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美娜的指尖在门禁卡上方悬停三秒,玻璃门内的冷光映出她微颤的睫毛。深春的风卷着樱花掠过肩头,却吹不散记忆里那道刺目的白色 —— 担架抬离舞台时,顶灯在视网膜上烙下的光斑,像极了评委席上金善娅嘴角扬起的弧度。
“滴 ——”
电子音刺破沉默的刹那,练习室方向飘来《Dreams Come True》的旋律。新一批练习生的和声里带着未经打磨的青涩,却比一年前那支让她晕倒的《Phoenix》多出几分无所畏惧的锋利。美娜按住狂跳的胸口,指甲掐进掌心的旧茧 —— 那是无数个清晨抓着把杆压腿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传来细密的痛。
玻璃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消毒水混着薄荷糖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公告栏换了新海报,C 位练习生 Moly 戴着水钻耳坠笑得张扬,锁骨处的蝴蝶纹身若隐若现。美娜的目光被海报边缘露出的半截旧通知吸引,褪色的 “Sin 女团最终选拔名单” 几个字像道旧疤,在记忆里掀起腥甜的潮水。
“砰”。
金属柜门碰撞声惊飞了墙脚的尘埃。美娜盯着储物柜上歪斜的名牌,亚克力材质的 “尹美娜” 三个字被挤到角落,边缘粘着半片没撕干净的胶痕。取而代之的是 Moly 的个人海报,少女单膝跪地摆出热舞姿势,脚踝上的银链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去年决赛夜金善娅佩戴的那条。
“需要帮忙吗?”
带着冷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美娜转身时,金善娅正倚在储物柜旁涂口红,豆沙色的唇釉在她唇瓣上晕开,与记忆中舞台上那抹嚣张的正红色判若两人。练习生前辈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链,坠子是枚小小的音符,在呼吸间轻轻颤动。
“善娅姐。” 美娜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禁卡边缘,“听说您升为预备队长了,恭喜。”
金善娅挑眉,将口红扔进化妆包:“少来这套。” 她忽然逼近,甜腻的玫瑰香水裹着压迫感袭来,“医务室的担架还没躺够?这次要是再晕倒,可没人帮你跟导演组求情。”
储物柜里的合影就是在这时滑落的。三张小脸挤在拍立得相纸里,左边的刘思妍顶着爆炸头比耶,中间的金秀儿咬着练习生徽章,最右边的自己眼睛弯成月牙,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汗水。那是她们第一次通过初选的下午,三人挤在练习室的消防通道里偷哭,直到宿管阿姨举着钥匙串来赶人。
“哟,考古现场?”
嚼口香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刘思妍晃着荧光绿的运动鞋走进来,破洞牛仔裤膝盖处露出的皮肤泛着冷白,脚踝上新纹的荆棘图腾还缠着保护膜。她踢了踢滚落脚边的相框,金属框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秀儿上周在日本发单曲了,你看新闻没?人家现在叫 KIMI,跟咱们这儿的练习生编号都不一样。”
美娜弯腰捡起照片,指尖拂过金秀儿被阳光晒得微黑的脸颊。那时她们总说要做第一个登上东京巨蛋的中国女团,要在安可曲时扔草莓味的糖果给粉丝。如今玻璃柜里摆着的,却是 Moly 的镶钻麦克风和金善娅的定制耳返。
“思妍,你的《Breaking Dawn》副歌部分......”
“停。” 刘思妍举起手,美甲上的骷髅头贴纸在灯光下晃了晃,“现在没人叫我思妍,叫我 YAN。” 她从口袋里摸出电子烟,在美娜皱眉时轻笑,“怎么,要去跟善娅姐打小报告?说我违反公司规定?”
走廊里突然传来皮鞋声。美娜下意识将照片塞进卫衣口袋,刘思妍已经若无其事地靠回储物柜,电子烟藏进宽大的袖口。金善娅的助理捧着文件夹经过,目光在美娜胸前的旧名牌上停留半秒,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深夜十点的练习室浸在冷白的灯光里。美娜对着落地镜调整踢腿角度,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右腿旧伤处传来钝痛,她数到第三十七次时,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咔嗒”。
门被推开的瞬间,美娜迅速用毛巾盖住膝盖的淤青。沈天佑抱着纸袋站在门口,浅棕色的围裙上沾着咖啡渍,发梢还带着户外的凉气:“打烊时看见练习室的灯还亮着......” 他顿了顿,从纸袋里拿出保温杯,“这次是黑糖姜茶,比上次的可可暖些。”
“谢谢。” 美娜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咖啡壶留下的痕迹。去年住院时,这个总在凌晨三点出现在医院走廊的咖啡店老板,曾给她带过加双倍奶泡的卡布奇诺,还有用便签纸写的 “早日康复”。
“在练《Phoenix》?” 沈天佑忽然看向镜面,倒映的灯光在他瞳孔里碎成星芒,“去年决赛时你跳这支舞,我在电视前替你捏了把汗。”
美娜猛地抬头,却撞上他清浅的笑。蒸汽从保温杯口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记忆里的舞台灯光突然与眼前的暖光重叠,那时她在升降台上旋转,裙摆扫过脚踝时,分明听见看台上有人喊她的名字。
“其实你跳得很好。” 沈天佑从纸袋里抽出块提拉米苏,包装纸上印着 “Moonlight Café” 的 logo,“只是......” 他忽然住口,用指节敲了敲她膝盖上的毛巾,“伤没好就别硬撑,我见过太多为了梦想搞垮身体的人。”
美娜咬下一块蛋糕,咖啡的苦味混着奶油在舌尖散开。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嗡鸣,已是凌晨十二点。练习室的时钟在墙上投下阴影,秒针划过十二的瞬间,她忽然想起金秀儿离开那天说的话:“美娜,偶像产业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数据。”
手机在此时震动。美娜点开公司内部群,置顶消息是明天上午的体能测试通知,附件里的名单上,“尹美娜” 三个字被划在最后一排,旁边用红笔标着 “补考”。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入公司时,导师说过的那句:“在这里,每天都是选拔赛。”
“要我陪你练到天亮吗?” 沈天佑忽然开口,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我大学时学过几年舞蹈,至少能帮你看看动作规范。” 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眼睛亮得像星夜下的湖面。
美娜看着镜中的自己,卫衣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白,锁骨处的蝴蝶骨凸起明显。她想起今天在更衣室听到的对话 —— 两个练习生对着 Moly 的海报窃窃私语,说她有知名制作人保驾护航,连出道曲都是量身定制。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从副歌的踢腿部分开始吧。”
沈天佑站起身时,口袋里掉出张纸条。美娜弯腰捡起,发现是张揉皱的演出票,日期是三天后的 “KIMI 日本巡演东京站”。她抬头看向他,却见他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地抢过纸条塞进裤兜:“那个...... 朋友给的,说不去可惜。”
凌晨三点的练习室里,《Phoenix》的前奏第三次响起。美娜在沈天佑的计数声中跃起,右腿划过完美的弧度,膝盖擦过地板时,她咬住下唇没让呻吟溢出。落地的瞬间,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发亮,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在选秀初试舞台上,把膝盖摔出血却依然笑着完成表演的少女。
“就是这样。” 沈天佑举起手机,屏幕里的录像显示踢腿高度比上次高了五厘米,“再来十遍,我们就休息。” 他忽然从包里拿出袋暖宝宝,“贴上这个,老伤容易在阴雨天发作。”
窗外开始飘雨。美娜贴着暖宝宝继续练习,汗水混着雨水顺着玻璃流下,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痕迹。远处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彩色的光斑,像极了粉丝应援棒的光海。她忽然想起金善娅今天说的 “别浪费公司的电费”,于是在换气间隙伸手关掉了两盏顶灯,只留镜前的追光灯照亮脚尖。
“知道为什么叫《Phoenix》吗?” 沈天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因为凤凰要在火里重生。” 他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在地板上投出晃动的光圈,“你看,光永远会照在坚持到最后的人身上。”
美娜在光束中旋转,裙摆在气流里掀起涟漪。膝盖的疼痛渐渐化作灼热的信念,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节拍重合,听见三年前那个在消防通道里哭鼻子的女孩,此刻正透过记忆的裂缝,对她露出骄傲的笑容。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练习室的窗台时,美娜终于完成了完整的一遍舞蹈。她扶着把杆喘息,看见沈天佑靠在墙角睡着,平板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她跳跃的画面。窗外的雨停了,樱花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钻。
手机在此时弹出消息。美娜点开一看,是刘思妍半小时前发来的私信,附着张截图 —— 公司官网更新了 Sin 女团二巡嘉宾名单,Moly 的名字赫然在列,而金善娅的名字后跟着括号:(特别 MC)。
“早。”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天佑揉着眼睛起身,晨光在他侧脸上镀了层金边:“要去吃早餐吗?我知道巷子里有家卖豆腐脑的老店,油条炸得特别脆。”
美娜看着镜中的自己,汗水湿了发梢,却掩不住眼里的光。她想起储物柜里那张泛黄的合影,想起金秀儿在机场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美娜,别让任何人熄灭你的光。”
“好。” 她摘下旧名牌,塞进卫衣口袋,“不过先等我换身衣服。” 她转身走向储物柜,阳光穿过窗户,在她背后织出金色的披风。
练习室的门再次打开时,新一天的练习生们陆续到来。美娜迎着她们惊讶的目光走出,听见有人小声议论:“那不是去年晕倒的那个?”“听说她又回来补考了......”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金善娅正在撕旧海报。Moly 的新宣传照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美娜三年前的初选照片 —— 那时她留着齐耳短发,笑容比春日的樱花还要明亮。
“要帮忙吗?” 美娜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按住即将滑落的照片。
金善娅挑眉,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松开手,任由照片飘回原位,“不过也好,让新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Phoenix。”
美娜拾起照片,用指尖抚平褶皱。远处传来沈天佑的催促声,他站在玻璃门前,身后是初升的朝阳。她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小心地放进包里,门禁卡在掌心留下温热的印记。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星光熄灭。
豆腐脑的热气氤氲在晨光里,沈天佑用竹筷戳破浮在表面的油花,碗底卧着的溏心蛋颤巍巍地晃着,像极了练习室里那盏总在凌晨摇晃的追光灯。美娜咬下口油条,酥脆的声响里混着隔壁桌阿婆的絮叨,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公司食堂,金秀儿总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分给她,说 “多吃点蛋白质才能撑住高强度训练”。
“在想什么?” 沈天佑推来碟醋,玻璃瓶身上凝着水珠,“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他忽然放下筷子,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铁盒,“我奶奶以前教过我做跌打药膏,你试试看?”
药膏带着艾草和薄荷的混合气息,美娜掀开运动裤裤脚时,膝盖处的淤青已经蔓延成不规则的紫斑。沈天佑的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打圈,力道恰到好处地避开最痛的部位,阳光穿过他腕间的银链,在药膏表面投下细小的光斑。
“大学时我参加过街舞社。” 他忽然开口,眼睛盯着她膝盖上的旧疤,“有次练托马斯全旋摔断了锁骨,躺了三个月。那时候我每天看着队友在练习室挥汗,觉得自己像被舞台抛弃的孤儿。”
美娜抬头,发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记忆里那个总在咖啡店柜台后笑得温吞的男人,此刻忽然与某个模糊的剪影重叠 —— 她曾在 KIMI 的出道纪录片里见过类似的眼神,那是金秀儿在练习室地板上翻滚时,眼底燃烧的不甘与倔强。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公司群里发来的体能测试补充通知。美娜点开附件,瞳孔骤然收缩 —— 原本安排在室内的折返跑项目,临时改成了户外塑胶跑道。她想起天气预报里说今日有阵雨,潮湿的空气会让旧伤处的韧带更加脆弱。
“需要我陪你去吗?” 沈天佑将铁盒塞进她包里,“反正上午咖啡店不忙,我可以帮你记录数据......”
“不用。” 美娜打断他,声音比预想中更冷,“你不是要去东京看 KIMI 的演唱会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看见他耳尖瞬间红透的模样,像被踩中尾巴的猫。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美娜盯着碗里渐渐凉掉的豆腐脑,想起昨晚在练习室捡到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