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世子听着一众欢笑,本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眉眼扫过了斜对面的萧湛,冲着萧湛使了个眼色。
萧湛心中就暗知不好,果不其然:“陛下,其实不仅臣会做,囔,连带镇国将军府的萧公子,听说最近也能做两首了呢。”
安小世子看着萧湛自入殿后,脸色似乎便不怎么好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分散一下萧湛的注意力。
众人见安小世子提起来萧湛,神色微异,多少带了些幸灾乐祸之意,毕竟,萧湛最近的风头,可是十足啊。
“长衍?这么说,今日朕到是要好好听听了。”
萧湛略显无奈得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脸色:“陛下,臣肚子里的墨水,您是知道的。实在不敢献丑,只不过前些日子与几位好友们一起游湖的时候,随口。”
说到这儿又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些迟疑以及羞愧的神色,“其实也是绞尽脑汁,算是挤出了一首吧。”
众人见萧湛这么说,倒是好奇地竖起来耳朵,不知道这位萧家的混世小魔王,能挤出几两水来。
萧湛自己倒是从容:
“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此诗一出,殿中安静了片刻,连带苏胤都波澜不惊地抬头看了萧湛一眼。
萧湛这诗中,听不出什么雄才大略;赏不出什么理想抱负;但是看似游戏人间,却让人品出了逍遥自在快活意。而且越品越对味是怎么回事儿……
只不过今日参演宴的都是些老臣重臣,辈分学识立场在这里摆着呢,虽然心中满意对萧湛的诗,大多是满意的,却也拉不下脸来夸他。
“嗯,不错。看来长衍和云疏最近课业都学得不错啊。”贞元帝倒是没说什么,语气未变。
安小世子冲着萧湛挤挤眼……满眼的得意。
有了萧湛和安小世子两人插科打诨之后,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也纷纷加入了。
其实萧风做得也不错,“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萧湛难得高看了萧风一眼。唯一岿然不动的、怕是只有那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有的太保之子王廉,以及超然物外,巍巍不动的苏胤了……
不出意外,今年的飞花令令主,还是到了萧湛手里。毕竟萧湛可是挑着贞元帝的准心去的。萧家怎么样也与永宁侯府不同,只要萧湛游戏人间,贞元帝无论如何都会支持。
接着点绛令之后,大家酒过三巡,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
而萧湛这边今日得了便宜,自然也就有人不放过他了。
“萧老将军,今日你们将军府中,可谓是双喜临门啊!前有萧公子喜得良缘,后有萧公子喜得令主,真是恭喜恭喜啊。”说话的是安定侯府的侯爷严重山。
萧湛漂亮的凤眼眼尾一挑,看向了说话的严侯爷。
这只老狐狸,平日里最会浑水摸鱼,正是三皇子的母亲,佳敏皇后的亲哥哥。
萧鼎老将军听了严侯的话,原本端起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面色十分黑沉,声音都低了不少,听得萧湛在一旁都想缩脖子。
“严侯,休要胡说!我萧鼎都不知道我萧家要办喜事,严侯的倒是厉害,嘴巴一碰就给我萧家定下一门亲事了?”萧老将军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也知道严和民严侯爷这么说的用意,这么明晃晃地在他们萧家头上找事情,萧老将军岂肯算了,当即回怼了过去。
出自镇国将军这般身份地位的子嗣,如果要想结姻亲,都是由皇帝安排赐婚的。
就算这安定侯有着国舅的身份,也不能决定镇国将军府的婚事,萧老将军三言两语就直批严侯爷出言无状,藐视皇权。
萧鼎老将军的话一出,贞元帝果然发话了:“严侯爷,听说你们家的世子爷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才是你作为人父应当好好管教的事。什么时候镇国将军府中的事,严侯都要管上一二了?”
贞元帝果然是怒了,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严侯府中的世子爷无端端成了躺枪的。
也难怪贞元帝如此生气,原本这件事被压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今天早上又有谣言流出说五皇子司徒瑾裕就是萧湛口中所说的意中人。
敢拿皇族之人编排是非,还是皇帝的儿子。
无论真假,贞元帝都不会允许。
萧家一门荣宠,若萧家二公子真是短袖,对于帝王来说也算是除了一门祸害,只是这个对象,绝对不能是皇族中人。
安定侯府的小世子听到贞元帝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立马吓得一抖索,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严侯也知道自己逾矩了,原本还想祸水东引,结果没想到引火上身,立马跪下叩首道:“陛下,臣该死,臣不该听信流言,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萧湛听了,不由得心中嗤笑,哼,这老匹夫跪得倒是挺快,就是不敢承认故意编排是非想触我萧家的眉头……
“陛下,严侯之所以言错,也不能全怪他呀……”坐在萧湛他们正对面的丞相李建兴突然放下酒杯,笑着替严侯说了两句好话。
“哦?爱卿此言何意啊?”贞元帝的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不过眼尖的大太监曹顺,已经觉出一些不对味来了。
萧湛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走到堂中,掀了衣摆,跪了下来:
“陛下,恕臣无礼。方才李丞相所言不错,长衍确实有心悦之人,而且长衍的心悦之人,的确是一名男子。但是长衍自幼便听祖父教育要忠君爱国,长大后自当以陛下为榜样。长衍愚笨,虽然没有陛下这般定四方,安天下的举世之能,令长衍高山仰止。可长衍不自量力,也想学陛下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风流佳话,亦不失为我大禹朝的好男儿。长衍此生别无求,但求人不风流枉少年 ”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都一下子安静了去,连歌舞丝竹之声都停了下来。
“胡闹!”
萧老将军自一句话之后便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原本就是在沙场经历过身死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来自死神一般的威压。
让周围替他们掌菜的太监宫女都吓得不敢动。骇得厅内众人,也都吓得抖了抖手中的酒杯,有些胆子小的太监都差点跪下。
“祖父,孙儿不孝,但是您从小教育长衍,我们萧氏一族,因陛下而生,亦为陛下而死,忠君爱君是我们萧氏的信仰。今日,长衍自然对陛下也不敢有所隐瞒。”
萧湛说完冲着萧鼎老将军磕了一个头,又坦坦荡荡地向贞元帝跪了下来,以示决心。
既然李丞相把现成的话都送到嘴边了,萧湛自然也不会浪费,一边借贞元帝与先皇后之间的美谈,捧高了贞元帝,来表明自己的心意,另一边又变达了他们萧家只忠于陛下的态度。
“萧老将军,长衍还是少年心性,如果少年郎,难免风流,您也不必过于苛责于他。”贞元帝沉默了一会,听着了萧湛年纪轻轻,确实如此敢爱敢恨,又见萧湛旧事重提,掀起他心中最柔软的一脚,心中猜测少了些,反而多了些欣慰。
“陛下仁德,只是区区竖子,尔敢效仿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老臣回去之后,定当重重责罚!”
萧老将军听了贞元帝的话,强压下怒气,只是看向萧湛的目光依然冷烈。
“萧老将军,你对小辈过于严厉啦。”贞元帝不以为意地笑道。
“多谢陛下为长衍求情,陛下仁德。”萧湛适时地接过话头,拍了拍马屁,
“只不过长衍做出如此违背祖宗的事,心中十分有愧,但是长衍又不愿做出背弃情义之事。当初,长衍亲口发誓,今生不娶妻,不纳妾,只求心上人。长衍断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陛下。我萧氏一门子嗣单薄,别无旁枝;男丁只有我与大哥两人,如今、长衍当着天下人面,割袍断袖,是铁了心的。但是长衍不忍心让我们整个萧氏为我牵连,方才长衍侥幸,得了陛下的金口玉言的赏赐,长衍斗胆,今日请了这道御令,恳请陛下,日后定为我兄长允一门好亲事,好为我萧家留一道血脉!”
萧湛的话说完,整个大厅静得呼吸可闻。
贞元帝一双浓郁的眉目微微眯着看向萧湛,神色之中不曾流出分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二公子还真是风流痴情种,刚得了赏赐,就这么着急求陛下给你们萧家留点香火,是真打算断袖一辈子,还是,怕一回去就会被萧老将军打死?”
原本安静的大厅突然想起了一道清浅的声音,这话说得轻巧,但是在大厅却是十分突兀。
萧湛心中一震,苏胤,他怎么会突然替他说话。
苏胤此话一出,明面上是直直地讽刺萧湛,毕竟他们两不对付,贞元帝是十分清楚的。
但就是因为这句话,反而让贞元帝的神色舒缓换了一些:“胤儿,不得无礼。”
苏胤这次倒是没有接话,也没有看萧湛一眼,只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长衍啊,你还年轻,少年郎就是容易冲动”贞元帝笑着说道。
“陛下,长衍虽然还未弱冠,但是长衍想像陛下一般认真爱一个人,哪怕这人是男子,长衍不悔!”
萧湛一脸认真的颜色,倒真是完完全全一个人为爱冲昏头脑的莽撞少年、全然不知道自己可是在跟谁说话。
谁料贞元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转头看向旁边的大太监曹顺说:“小顺子,你看着萧家的小子跟朕当年可还像?”
大太监曹顺立马笑着接话道:“万岁爷,您啊,真是福泽恩厚,当初您与贵人可是两情相悦呢,哪里像萧家小公子这般坎坷呀;不过呀,这小公子身上这股子劲、确实有您当年几分风范呢。”
曹顺这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萧湛能一直是个断袖,那再好不过,只要没有和皇子两情相悦有辱皇家声誉即可。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免去一桩心事。
“长衍,你当真是不悔?”贞元帝看向了萧湛。
“萧长衍,至死无悔!”
萧湛直起身来,挺着胸脯看向贞元帝,十足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狂妄的架势,倒是将他京都四大混世魔王的态度演了个十分!萧湛知道今天这番话,定然会让天下都贴上他断袖的标签,但是对此萧湛并无所谓。只是后面如何跟司徒瑾裕分清界限,将这份“感情”了断才是他在意的。
“那朕今日就允了你。”贞元帝点点头。
“陛下、不可呀!竖子胡闹、老臣带回去好好罚一顿即可!不敢劳烦陛下!”萧老将军一脸震惊地想要阻止。
贞元帝挥了挥手阻止了萧老将军继续说下去。
而且萧老将军的这一番言辞,反而更加坚定了贞元帝的打算,萧家三代人,已经是皇恩浩荡,子嗣么,总归是单薄一些,更安稳一些。
“萧老将军,儿孙自有儿孙福。小顺子,替朕拟两道旨意,长衍,你用情至深,难得少年,朕封你风流一意侯,准你实践诺言,为所爱之人断袖,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嗣。另外,萧府一门确实子嗣单薄,萧老将军,虽然你们萧家大公子还未娶亲,但是朕允他一门旨意,御赐金牌一枚,他日定许他良缘,让他的子嗣承袭镇国将军府。”
“谢陛下隆恩!”
萧鼎老将军知道此事已成定局,而且他今日这番作为,也是因为认可萧湛的说法,故意唱给贞元帝看的。
不过萧老将军心里虽然算计了皇帝,但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十分恼怒地样子,与萧湛俯首叩恩。
不过贞元帝到底还是留了一手,特地给萧湛下了一道圣旨给了个风流一意侯的闲名,却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留下子嗣。必要的时候,连皇子都可以牺牲。不过也是,五皇子从来都不是他心中储君的选择。弃了又如何。
果然帝王手段。
不过好在贞元帝毕竟还需要倚仗萧家在北疆戍守边疆,既然解决了萧湛这个后患,自然不能委屈了萧家,所以也算是为兄长和萧家的子嗣后代求了一道保命符。
至少往后,无论谁登临帝位,有这块金牌,可以为萧家留下一条血脉。当然这是萧湛最坏的打算,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也要护萧家周全。
萧湛在整个京都闹了一圈不算,如今又在整个太宴殿闹了一圈,如今萧湛的大名可真是要传遍了整个大禹国了。
毕竟萧湛现在是奉旨断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