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警报控制器响了。

虽然空气中尚未被烟雾充斥，但是水流已经顺着天花板上的喷水装置无情地往下洒，让那些正孔雀开屏准备大展风采的人受到当头一棒，瞬间由花枝招展的孔雀变异成了落汤鸡。

不过，这种时候大家都是想着逃命为紧，除了偶尔几个恨不得将风流刻进骨子里的浪荡子弟外，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仪容仪表，更别提上一秒的“情深意切”，全都一股脑儿地顺着神经爬上不太清醒的大脑，顺着头皮一阵发麻的震颤随着刚刚入肚的酒精一同被抖落出去，众人只管拿出高考体育测试的劲头向外冲，恐怕奥运冠军来了都要自愧不如。

令闻朝没有想到的是，他对着火灾检测口喷的香水竟会引发这么大的威力。他本想借着发出警报的小混乱趁机去其他房间勘察一番，但现在的“小混乱”就像海上升起的最初的浪花，振幅不大，但却让海边的人们受到了海啸的侵袭。

他的错愕只维持了一阵，按照赵知返的作风，一会儿肯定会有调查局的人过来接替他。闻朝必须在人来之前搞定这一切。

“起火点距离这里很远，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危险。”闻朝看向陆亦曼，“所以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下。”虽然嘴上说着起火的事，但是闻朝心中明白，恐怕这家店根本就没有发生火灾，至少在自己行动之前是这样。

人们蜂拥而出的脚步声、吵闹声、怒骂声汇成了嘈嘈嚷嚷的背景音。

陆亦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依言站在原地等待。而闻朝则是走向闻言，简单地擦拭她脸上的鲜血。

这一过程，闻言只是用不辨真假的愧疚眼神静静地看着闻朝，一言不发。

闻朝确定表面上看不到任何端倪后，将闻言抱出房间外。

“麻烦你了，你先带着她离开这里。避开人群多的地方，扶好旁边的固定物，小心发生踩踏事件。”闻朝向陆亦曼说道，而后又叮嘱闻言：“路上小心，回去记得洗脸。”

闻言看上去更加沉闷了，她明白她哥的叮嘱是什么意思。

在离开时，陆亦曼回头瞥了一眼，她看见闻朝正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看着她们的离去。看见陆亦曼回头，闻朝朝她笑了笑，摆了摆手。

陆亦曼无心思量闻朝留下来要做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从拐角处彻底消失，闻朝终于回过神来，脱离了刚才的“浮雕”状态，眼里满是晦色。他再度走进了死过人的包间。

不一会儿，门开了。“吱扭”一声，随之而来的又是这样的一声。然后彻底被关上了......

沈儒秉来到这里时，调查局派遣的队员已经到了一会儿。只不过他们躲在暗处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座七栋小楼就像松了闸门的大坝，一泻千里一般地往外喷人。

沈儒秉面上丝毫不显，但经过了这么一通折腾，又碰上了张局的事，他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冷静摇摇欲坠，他现在只想骂人。混蛋队友忒不靠谱，联系不上不说，而且到了现场就这样一副烂摊子。看着混乱的现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儒秉压下火气，还有心底一股别扭的酸涩，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着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小心隐藏，别被发现踪迹。其余全部留下，在这里静观其变，最好暗中将进出往来的人记录下来，以待事后调查。对了，看上去有问题的要重点关注！救火的同志来了之后跟他们说一下详情，不要贸然进去，这场火灾蹊跷很大。”沈儒秉如是吩咐，他们对目前的情况可谓是毫不知情，原本是奔着调查犯罪团伙而来的，而眼下的情况不得不让他们慎重起来，也许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走在法律道德边缘、更加穷凶极恶的一群人——他们将致幻的毒药当作买卖，用那些或是粉末或是药水或是固体块的迷魂剂，将人骨子里的那点儿腌臜勾当尽数给勾了出来，然后，呵，然后人就不是人了。没有道德廉耻作为约束，纵情与醉生梦死之间，无视世间法则的人，还算得上人吗？

沈儒秉又强调了一边：“拿不到证据也没关系，生命为主，都记住了吗！”他将准则简要向手下几人说明，随后身先士卒地朝着目标地冲了过去。

所幸“东风知多少”门面够大，能够进出的并不止一个通道，沈儒秉通过侧门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这时已经有浓烟涌到门口，不知是他挑的地方里火源近，还是火势太大已经蔓延到门口。沈儒秉一路上小心翼翼，特意挑火势大的地方走，就是这样，也恰好发现了端倪。

根据现场的痕迹，他判断这场火灾属于人为，甚至还能隐约闻到汽油的味道。此外，他还发现现场的火源并不集中，就好像放火的人是“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放出来的火。

如果这是人为放火，想必放火者一定是想掩埋某些痕迹。这样想着，心中又起焦躁。他狠狠地将头上的汗水抹去，同时心中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他要重回火灾的源头，看看能不能找到遗留下来的痕迹，哪怕就是一丝一毫，也能让他们警方不再困于眼下这混沌的境地，无头乱窜。

按理说，火灾来势汹汹况且无情，在合作队友还未找齐的情况下，他本可以高居后方包揽指挥权限，让手下的人去冲锋陷阵。但是他不能。将一切危险推给同事，而自己坐享其成这样的事情是他这种人们眼中的“老顽固”穷其一生也无法想到的事。更何况，这样做不仅对不起尚未沉冤昭雪的受害人，更对不起他的老搭档。

先他一步而来的人还不知道张局已经遇险的事，他为了不在这紧要关头动摇人心，自然也是守口如瓶。可是一件糟糕极了的事情就算闷在心里不说不想假装不在意，还是无法抹除它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心酸。

忽然，一阵咳嗽声从对面的走廊响起，“有人在那里吗？这里起火了，很危险，请你赶快逃走吧。”

沈儒秉瞬间警惕起来。这人在大火之中仍未离开这里，并且在自己还未察觉到对方时，对方就已经发现了自己。沈儒秉将枪从枪套中摘出，紧紧握在手中，缓缓走向对方。

“沈警官？怎么是你？对了我刚刚发现一些东西。”在眼前这人将自己认出时，沈儒秉也看清了来者。眼前这灰头土脸，被烟熏得“泪流满面”的人正是闻朝。

闻朝与沈儒秉有过几面之缘，也曾说过几句话，因此在当下不太合适的时机见面也并无过多诧异。倒是沈儒秉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异，他心中想着，这小伙子还真是哪里都有他。

闻朝忽视沈儒秉手中的枪，“沈警官，里面的火势太大了，已经进不去了。我给里面拍了很多照片，另外能拿的东西都拿了。”闻朝说着，还示意沈儒秉看自己手上用黑色垃圾袋装的不知什么东西。“那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晕过去了，不省人事，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抱不动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出去我会跟您解释清楚。”

细看之下，沈儒秉才发现闻朝脚下还躺着一个人。

沈儒秉看了看眼下的情景，确实不适合继续勘察了，于是他立马拿出通讯设备，“现在火势太大了，线索找不到就赶紧出去，不要冒进，别拿小命不当回事儿！”说着，滚滚而来的浓烟呛得他不禁咳嗽起来，后面的话几乎是用吼的。

“你也是，赶紧带人出去。要是搬不动你就自己先走，到外面B2停车场去找人，让他们来救人。”说着他看向闻朝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沈儒秉本想拿过来自己保管，证据落在他人手上让自己很不放心。但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人家拿出来的，就算有什么也早就干完了。

“警官你也小心！”说罢，闻朝托抱住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的两腋，将他向外拖，同时手中的袋子也被牢牢地攥住。闻朝就这样带着一堆“累赘”犹如幼儿蹒跚学步，磕磕绊绊地往外走。

在一系列话嘱咐完后，沈儒秉自己则是按照闻朝所说，转身赶去他指的房间去救人。

“咳咳，有人吗？”沈儒秉轻轻推开“虞美人”包间的门，确认里面没有熊熊燃烧的大火才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面上满身是血的人。

沈儒秉连忙走上前去，蹲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没事吧？”从现场的血量来看，这个人能活下来简直是玄之又玄。他挑了没有伤口的地方，伸手按住地上这人脖子大动脉的位置。地上的人身体已经渐渐凉了下去，沈儒秉摸不到他的心跳，人已经死了。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真真是让人忍不住吐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儒秉环视四周，周遭的血迹还在，但是其他地方显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迅速地给现场拍了几张高清图，保护现场基本是做不到了，他跪伏在地上，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些线索。

他在沙发角落发现了一根头发，于是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证物袋装好。此外还有微弱的鞋印，要不是他趴得低恐怕难以发现。他连忙将线索拍下来。

浓烟滚滚从门缝透入，那股呛人的草木灰味儿快要给人熏入味了。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倒了下来，看来这里已经不能停留了。

沈儒秉将地上的死人托起来，死沉死沉的。像他这种主文职的人员，长期熬夜少锻炼，身体素质显然是跟不上死者的体型。但是为了保存尸体，以便稍后调查死因。沈儒秉还是选择“负重前行”，嘶吼着硬是将人背在了身上。

一路上磕磕绊绊，沈儒秉本就不长的头发差点儿被火给燎秃了，衣角也已经被烧得发黑，就差给他来一个“星火燎原”。他身后死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上已经冒烟了，还未凝固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沈儒秉的身上。

沈儒秉浴火而出，满身都是烟熏火燎和铁锈般的血气，配上他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的、每一寸都在用力的肌肉，平白多添几分杀气腾腾。

“沈哥出来了！”等在外面的队员担忧不已，看到沈儒秉的身影连忙冲上前去，搀扶快要站不稳的沈儒秉，将他背着的人搬下来。

“沈哥，你没事吧？这人已经死了！”他们震惊地看着满身是血的沈儒秉和手上扶着的死者。

“血不是我的。人是在包房里发现的，被人割了喉咙和一侧的大动脉。先把死者带回去，让程法医给他尸检，虽然带他出来的过程损毁了不少，但是还是能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线索。”

两个队员将死者搬到一边放平，直到这时，沈儒秉才看清死者的真面目。“凌志飞？”

“啊？沈哥你认识他？”

“上次的茶馆任务记录里有他，没想到他竟然死在这个地方。”凌志飞“恰到时机”“恰到地点”的死让整件事情的走向再度扑朔迷离起来。他不知道的是，这人的死也是“恰到好处”的。

“对了，其他人呢？”

“沈哥，出来了。”沈儒秉话音未落，跟随他进去的几个人已经出来了，手中还搬着几只箱子，其中一个人还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沈哥，我们看到这个人正在纵火。”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陌生人，手上拿着同样型号的箱子，还押着几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双方都已经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我们几个顺着火源找，发现这个人正在焚烧里面的东西。”队员一边说，一边指着他们抱出来的箱子。

沈儒秉朝着箱子看过去，只见里面装着成色不等的药剂。

“你好，十三号调查局，沈儒秉。”沈儒秉朝着留了一圈络腮胡的人伸出手，几十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使他一眼就认出这群队友的主心骨。

“你好，缉毒大队，许茗山。”说话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上去简直要比自诩为“顽固”的沈儒秉还要“顽固”。

“很抱歉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他们焚毁证物。”许茗山虽然这样说，但是冷淡的性格让他贫乏的表情系统加载不出愧疚的表情。

“没什么抱歉一说，紧要关头能够抢救出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大火无情，上一个敢在调查局眼皮子底下放火的人已将换了一套皮穿了。”沈儒秉知道缉毒大队一向是危险系数最高死亡率最高的队伍，种种苦楚他也明白，并不想过多追究。

虽然沈儒秉在攀谈时将语气放得平和，但是队员们还是察觉到一丝异样。怎么今天沈哥身上透露出平常没有的强势来，就像，就像谁来着？对了，跟他们张局一摸一样。

沈儒秉想到闻朝手中还有一袋子证物，说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东西，嗯？”他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闻朝的身影，“你们看到闻朝了吗？他还没出来吗？”他问队员。

一旁的队员疑惑不解，他们对闻朝有所耳闻，在上次的案子中这个人简直就像开了挂，一路追凶到底。但是他们不明白的是，怎么现在又跟他扯上了关系，这人开挂的业务已经拓展的如此之广了吗。

“还真没有，沈哥他——”

回答的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儒秉摆手打断。沈儒秉此时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态，竟莫名其妙地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提到闻朝。

“先别说这个，”沈儒秉说着还要再冲进去，“救人要紧！”

不过他被一只手拦住了，沈儒秉转头看去，拦住他的人是许茗山。

“火势太大了，还是我们去吧。”说着就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