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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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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夫人所求,回朝向天子致谢,此事若流水之顺势,合乎礼义,自无不当之处。

然实则,此乃郭婉私下怂恿万年公主,使之悄然而至司空府,未尝有天子之微意也。

其后,若郭婉复引曹丕入宫,其景何如?

今之时,时值天子廷议方歇,面圣之缘,实因曹丕乃曹操长子,天子不会不召见。

然,见后何为?

她如何向天子解释,才不会犯下欺君之罪呢?

郭婉蹙眉。

卞夫人之请,她却不知如何婉拒。

欺君为大罪,虽刘协势微,亦非郭婉所能妄欺。

不过,念及欺君,郭婉复窥曹丕。

欺曹丕,可算欺君乎?

如今当然不算。

只要日后不欺瞒曹丕就行。

况且曹丕未必能察觉到郭婉如今的哄骗。

因为,此番天子之面,是见不得的。

但不带曹丕进宫,也说不过去。

一番取舍之后,郭婉同意领曹丕入宫拜谢天子降恩。

至于能不能见到天子,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到时候郭婉自己寻个由头,说天子正忙,没空召见,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只要刘协、曹丕“两君”都欺瞒过去,就不算欺君。郭婉如是想着。

因是祭拜曹铄之故,郭婉仅着素服,未着华丽服色。

其身着素灰织锦长裙,裙上绣莲花图案,细腻生动,亭亭如真,淡雅之香似可嗅及。裙摆宽广,步履轻盈,宛如微风拂柳,飘逸动人。

配以浅绿对襟短襦,衣襟精巧盘扣,袖口细绣竹叶,与裙上莲花相映成趣,虽素雅亦不失活力。

发髻高挽,梳成女史式样。

光洁之额尽展,发间插白玉簪一支,簪头流云纹饰,简洁而雅致,与郭婉气质相得益彰。

耳畔悬翠绿玉耳环一对,随其动作轻轻摇曳,更添灵动之韵。

腰间系赤黑丝绦,其上悬挂小巧玉珏与香囊,皆显郭婉的细腻心思与独特品味。

当然,此玉即是在城门前与郭婉换车的那位公子之玉。

郭婉双手轻交于腹前,指间佩戴铜制戒指,镶嵌赤金宝石,更增其女史典雅之气。

朝卞夫人行礼拜别后,郭婉遂与曹丕同离司空府,向汉宫方向而去。

曹丕尝数至汉宫,熟稔其地,其实无须郭婉为之引路,亦能知端门之所在。

不过,此番既是受卞夫人之托,入宫拜谢天子对曹操亡子曹铄之念,故曹丕并未疾行于前,惟随郭婉之后,缓缓而行。

郭婉自知礼数,岂敢越曹丕而行至之前?

且不论日后曹丕践阼之后身份如何贵重,单论其如今性格,郭婉亦不敢轻易得罪。

曹丕之性,郭婉知之甚深。

其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郭婉自当谨慎应对,以免招祸。

史书昭昭,载有一事。

曹洪,曹操起兵之初便随之征战,乃曹操从弟也。

此人善于聚财,且性吝啬。

当曹丕为魏王太子时,因手头拮据,曾向曹洪借绢百匹以资周转。

但是曹洪竟拒绝其请。

曹丕因此事,对曹洪怀恨在心,久久不能释怀。

及至曹丕登基为帝,趁曹洪的门客犯法之际,将其囚于暴室,欲杀之以泄愤。

群臣纷纷乞求,曹丕却心意已决,非杀曹洪不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虽历史上二人或有政治之冲突,然此事足见曹丕性格中睚眦必报的一面。

郭婉深知曹丕之性,自不敢轻易得罪。

于是,她微微俯身,双手交叠于腹前,言辞恭谨地请道:“公子请先行,奴婢自当随后。”

郭婉姿态做足,请曹丕走在前面。

准备卖曹丕一个好。

曹丕却轻笑,似对郭婉小心翼翼之举颇感不解,言道:“吾乃白身,女史品级尚在吾上,何故如此恭维?”

郭婉闻言,心中暗自鄙夷。

为何恭维汝不知道乎?

她面色不改,仍旧恭谨回应:“公子虽暂为白身,然日后必非等闲之辈。奴婢恭维,实乃出于真心,非虚言也。”

曹操之子,岂能终身白身乎?

更何况他叫曹丕。

您是白身不假,日后可不是耶。郭婉心中暗自鄙夷。

“汝乃汉宫女史,位居清要,非司空府之奴役,何故卑辞自称为奴?”曹丕忽发此问,言辞犀利,似有意刁难。

郭婉闻之,心头微震,但神色依旧如常,从容应对道:“公子所言极是,婉身为汉室女史,自当以女史自居。然在公子面前,婉不过一介下属,故以奴自称,聊表敬意。”

自称为奴婢,当然是处于对您“魏文帝”之尊重矣。

郭婉心中腹诽,未敢形诸于色。

曹丕见万年与曹彰独处必定不爽,郭婉虽料他会借此刁难,却未料其言辞竟如此犀利。

曹丕闻言,目光闪烁,审视着郭婉的言辞与神态,似欲洞察其细微心思。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女史之名,莫非取自‘清扬婉兮’之婉字?”

郭婉微微欠身,答道:“公子博学多才,奴婢贱名郭婉,字女王,确与‘清扬婉兮’之婉字有缘。”

此举实则近于调戏矣。

“清扬婉兮”一语,出自《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之篇。

曹丕于大庭广众之下,对初识之女史,贸然询问其字名,并以诗经作问,实乃失礼之举。

寻常女郎听不出来,郭婉却能听出曹丕的轻薄之意。

他心中不爽,拿郭婉取乐来了。

彼乃曹操之长子,权势显赫,众人皆需忍让三分,郭婉亦不例外。

“哦?还有小字?看来女史出身不俗。”曹丕笑道,眼神中故意透露出一丝好奇。

郭婉并不在意曹丕的出格之举,她据实以告:“婉乃军师祭酒之从女,如今在掖庭任职,为暴室女史。”

曹丕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汝为女史,与丕同行,丕自当以女史之礼相待,何必自贬身价?以后切勿再自称奴仆。”

曹丕之问,似无意间触及微妙之境,实则暗藏机锋,欲探郭婉之腹。

郭婉初以为曹丕经此一番之后,怒火已消,不料曹丕复启其唇,语带试探:“闻万年公主与舍弟曹彰同驭骏马,游乐于郊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女史以为,公主之心,或已偏向彰弟,而非丕耶?”

言毕,曹丕眸光闪烁,似有深意。

郭婉闻之,着实无语,心中波涛汹涌,然面色不改,淡然应之曰:“公子过虑矣。”

“公主与公子彰共乘,或仅为手足情深,嬉戏于外,非有他图。”

“亦或公主念及公子铄之逝,心怀哀戚,借此游乐,以舒郁结之情。”

曹丕闻言,目光微闪,似在思量郭婉之言。

郭婉明面维护万年公主,实则是在告诉曹丕,别想那么多,没有的事。

俄顷之间,曹丕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悠然言道:“女史所论,丕心甚慰。实则,母亲亦曾提及,父亲或有意使彰弟尚公主也。”

言罢,其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闻曹丕此言,郭婉步履微滞,心绪如潮,瞬息万变。

不禁暗忖道:此曹丕亦洞察先机,知曹操有意择一子续娶万年公主。

此番借卞夫人之命随她入宫拜谢天子,实为探她口风也。

她深知曹丕所猜非虚,史书既然未曾明言魏文帝尚主之事,就眼前情势而看,此番就是黄须儿曹彰尚主无疑。

毕竟历史为掌权者所书,若是曹丕尚主,定然会有所记载。但曹彰位卑权轻,尚主之事就无需大书特书。

“公子之意,莫非欲续公子铄昔日之婚约乎?”郭婉试探性地问道,语气温婉而谨慎,问曹丕是否真的想娶万年公主。

曹丕闻言,目光微敛,复又抬起,凝视着郭婉,似乎是并不在意,缓缓言道:“女史若以为丕娶公主,则何以观之?不娶,又当如何?”

其声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信。

在曹丕心中,自己身为曹操的嫡长子,地位尊崇,岂容他人越俎代庖,让胞弟先于自己迎娶公主?

此念一出,不禁令他心生波澜,难以平复。

二人停在街坊之中,气氛微妙,静谧中暗含张力。

微风拂过,带动二人衣袖轻舞,仿佛连自然之物亦为之动容。

曹丕轻抚袖摆,举止间尽显从容不迫,而郭婉则静立一旁,目光深邃,似在细细品味曹丕之言,又似在思索未来之变数。

“公子身为嫡长,自是尊贵无比,然世事难料,婚姻之事,亦需顺应天命,不可强求。”郭婉终是开口,言语间既有劝慰,又不失分寸。

曹丕闻言,压抑下心底不甘,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筹谋,最终皆需遵从父亲之意。

只是这心中的不甘与傲气,又岂是轻易能够放下?

郭婉心中,又想到历史上曹丕、曹植争权之事,不禁唏嘘不已。

此番曹操将万年公主赐婚于二弟曹彰,而日后曹植长成,亦得清河崔氏之女为妻。

丕、彰、植,皆是卞夫人所出,唯曹丕,似被曹操遗忘,一无所获。

万年公主归二弟彰,清河崔氏许三弟植,而曹丕独无所得,命运弄人,何其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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