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1 请客
孙琬祎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连续拨打唐哲的电话，但是对方始终没有接。
第二天，贺子睿传来消息，唐哲没有回宿舍。
孙琬祎童源贺子睿挨个给他打电话，在微信给他发消息，在四人的群里轮流艾特他，但都没有回音。
【你今天去上课吗？】
【需要帮忙带早餐吗？】
【拜托，接一下电话好吗？】
【我们很担心你！】
【你到底在哪里啊？！】
群里消息的感叹号越来越多，肉眼可见三人都变得焦躁起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贺子睿宿舍的刘一鸣和章城终于得到了消息，唐哲去了法语系办公室。
“我……我假装去主楼办事，偷听老师们议论来着，”章城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唐哲跟他们说，自己给部委打过电话了，自愿放弃了录取名额。”
“这不扯淡吗？”孙琬一听气笑了，“他要是自愿他之前费那么多功夫复习干什么？磨炼自己意志吗？”
“我听老师说的，又不是我自己编的。”章城委屈。
一旁刘一鸣看不下去，抢过他电话：“那不是重点，总之，唐哲现在去了副校长办公室，现在还没从主楼离开，堵他还来得及。”
他和章城蹲在通往副校长办公室那一层的楼梯口，两眼死死盯着上面的门，留意着任何风吹草动。
贺子睿从孙琬祎手里抢过电话：“马上就来，你们帮我盯着点！”
收到消息后，孙童贺三人一人埋伏晨读园，一人埋伏正门，一人埋伏校门口，约好一旦唐哲露面就发消息叫人过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校门口等到唐哲。
他从校门口出来，往西院教学楼走，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眼下因没有休息好，而有些淡淡乌青。
唐哲停在大门口的绿化带便，身后是燕外巨大的牌匾。
“不用藏了，出来吧。”他叹了口气。
孙琬祎忙在手机上艾特完另外两人，想着缩头一刀不如伸头一刀，总不能两人以后永远不见面了吧，于是讪讪从他身后的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
孙琬祎有点慌，童源贺子睿不在，她一个人有点不安。
“为什么？”她问，“是不是那天面审时我说了什么？”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那……”孙琬祎脑子飞速转着，瞳孔缩小，“是因为袁刚？”
“……”唐哲顿了一下，“跟他也没关系。”
童源贺子睿也过来了，看见两个人在主楼大门口对峙，脚步一滞，下意识想往后缩。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商务车从远处慢慢驶来，停在了校园大门口。
燕外校门正对着马路，那辆黑色的车刚好停在他们身边。
黑色的车窗降下来，司机探出头，正跟保安说着什么。
唐哲看到车窗后面的那张脸，脸色瞬间变了。
他转头往校园里面走，但是对方已经看到了他，打开了车门追了过来。
“小哲，”司机看见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我们找你一天，你怎么不回短信也不接电话呢？正好，出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李伯，我和朋友正要去食堂。”唐哲快速打断他。
“这……”李伯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车子，“可是夫人她……”
“既然是朋友，就一起过来吧。”
商务车的车窗再次降了下来，一位穿着旗袍，颇有古典风韵的女子露出脸来，美丽的脸上微微一笑。
“还是说，你并不想见我？”
直到坐上商务车，孙琬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是唐哲的妈妈。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车内死寂得可怕。
孙琬祎和童源贺子睿坐在最后一排，三个人临时拉了个群，正在群里疯狂对话。
【我们是不是不该来？】
【来都来了，现在后悔也晚了！】
【可这氛围好诡异。】
【唐哲家里平时就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啊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感觉他们好都没有要和对方说话的样子，我们需不需要活跃一下气氛？】
孙琬祎偷偷抬眼看向侧前方，唐哲将头靠在椅背上，只露出一点下颌线，像是在看窗外风景。
但是他的手死死抓着扶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宁。
【不会是他落选部委，他妈妈来兴师问罪吧？】孙琬祎悄悄打字。
【啊？还真有可能！】
【那咱们待会多长个心眼，要是形式不好及时转移话题！】
吃饭的地点在CBD顶层的高空餐厅，从靠窗的位置向外看，能看到燕宁中心城区最繁华地段的夜景。窗外是一片片灯火辉煌的摩天大楼。
下班时间，车流如注，车灯闪耀，好像水中的发光的游鱼，或是节日的花火。
孙琬祎看见店内精致华丽的装潢，和化着美丽妆容欢迎他们的接待小姐，心里预感这不是个自己能消费的起的地方。
她偷偷在大众点评上搜了一搜，沉默地看着上面标注着该餐厅的人均消费一千多。
……
吃个饭而已，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回头看看童源贺子睿，那两人眼神也都透着惊恐。
显然也觉得这餐厅对他们这种土狗来说过于正式，和想象中的“朋友家长请吃饭”不太一样。
李伯不跟他们一起，就没有跟过来。迎宾的小姐姐带他们去了包厢。
唐哲妈妈跟在她身后，旗袍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动，高跟鞋踩着有节奏的“哒哒”声。她拎着一支奶昔白色的爱马仕提包，与旗袍的颜色很是相称。
孙琬祎颇为拘谨地坐了下来，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唐哲妈妈。
唐哲妈妈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都透着娴静古雅，仿佛影视剧里的大小姐。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孙琬祎注意到她右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小叶紫檀，颜色较深，在白皙的手腕上很是惹眼。
这也是她整身浅色搭配里唯一一处深色配饰。
“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唐哲妈妈轻柔地问。
“……”
“其实我应该能分清他们，这位……”
“你来做什么？”唐哲忽然开口，说了句让孙琬祎童源贺子睿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唐哲妈妈收回目光，平静地说：“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
唐哲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定定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做的。”他笃定地说。
？？？孙琬祎和童源贺子睿交换目光，他们都一脸茫然。
唐哲妈妈抿了一口面前的贵腐酒，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她的半张面孔。
“你以为等到考完试之后再告诉我，我就会看在生米煮成熟饭的份上，同意你去部委了？你还让你爸爸来跟我谈，是以为他说话我就会听吗？小哲，同样的招数能用一次，用不了第二次。”
孙琬祎好像抓到了一点线索。听这意思，唐哲在考公之前是没有告诉他妈妈的。他瞒着他妈偷偷考，因为从他妈妈语气来看，她不想让儿子去部委……
等等，孙琬祎忽然灵光一现。
“所以他不在名单里？是您，您不想他去？”
唐哲妈妈看了过来。
“是的，我给他们打了电话，说我不想儿子留在燕宁工作，自愿放弃了名额。”
严格来说，部委工作量繁重，年轻人大部分需要驻外，而薪酬比起互联网企业不算顶尖，加上燕宁是一线城市，生活压力较大，虽有福利分房，但也需要排资历。
所以现在有的年轻人已经不把它作为就业首选，而部委为了保证人员稳定性，会在录取之前充分征询报考人及报考人亲属的意见。如果报考人比较犹疑或者父母存在顾虑，便不会录取他们，把机会留给其他更坚定的人。
“看起来你的同学还不知道吧，你不打算和他们解释一下吗？”唐哲妈妈瞥见孙琬祎三人面面相觑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讲讲你当时是怎么瞒着我报了燕外，藏起录取通知书，然后一个人偷偷跑来燕宁的事情？你从来没提过这些是吗？你还怕被他们知道你有一个会发神经的妈妈……”
“停，别再说了。”唐哲皱眉，握着刀叉的手上，青色的血管突起。
“你怕被他们知道是吗？”他妈妈又轻声说了一遍，抬眼看着他，瞳孔里映出儿子苍白的面孔。
她依然是那个保养得很好，仪容大方的母亲，微微笑着，笑容同时带着疯狂和悲戚。
“那就回来吧，别离开妈妈了。家里的钱足够你生活了，别想着往外走了。那次之后，我不可能再让你出去了，你不能那么自私，你还有他的一份……我当初就应该……”
“我说够了！”
桄榔一声，刀叉掉落到盘子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把旁边的孙琬祎贺子睿童源都吓了一跳。
唐哲和他的母亲对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往常的从容淡定消失不见。
仿佛假面被撕开，发现下面是淋淋血肉。
都说儿子似母亲，他二人的五官其实很像，就连激动时眼角泛红都一模一样。
良久，他闭上眼睛：“哥哥的死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