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宇在背后挣脱了华挽月的手,道:“小姐醒了一下,自己喝的。”
舒晴皱了下眉,过来将他赶到房外,“出去,找果子玩儿去,别在这里碍事。”
舒宇回头看了眼华挽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舒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华挽月醒来时是在半夜,周身黑得不可思议,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像是死亡后孤身堕入的黑洞,让她心悸得可怕。
但很快,身侧有温度靠了过来。
那温度坚实有力,将她揽入温度中心,清冽爽朗的味道逐渐唤醒华挽月的感知,她这才看见窗外透进来绸缎一般的光华。
“李随昱?”
“别怕。”
真的是他。
华挽月鼻尖酸胀,额头靠着他的胸膛,嗓音又哑又弱,“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前一刻还在营地睡觉,梦里听到有人喊我,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的声音如月光一般温柔,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华挽月头顶。
华挽月轻笑:“和谁学的油嘴滑舌。”
李随昱手指微微滑动,碰触她侧脸的皮肤,“汪夏。他用这招将李百灵营里的女将哄的开怀极了,你喜欢吗?”
“不喜欢。”华挽月恢复了点力气,仰起头,见到了一双双清透明亮的琥珀宝石,在夜晚熠熠生辉,明亮而柔软:“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两朵花是你放的,圣旨也是你掀起来的,昨日的‘黛衣’也是你的人,对不对?”
“都对,挽月果然机智过人。”李随昱定定地望着她,喉结滚了滚,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被封为县主时我恰巧回京,却见林培荣也在京城出现,便知南方的事瞒不住了,立刻带着王府众人撤离。我将他们送回渌州后赶了回来。挽月,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华挽月沉默了会儿,在黑暗中轻声道:“原以为是你连累我,但如今却发现,早在一年前派人打探你的那一刻,一切都注定了。”
华挽月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没嫁给李随昱会怎么样。
是会嫁给一个渌州的富商共同抵抗方知府,还是嫁给方知府再伺机扭转被吃绝户的局面,亦或是抵死不从,用华家的势力和知府硬刚。
但无论是哪一条路,等李随昱在渌州起兵时,她都会和李随昱相遇。
或许更早,在李随昱决定造反的那一刻,在华挽月下定决心要保护华家的那一刻,他们注定会走上同一条路。
华挽月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心做生意,当一个市井小民,政治层面的斗争就不会牵扯到她。
可每一个她想要用来苟命的努力,最终都成为推动她成为天下棋局中一颗棋子的助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华挽月躲不掉。
那就不躲了吧,躲着也挺累的,化被动为主动,说不定有奇效。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如今看来,就算是她老老实实地一直苟下去,也不一定能落到多好的结局。
华挽月破罐子破摔了,就算是被捂着眼睛,也凭着直觉狠狠地向上亲了一口。
亲到了李随昱冒出一些细微胡茬的下巴,她扎嘴地抿了下唇,感到面前的呼吸猝然沉重。
李随昱放开她的眼睛,转而扣住她的头,将她用力地按在怀里,低声道:“我有点忍不住。”
他们之间可不清白,和离前能做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会儿抱在一起,颇有点情迷意乱的意思。
可华挽月还在生病,根据以往经验,这场病没有个三四天缓不过来。
华挽月安抚地亲了亲眼前这块皮肤,昏昏沉沉道:“再忍忍,忍忍……”
次日清晨,华挽月浑身冰冷的睁开眼,身旁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温度。
如果不是确实有人睡过的痕迹,华挽月还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舒晴端着水盆进来,见她醒了,松口气道:“小姐!您终于醒了!正好有温水,我给您擦擦脸吧。”
华挽月将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别人呢?”
“别人?谁?”舒晴用干净的帕子浸水,递给华挽月。
华挽月坐起来,先擦了擦脸,又把脖子附近能够到的地方简单擦拭过后,道:“只有你来了吗?”
舒晴牢骚道:“舒宇也吵着要来,我只能把他带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最近总是魂不守舍,常常找不见人,露面也不爱说话。”
华挽月把帕子递给她道,“他的年纪情窦初开很正常,多加引导,别总批评他。”
“我哪里敢批评他?大概是伺候世子那段时间魔怔了,跟世子学了不少毛病,我有时候一看见他都觉得见到了世子,毛骨悚然的,可不敢惹他。”
舒晴涮了帕子重新递给华挽月,对方却发呆似的,迟迟没有接住,她凑到华挽月眼前,盯着她直愣愣的眼睛,“小姐?想啥呢?”
华挽月猛地回神,接过帕子,匆匆擦了擦身上,道:“把舒宇叫来,立刻。”
舒晴疑惑道:“那小子笨手笨脚,叫他做什么?”
“叫来。”
舒晴见她有点着急,起身将华挽月的衣服拢了拢,“这就去。”
舒宇很快被叫了过来。
他站在华挽月面前,华挽月只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
虽然面前的人身高与舒宇相同,长得也是舒宇的模样,但那双清透的眼睛……
华挽月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他,“舒晴,你先出去一下。”
舒晴虽然莫名其妙,但多少察觉到了这个房间的气场有什么不一样了,满头雾水地退了出去。
华挽月想要下床到他身边仔细看看,刚一动作,“舒宇”就先赶到她面前,“躺下,你身体还烧着。”
华挽月惊叹,“真的是你!你怎么做到的?!”
李随昱道:“缩骨功,再配合上一些易容术。”
“这世界真的有缩骨功!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吃惊之余,华挽月心绪波动不已。
华挽月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迫切地想要依靠一些什么。
华挽月无疑是坚韧聪敏的。独自一人嫁到京城,被整个楚王府欺瞒排外,还能建立起整个京城的商业网络。
她这一年绝大部分的时间与心思都放在了经商上,已经是个游刃有余、小有成就的商成功人。
可面对政治、封建皇权和腥风血雨的争斗,她是个再新不过的萌新。
所以华挽月原谅了自己一时的脆弱,主动向李随昱伸开双臂,“过来,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缩起来的。”
“南国戏班子里都要学的体术,没那么神奇。”李随昱上前,用舒宇的脸笑了笑,弯起手指沾走她眼角的水光。
华挽月扳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头部的骨头也能缩吗?比我培养的美妆大佬们还厉害!”
李随昱将她揽在怀里,“体术配合内力,效果是会好一些。但你店里的人手光凭外物就可以做到改头换面,已经很厉害了。”
华挽月贪恋他的温度,可又不太习惯舒宇的脸,别扭地扭了扭上半身,“能不能换回来?”
“缩一次骨很痛,娘子心疼心疼为夫吧。”
华挽月轻轻地给了他一拳,“少在这里用你那些军营里学的甜言蜜语。”
李随昱圈住她作乱的手臂,静静的抱着她,许久才像卸下重担一般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挽月,你终于原谅我了。”
华挽月沉默了一瞬,道:“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不想计较。”
楚王府和李随昱对她的欺瞒都是事实,就算情有可原,但对她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华挽月垂下眼睫道:“如果有补偿和道歉,那都是我应得的。但没有也无所谓,因为我知道现在我只能上你的贼船。待大局定下,再谈其他。”
她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一切欲望。
她需要李随昱,无论是他在感情上能给她的安全感,还是在未来变幻莫测的风云中他是唯一的选择,她确实需要他。
说直白一些,在未来的这段时间,华挽月愿意和李随昱像“剧组夫妻”一样凑合过,互相依靠。但以后的事,就谁都说不清了。
李随昱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套上了一层柔软却无法突破的屏障,顿时着急起来,“是我说错话了,你能不能……当我没说过?”
“好啊。”华挽月收敛了淡淡的疏离感,又像之前一样,眼中聚集起柔顺的笑意。
李随昱眼神无措地落在华挽月头顶。
他刚才的话就好像一颗落入水里,引起层层涟漪,就算涟漪平静下来,石子却仍旧存在,只是被水藏到了隐蔽的深处。
李随昱懊悔地闭了闭眼,将华挽月抱紧了些。
罢了,她在就好,他慢慢焐热便是了。
谈恋爱当然轻松,可正事同样要思考。皇帝命太子七日内查出真相,这里的真相,当然是皇帝和太子想要的真相。
他们想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扳倒长公主,华挽月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很可能就变成被殃及的池鱼了。
所以华挽月感觉自己身体积攒了一些力气,立刻裹了一身厚重的毯子,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正和果子在一起,果子为她遮掩脸上的胎记,刚遮到一半,明净就将华挽月领了进来。
长公主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有事差人叫我一声便是了,怎么还自己出来?”
华挽月在她身后坐下,道:“我心中着急。陛下是冲着殿下来的,殿下心里可有数?”
“有数。这么多年,他也没少冲着我来,没怕过他。”长公主眉眼张扬,一抹明亮的傲然一闪而过。
华挽月犹豫了下,问到:“您手上可是有什么陛下忌讳的权利?”
长公主冷哼,“权利?皇帝那小心眼,我手上有什么也被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