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觉得既然没希望打败对方，还不如早点鸣金收兵，否则延误了回家大事儿，那就不划算了。

他向来懂得如何做一个不逞一时之勇的俊杰。

陆世风没想到他倒是收放自如，也就不好意思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两个人略微商量，便决定沿着原路返回。

想不到即使是刚走过的路，回去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上岸后，周夏忍不住回头望眼来路，只见密林幽暗，河水仍在静静地流淌，心说幸亏回来得早，否则等到天完全黑了，陷落在这样的密林或者水路里，后果真不敢细想。

漂流馆老板原以为又像上次那样遇到不还船的客人，见他们两个又出现在眼前，真是惊讶地不得了。

周夏冲他道：“皮艇的押金不便宜，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损失一大笔钱。”

等他们两个人回到车里，身上的水早完全干透，周夏摸出手机非让陆世风用密林和河水做背景给自己拍照，好歹纪念下今天的冒险。

拍好照片后，周夏终于找到陆世风不如自己的地方了，只见他看着照片感慨道：“你一看就是没被女人训练过拍照的人，技术有点菜。”

陆世风说：“是没被训练过，你呢，你被女人训练过吗？”

周夏立即说：“我？训练过很多次了！”

倘若帮姑姑和表妹拍照也算的话，确实次数不少。

“看不出来啊，你挺受欢迎的，”陆世风不以为然道。

“靠，你还真是瞧不起人”，周夏嘟囔说。

回家的路上，他们分析当初斥候肯定也是遭遇了今天的一切，甚至遇见了更可怕的事情，否则很难解释他身上的那些致命病菌。

至于那批忙着跃龙门的鱼，连猜测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除非，亲自到锦山里头看看怎么回事儿。

“对了，”周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还没教我，怎么屏蔽手机信号呢？”

陆世风道：“买点导电泡棉把它包起来就行。你手机上的特殊功能并不适合频繁使用，否则再想摆脱会很难。”

周夏有些难以置信：“啥？这么简单？要知道就为了你这一句话，老子今天差点付出葬身鱼腹的代价!”

陆世风不解地问：“那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什么？”

周夏盯着前方的道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是什么内功心法。”

陆世风“哧”了一声，说：“其实能把手机扔掉最好。”

“扔掉？那不就祸害别人吗？算了，还是祸害我好了。”周夏叹道。

陆世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人挺好的。”

“那是，不像你，吹牛怪，自大狂。”周夏得意道，同时奇怪对方这次竟然没反诘。

下午来郊区时心急火燎，觉得很快就到了，可回去的时候又饥又渴，又困又乏，总觉得去路漫长。

周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副驾上的人沉默很久了，他趁着进城堵车时推了那人一把，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怪不得这么老实，被骂也不还口。

这家伙实在不够意思，让他独自开了这么久的长途，自己却先呼呼了。

一直等车子进了花果园，周夏吆喝了几嗓子，那人仍只是转个身，换姿势继续睡。

周夏不好意思把人喊醒，只能扶着他胳膊下车，把人送到28楼门口。

他按下大门上的智能锁后，先是抱着陆世风的脑袋摆正刷脸，门没开；

又握着陆世风的手，挨个试过每个指头，门也没反应。

顿时就想把他丢在门口不管！

奈何还是硬不下心，只能掏遍他全身的口袋，总算在裤口袋里面摸到把很小的钥匙，幸好漂流时没掉出来。

等到把这头猪拖到沙发上，周夏早就累得气喘吁吁，心说这人怎么睡得这么死？

不经意间，他又看到那本线代教材配套的习题册，正随随便便地摆在书架上，周夏顿时就有冲动将它抽出来，哪怕看几眼再放回去。

但他还是忍住了：那人对自己领土里的一草一木在细节上都烂熟于心，稍微的变动立刻就能察觉出来。想看的话可以堂堂正正地借，哪怕被拒绝，也比偷看被发现要好。

这天夜里，周夏很晚才回到车里，尽管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而他又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在那条河里漂着，眼前是漆黑一片，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

他沉浸在思绪里，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怎的，朦胧间又来到一条小河前，还发现河里有条黑鱼，他拿石头扔它，它也不走，他去摸它也不动。

可一旦滋生出抓到它的念头，哪怕手还没抬起来，那鱼就滑走了。

他往水中心游了一点，又尝试着抓了一次，结果鱼又滑走了，他只好又往水中心去了一点。

那条鱼非常诡异，像是在等着他去抓，但是每次他快抓到时，那条鱼就往水中心游一点点。

最后周夏一脚踩空，才发现河水都涨到了自己胸口。

他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又听见一声巨响，终于意识到这是梦境，连忙竭力睁开眼睛好让自己清醒。

原来是车子外头的棕榈树上掉下一片干枯的大叶子，一米多长的枝叶砸在土地上，在寂静中发出一声巨响，这才将他从寂静中唤醒。

离清晨还早着呢，周夏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忍不住回想刚才的梦，觉得引诱自己的下水的并不是黑鱼，应该是条黑蛇，但又不象上次被管理局催眠时见到的那条黑色的巨蛇。

真是个迷魂梦。

因为睡不着，周夏很早就上线接单，大清早便开始跑车，早饭时收到了陆世风发短信感谢送他回家。

周夏随便回：“知不知道昨晚送你回家后，你干了什么吗？”

陆世风立马秒回一个问号，周夏看罢大笑。

开个玩笑竟唬得他当真了，逗人的感觉果然有意思。

周夏回复：“不记得了也好。”

对方好像真被这玩笑吓到了，一直追问昨晚自己究竟干嘛了。

他说只要一睡着就很沉实，半点也不记得所作所为。

周夏因为接到个单子要赶紧跑车，没立即回他。

到了中午，他照例去常去的花果园餐厅吃饭，便看到陆世风在门口转来转去，看那样好像在蹲自己。

果然，陆世风上来就拦着问自己究竟昨晚干嘛了。

周夏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明白玩笑有点开大了，他再也编不出来花样，只好道：“啥都没有！我也逗逗你而已，谁叫你总是逗我啊。”

陆世风气得说了一句“操”，转身就走。

周夏一直等到进餐厅落座，才给他发消息说：“不要随便乱操啊”。

对方又秒回：“操！”。

看到这个人被自己逗得团团转，周夏心情那叫一个愉悦，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下午看线代教材时，也觉得气场特别对，很快就链接上新内容，读得那叫一个通畅。

没想到下午那人又发消息叮嘱他，让他早点买材料把手机包起来，他连忙敷衍说“没问题”。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丝毫没有觉得身体由于手机受到了什么不良影响，他现在愁的就是腿疼，尤其是膝盖处，有时感觉就好像空缺了一块，特别是昨天在水里浸泡过以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

周夏决定去到宠物医院看病，邵太太并不在诊室，只有丽莎一个人在。

她听完他的叙述，又瞄了他一眼，随即就让他先脱鞋量下身高，这才指着上面的数据道：“三个月长了六公分，长太快缺钙啦！”

丽莎最后给他开的药方乃是几盒钙片和维生素D，另外还有盒免费赠送的蜂蜜，“那是邵太太家养的蜜蜂酿造的，你尝尝。”

“可甜了，夹在面包或者泡在水里都行！”花园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周夏伸出脑袋张望，只见顶着银白发丝的邵太太正站蜂巢边冲他挥手，脸上还带着面罩。

据说邵太太才是这里的主力医生，而且她是全科大夫，很多手术都要依赖她。

想不到除了治病救人，她还是个摆弄昆虫的高手。

丽莎帮他包好钙片，两人不由都说起在网吧猝死的斥候，丽莎小声道：“他出事前几天，来这里看过病，说他十年前海泳时被水下生物咬伤过，当时感染了海洋创伤弧菌，他总觉得这次的症状和上次很像，可又说很久没去海边，连鱼都没碰过。我为他做了全面检查，仅是白细胞偏高一点，只能开点消炎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邵太太已经进屋了，她插嘴道：“他这里可能出了点问题。”

见她用食指顶了下太阳穴，周夏迟疑道：“精神问题？”

邵太太让丽莎帮忙给自己脱下厚厚的防护服，抿嘴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那种疑神疑鬼，担惊受怕的状态不对劲儿。”

周夏道：“我听到的可靠消息是说他感染了海洋创伤弧菌，官方怀疑他被什么怪物咬了一口。”

丽莎顿时就愣住了，她说当时诊所里能用的设备和检查手段自己都用上了，斥候的身体表面根本没任何外伤。

邵太太道：“就是嘛，我说他是心病。”

“心理疾病能产生病菌感染吗？”周夏忍不住用质疑的口吻说。

丽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邵太太说：“我记得你喜欢研究昆虫和植物，有提到过种叫拟南芥的植物，它一旦受到食草昆虫的攻击，会产生防御性的化学物质。后来有人把这种植物拿到实验室研究，发现仅仅把食草昆虫咀嚼的声音录下来并通过振动给它，拟南芥就能分泌相同的化合物。植物都这样，何况人类？”

周夏表示不是很能理解这个例子。

“让我来说吧，”邵太太指着房屋角落里人体模型，先点了点大脑，手指又滑落到手臂，轻声道：

“我见过一个这样的案例，就是用模拟信号告诉一个深度催眠的人‘你的手被火烧伤’了，由于人的神经中枢不能分辨讯息的真假，这个人的大脑接收到讯号以后，会立即启动止血消炎的等一系列生化反应。哪怕这时候现实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等他醒来时，手上仍会出现烧伤后的症状。”

丽莎点头称赞：“对，大意就是说人的身体一旦有过某种经历，大脑和身体都会记得当时的一系列反应，那么接下来一旦他的大脑又一次准确无误地接收到类似信号，身体便会重复之前的过程。”

简而言之，就好比世上本来并没有鬼，但一个人却对此深信无疑，于是哪怕一点的风声鹤唳，也会对他产生不良影响，以至于能把自己吓死了？

周夏心说，听上去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能把某种想法根植人心，从而达到哄骗大脑的地步。

难道斥候就是在漂流过程中确实受到了重大刺激？

可他自己也刚亲身经历过漂流，虽然看到了某些令人惊讶的事儿，但觉得那根本算不上什么玄幻情节。

除非，斥候是在进入锦山后遭遇了某种未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