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H预选赛决赛的当天,花梨本来已经说服了泷川先生和母亲,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看的。结果头天晚上不知怎么着了凉,第二天早上竟然发起了高烧,不得不无奈地错过了这一场比赛。
等到花梨大病初愈,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青城又输了的消息。
白鸟泽,又是白鸟泽!花梨心中哀叹了一声,泄气地把自己摔回了枕头上。六年了啊!
精神和身体恢复了一些后,花梨赶紧给自家男友打电话。虽然及川彻情绪调节向来很快,每次在把不甘发泄出来后,就会调整好了心态继续努力,但这次花梨从他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一丝压抑,于是就想着能不能约他到哪里散散心。
正巧这时候,清濑灰二打电话来邀请她去宽政大学参观,因为花梨马上面临升学,清濑极力向她推荐了宽政大。
于是某个天气不错的周末,花梨就和男友手挽手来到了宽政大学的校园中。
作为一个文科类院校,宽政大的人文气息很重。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手上拿着的都是一些社科哲学类的书籍。
两人在清濑灰二的带领下沿着校园闲逛了一圈,重点参观了图书馆和体育场等地方,然后清濑就带着两人来到了他现在居住的地方,一座名为竹青庄的老旧公寓。
竹青庄里,还住着其他年级和其他专业的近十名大学生。因为住得近,大家关系都不错,见到清濑带了后辈来参观,于是干脆提议在其中一人的房间内喝酒。
当然两名高中生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只能看着豪放的男大们敞开肚皮喝了起来。
花梨看到,她们陆上部的前辈藏原走,竟然真的被清濑薅到了宽政大,而且以往不近人情的他,也有融入这一群人的趋势,不禁对清濑灰二的行动力和交际能力佩服不已。
喝得微醺之后,刚才还有些拘谨的男大们顿时就放开了。各个开始主动向他们做自我介绍,其中一对叫城太郎和城次郎的双胞胎最为活跃,一开口说的就是劲爆的话题。
“呜呜,花梨妹妹,这么小竟然就有男朋友了,现在的男高真是了不得。”城太抱着酒瓶子假哭着。
“最丢人的不该是灰二哥吗?认识的妹妹都带男朋友来见他了,他不久前还在文学院那边……”喝醉了的城次嘴上没个把门,趁清濑一个不注意,直接在他熟人面前爆出了他的黑历史。
清濑微笑着起身,浑身冒着黑气把城次拖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城次的惨叫,房间里的大家齐齐打了个寒战。
不久后城次老老实实像个鹌鹑般被清濑领了回来,大家不敢再说出格的话题,只能聊聊学业和社团运动。
在知道花梨是陆上竞技部的后,众人的态度明显要亲近很多,很快就聊起了一些关于跑步的技术性话题。
聊天途中,花梨有些担忧地瞥了及川彻一眼,以往的他,即使面对不熟悉的男大和社会人士,也能很容易就打成一片,今天他却安静得有些过分,虽然不至于失礼,但也没有积极加入话题的意思。
花梨当他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只能暂且按下心中担忧,打算回头只剩两人时再好好聊聊。
在清濑的招待下用过晚餐后,花梨借机提出了告辞,清濑在告别时再次向她推荐了宽政大,花梨也客气地表示会认真考虑,于是清濑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一直当壁花的及川彻。
离开竹青庄后,花梨和及川两人并肩走在宁静祥和的校园中。天边的晚霞烧得很艳丽,想来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花梨看着美得像公园一样的校园景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大学啊……”
及川彻突然停下了脚步,花梨走出去了几步后才发现他没有跟上,于是回过身来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夕阳下及川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花梨听到他轻声问:“小花梨今后想来这所学校吗?”
花梨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只能老老实实答道:“还没想好……我其实读哪个大学都无所谓。”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一定会读大学。”
学费是需要解决的问题,目前渣爹还在给她生活费,成年了就不一定了,他不一定愿意供她读大学,而母亲那边没有了收入来源,泷川先生对她们已经很照顾了,学费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像他开口了。
如果没有奖学金的话,大学的学费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不是花梨现在能负担得起的,不过因为她高中在体育社团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陆续也有一些大学联络了她,表示愿意提供一些优待。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毕业后直接加入实业团。日本的职业长跑,是由实业团支撑的。加入实业团就相当于加入了这个公司的编制,不管有没有为公司取得好成绩,今后即使因为受伤或者年龄大了要退役,也可以在公司内部获得一个社会岗的职位,虽然可能要从底层做起,但也算是旱涝保收。
目前看来,实业团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不仅可以马上有收入,解决了她可能会被切断生活来源的窘迫,甚至还保证了今后人生的稳定,并不比大学毕业后再就业的出路差。
只是花梨自己对于是否将跑步当成终身事业这件事还有点迷茫,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人生吗?她不想就这样草率地做出决定,所以就这样暂时拖延了下来。
听到花梨的回答后,及川彻低下头思考了很久,然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对花梨说道:“我想去阿根廷。”顿了顿,他加强了语气:“我要去阿根廷打排球。”
花梨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大了一些,然后下一秒,她收敛了神情,非常平静自然地接话道:“好,那就去阿根廷。”
她的反应完全在及川彻的意料之外,他预想了很多痛彻心扉的离别,她会怪他,会怨恨他,会把书包扔在他脸上坚决地说分手,但唯独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平静。
而当一周后,花梨拿着西班牙语的补习班宣传单递给他的时候,及川彻才隐约明白她那句“那就去阿根廷”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一起去吗?补习班?”花梨平淡的问道。
“……好。”及川彻被她这超强的行动力所震慑,愣愣的答应了。
第一节西语体验课上完,及川彻反应了过来,拉着花梨的手傻傻问道:“花梨也打算一起去吗?”
“那不然呢?”花梨反问:“两个人起码不会那么孤单不是吗?”
“可是……”及川彻的喉咙哽住,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不可否认的是,当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准备抛弃一切去大洋彼岸一个陌生的国度时,就已经做好了不被理解,不被接纳,只能孤身走完这一程的准备。
他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孤绝的勇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抗心底对他乡和未知的迷茫和胆怯。
但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要和她一起去的话,好像那不是一个上万公里之外的说着陌生语言的国度,而只是一个就在隔壁的城市那么简单。
不可避免的,及川彻的心底泛起了一丝卑劣的喜悦,没人喜欢孤独,听到可能有人相伴后,安心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
但是,理智却在冷酷地反驳他,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不能仅仅因为自身的怯懦,就让一个女孩陪你抛弃一切远走他乡。
可是当及川彻每次准备提出反对意见时,花梨都直接无视了他,并以坚定的意志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又是两周过去,当及川发现花梨竟然已经开始查询在阿根廷做什么工作比较好谋生时,他知道,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失控下去,他也没办法再逃避了。
那天放学前,及川彻把花梨约到无人处,以他能想象到的,最冷酷的语气告知她:“你要留下来。”
“怎么?就你能去阿根廷?我不能?”花梨抱着双臂冷笑道。
及川彻深深地看入她倔强的眼睛,觉得自己被搅乱了快一个月的大脑终于开始慢慢恢复条理,他听见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你当然可以去阿根廷,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但是……”他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你不能仅.仅.因.为.我,就草率地做出这样一个可能影响你一生的决定。”
花梨的眼中终于涌上了眼泪,忍耐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压抑不住完全爆发了开来。明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接近她,现在又要把她推开。
为什么她不能仅仅因为他就做出决定?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她可以为他奉献一切。
及川彻怜爱地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拭去了眼泪,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花梨,不要为我牺牲,不要为任何人牺牲。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自己的人生。”
“明明是你先喜欢的……”要不是你在无人处呼唤我的名字,我怎会伪装自己来接近你?当这一丝怨恨的念头从心底泛起时,花梨仿佛被重拳击中般连退了好几步。儿时母亲满是怨恨的脸庞在脑海闪过,花梨惊觉自己最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察觉到这一点后,她慌乱地朝面前的人道着歉,看到他脸上震惊和受伤的神情后,更是难以承受般转身跑开了。
直到花梨的身影完全在眼前消失,及川彻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敏锐地从女孩脱口而出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向她告白之前,花梨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喜欢。她突然转变了态度,敞开了自己的世界,不是因为她已经准备好了,而是因为她在讨好他。
这个发现让及川彻大受打击,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仍旧被欢喜和渴望蒙蔽了内心,没有看穿少女的伪装,让这段感情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伤害。
自责和愧疚顿时淹没了他的心,同时也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离开女孩的世界,不能让她在这样一段牺牲式的感情中变得面目全非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