从萧老将军不准他出门,就算昏迷了也不去看他,他刚刚醒来又在刑罚堂罚了他三日,这种种行为,都是为了做给上面那位看的,为的就是不管萧府最后如何否认,都能让那位皇上相信萧湛确实是个断袖。
对于贞元帝来说, 萧老将军的这个态度至关重要。如果萧老将军对于萧湛断袖一事十分抵触,那么最坏的打算,就算萧湛真的与五皇子司徒瑾裕互通曲歀,萧家也不一定就真的会贸然参与夺嫡。
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和空间。
萧湛只能无奈道:“可是爷爷,就算我现在不跟您一起去,想必皇上之后也会找理由召见我入宫的。这一遭,总归躲不掉。”
萧老将军:“……你个兔崽子,进了宫,要是敢给老子惹事,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纯金打造的龙椅上,贞元帝一脸喜色地看向萧老将军和萧湛,贞元帝头戴冕冠,冠上缀两条金龙吐珠,戴时用玉犀簪导之。所穿纱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端得尊贵至极。
“臣萧鼎,参见陛下!”
“臣萧湛,参见陛下!”
贞元帝:“萧老将军,老当益壮啊,免礼平身,快赐座。”
萧鼎老将军坦然自若地起来:“谢陛下。”
贞元帝又笑着看向萧湛:“长衍,这才几日未召你入宫,朕就听说,你又出新风头了?”
萧湛听了贞元帝的话,立刻垂头,脸上故意流露出了一脸愧色难当,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做足了一个风流浪荡却又不学无术的少年郎的模样。
“陛下,您是最疼长衍的,怎么连您也取笑长衍了。”
元帝共有子女十三人,其中三位公主,剩下十位皇子。
而在帝王首席之下有一排次台,上面坐了整整齐齐地坐了四位皇子作陪。
朝臣们的座席都是根据品阶安排好的,但是皇子们的位置,就大有讲究了。
贞元帝正值壮年,尚未立太子,所以能够参与朝堂私宴的皇子,都是帝王看中培养的皇子。皇子之间的座位排次也是非常讲究。
右为上,居于右一的是大皇子,左一的是三皇子;右二的是八皇子,而左二的位置正是五皇子司徒瑾裕。
萧家身为四辅之一,座位自然十分靠前。
毗邻镇国将军府的位置,是另外的四辅之一中的辅国将军府,苏家。
萧湛看着空荡荡的座席,苏国公和苏胤他们竟然还没有到。
萧湛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了茶楼水榭中,那个身披雪白狐裘,因为怕冷,小半张脸都蜷缩在衣领里,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黄昏中明晃晃地亮眼,完美的侧脸。
萧湛的思绪有些飘远,也不知道他的风寒好些了没有,今日的宫宴会不会参加?
等萧湛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脑子里回忆苏胤的样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自己重活一世,脑子犯轴了?
门口的太监忽然高唱:“苏公子到!”
等萧湛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原本心中的苦恼烦闷,瞬间被打断了去。
夕阳的一轮余晖刚好落在宫殿门口,苏胤逆着光,身着一身锦绣月白缂丝金边卷浪服,站在温暖的夕阳下,恍若天外来人,真谪仙也。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温其如玉,世无其二。
整个京都,能称得公子如玉的,也就他苏胤了!
萧湛的心不轻不重地颤了一下,目光落在苏胤身上,恍如隔世。
原来还未弱冠时候的苏胤,自己竟然许久许久都未曾见过了。
前世的自己,每次看到苏胤,都会泛起一股不知从何起的怒意,而像此时此刻这般心平气和地欣赏着苏胤,似乎在他的记忆中从来已经是非常遥远且陌生的事了。
以及自己内心对他的征服欲作祟,一心想要搞垮甚至搞死苏胤。
前世的萧湛觉得,像苏胤这样的谪仙公子,原本不应该被任何凡尘俗世沾染,可是他偏偏想要沾染他,想要征服他。
萧湛的心突然狠狠一抽,自己死前看到的那一双通红的眉眼……
所以,到头来,自己前世到底是想要什么?
当年他扶持司徒瑾裕坐上龙椅的时候,萧湛的心里依旧是空荡荡。
没有丝毫实现抱负的快感。
自己亲眼看着苏胤离开京都城的时候,反而心底如同坍塌的城池,沦为废墟一般的空洞。
苏胤离开京都城的第三天,萧湛便再也受不了这种毫无生气的日子,直接跟司徒瑾裕请旨,想回北疆。
只是他没想到,司徒瑾裕不准,萧湛一个人去云上阕宫喝了七天七夜的酒。
还是司徒瑾裕亲自来找他,说爱他,不想跟他分开,所以才不想让萧湛去北疆,甚至还质问他为什么不能理解这份相思之苦?
那个时候萧湛喝得醉醺醺,听到了那句相思之苦:“什么是相思之苦?”
司徒瑾裕还以为自己说动了萧湛:“只要有一日不见你,便像失了灵魂一般,心里空的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只要想一想你,便觉得心里痛得不能自已。”
萧湛那双空落落的眼神,在司徒瑾裕的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你不是苏胤。”
便自顾自找了张床榻,睡了过去。
醒来后的萧湛,早就忘了云上阙宫的小插曲,最终边境动乱,司徒瑾裕没有办法,才不得已放萧湛重回北境。
以至于对于萧湛来说,司徒瑾裕的相思之苦,确实不懂;比起这份苦,苏胤对萧湛的不睬不理,对萧湛的无视更让他抓狂。
而前世,自从苏胤离开京都之后,萧湛便再无苏胤的音讯,直到他身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