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玉一回到永安巷,便察觉到不对出来。
以往害羞内敛的齐鸣小公子,今日大喇喇的守在巷子口不说,而且一看到她出现,就完全不顾的扑了过来,甚至要上手拉她。
薛南玉侧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还未来得及问,齐鸣比她急,慌慌张张的说道,“南玉姐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你家里出大事了。”
薛南玉听他如此说,绷了一晚上的弦突然就断了。
出了事,难道是姜无厌出了什么事?
她也不等齐鸣给她解释,几个大跨步就往巷子里跑,远远见到她那小院儿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走走走,莫看了,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齐媪拦在门前驱赶看热闹的乡亲。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薛娘子,薛娘子回来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向她看来。
还是王翁率先打破了这幻境,扭着腰扒拉开人群,“哎哟,薛小娘子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说你也真是的,大家邻里乡亲的,有什么事你也招呼一声,这藏着个小郎君在屋子里算什么事啊。”
薛南玉眉头皱了皱,往日里常挂着的笑容也没了,径直穿过人群,往院子里走。
齐媪拉了她一把,“薛娘子。”
她这才挤了些笑容,“婆婆,我等会儿出来再跟你解释。”
齐媪看了看后头也跟着急急挤进来的齐鸣,推了她一把,“去吧。”
回头又驱赶凑头过来看的,“都走,都给我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小薛年纪也不小了,找个男人怎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肮脏的心思,宁寡夫,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年纪了,小薛干的活计再不体面,再娶不上郎君,也跟你没多大的关系。”
人群里跳出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哎,你这个老家伙,你说谁呢?”
“我家大娘子前年就去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我怎么就不能替自己打算了。”
“你这个腌臜老货,你就说你没心思,鸣小子这眼睛整天滴溜儿的,恨不得黏在人身上,你当我是眼瞎啊。”
本已经凑到人群前头的齐鸣见这势头,连忙躲在了齐媪背后,低声呜咽,“没,没有。”
可谁都听不见他这解释,继续往前头凑。
齐媪此时已经是怒火攻心,她一脚踏进院子,从门口找了条扫把出来。
“滚,都给我滚,要看热闹的自家看去。”
她这一通胡乱挥舞,当真将最前面几个吓得够呛。
大家伙这才想起来,齐媪以前就是个坏脾气的,只是这几年因为做了那等看馆子的低贱工作,大家都不愿意往她跟前凑,这才给忘了个精光。
已有人生了退意,偏王翁就是个头铁的,八卦至上。
“哎呀,齐老婆子,多大的事哦,大家也就是关心关心薛娘子的,你何必这样。”
“听说是个貌美的小郎君,若真是个好的,大家也沾沾喜气不是,就怕呀,薛小娘子这是一时生了什么糊涂心思,从哪里给拐回来的哟。”
他这话一说,看热闹的人又像吃了个定心丸,脚跟生了根似得,就是不走。
“别说,我昨天起夜,还真就看到这院子里点了整夜的烛火。”
说这话的是靠在齐媪另一边院墙的人家,张家的郎君。
“齐婆子,你就老实告诉我们,到底是个什么人?”
“大家做邻居这么久了,这薛小娘子也不过才搬过来两三个月,平日里看起来还不错,可我,我就怕......”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有些白。
“怕什么,你倒是说啊,扭扭捏捏的。”最开始的那宁寡夫推了他一把。
张家大娘子就站在一旁,见此瞬间就怒了,横眉对着宁寡夫就叫道,“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那宁寡夫被她震的耳疼,随即也不甘示弱,“什么金贵的身子,碰都不能碰了。”
平日里两家就有龌龊,那大娘子咬住不松,“就是不能碰,怎么了?”
“我再看见你对他动手,我对你不客气。”
“来呀!”那宁寡夫脖子一伸,“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的我。”
“好了好了。”王翁又出来做搅屎棍,主要还是耽搁他听八卦了。
“张家大娘子,你就消消火,都是邻里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还有宁家的,你也是,少说些。”
他边劝边把人往后拉,自己则凑到了那张家郎君身旁。
“张家郎君,你有什么话就说,这大白天的,这么多人在呢,怕什么,还能有人将你捉去了不成。”
那张家郎君看了看自家大娘子,似是鼓足了勇气。
“今儿一早,刀疤杨那模样你们有人也见着了的,跟撞见了鬼似的。”
“你们说,薛小娘子是不是,是不是......”
王翁憋足了气,就等着他说出来,偏憋的要死,人也没将最后几个字给说了。
“是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一拍大腿,真是急死了个人了。
那张家郎君飞快地往院子方向瞥了一眼,见门关的紧紧的,又往自家大娘子方向靠了靠,这才敢压着嗓音低声道,“薛小娘子是不是碰上了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离他最近的王翁直接打了个寒战。
虽说这光天化日的,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但刀疤杨是谁,那混不吝的,莫说是他们这永安巷,便是整个丰城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匪娘子。
平日里莫说是偷鸡摸狗,便是宰人的行当估计也是做过的。
虽不晓得昨天是什么时候摸进薛小娘子这院子里来的,可早上实实在在是有人看见她跟两个小跟班,疯疯癫癫的出了永安巷。
三个人,仿佛经历了大逃难似的,衣衫褴褛的,臭气熏天,定是被什么给吓得尿了裤子。
可他刚刚也在院门外瞧了,一眼看到底,就那么几步大的院子,没什么稀奇古怪的。
难道真如张家郎君所说,屋里头真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么一想,他那八卦好事的心便生了几分退缩。
见他脸色白了,张家郎君脸色更白。
他紧紧抓着自家大娘子,“当家的,我想回去。”
那张家大娘子也是一脸的仓惶,“好,回,回去。”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人,还是硬着一股气,冲着齐媪喊,“齐婆子,她是租住的你家的房子,若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尽快解决了,这永安巷住着这么多人呢,可莫要因为你贪那点儿租金,让大家都不得安生。”
齐媪脸色一白,“说什么呢你?”
“走,都给我走,害怕就别搁这儿待着,都给老娘滚!”
······
薛南玉进来有段时间了,就这么盯着姜无厌。
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进两人的耳中。
薛南玉神色有些复杂,大清早从城外带回来的不忿,如今被这件事搅的消了大半。
想了想,还是先抛开书公子的问题,先问清楚眼前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她开了口,倚在床边的姜无厌这才有了动静,虚虚的坐直了身子。
“我不知道!”
“不知道?”薛南玉的音量有些拔高。
“嗯,不知道!”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那刀疤杨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她认识,丰城有名的混不吝,因左脸上有两道寸长的刀疤而出名。
只是这人多在北城边上混,昨日怎么会出现在这永安巷。
她这院子又是在巷子的最深处,边上就是条大河,刀疤杨就算是喝醉了瞎溜达,也绝对没有溜达到这儿的道理。
“我又怎么知道。”姜无厌被问的有些烦了,狐狸眼中窜了火,“我又不认识她。”
“难不成还是我出去招她进来的不成。”
薛南玉被他质问的一愣,沉默了片刻。
因为书公子一事,她从最开始就带着对他的不满进来。
且不谈馆子里那事他知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眼前这件事,他实打实的就是个受害者。
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若非她昨晚心血来潮,在这院子里做了布置,今日她回来看到的,是不是就会和她昨夜在荒郊之外看到的那幕一样。
她略略沉静了片刻,方才软下语气,“你跟我说,你嫡父对你有杀心,她们,可会是他派过来的?”
姜无厌飞快的瞥了她一眼,答案仍旧没变,“我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薛南玉也起了一丝烦躁。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问,“那她们进这院子,你就一点感觉都没?”
这次姜无厌倒是没再回不知道。
他微微侧过头,似是想了想,才回道,“我听到动静起来时,她们已经在这院子里乱转了。”
“不过我害怕,并没有出去,只是从门缝里看到的。”
“她们,她们就一直绕着东南角那一块儿转悠,就挺,挺恐怖的。”
这舌头说话打结,也不全是他装的,实在是光想想昨日那个场景,就觉得全身发寒。
若非他亲眼所见,他是死都不会相信,就那么几个土坯,会起这么大的作用。
刀疤杨的胆子向来是有些无法无天的,就这都能被吓得尿了裤子,若非他最后让青林带她们出去,只怕折在这院子里也是有可能的。
自己摆的阵法,威力她自然是知晓的,此时看他脸色发青,也知道该是吓得不轻。
她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略作安抚道,“别想了,她们那样也是咎由自取。”
“你肚子可饿了?”她微微一笑道,“我今日回来的有些急,忘了去给你买糕点了,煮点粥可行?”
小狐狸像是真的被吓着了,这次竟没有发作,只乖乖的点了点头。
薛南玉心下瞬间松了口气,好好的将他服侍妥当,给他盖了被,一脚出了门,又想起来一事。
她回到床前,重新向他确认了一件事。
“你当真从未走出过这个屋子?”
姜无厌摇了摇头,回的很肯定。
“没有。”
薛南玉当即变了脸色。
他连这屋子都没出过,外头那些人是如何知晓的。
不但知晓她屋里头藏了人,还知道是个貌美的小郎君。
所以说,刀疤杨,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