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过晚饭了?”
“嗯。”
苏韫回应的很敷衍,她右手执着茶杯,左手拿着一本书,看的格外认真,好像是昨天在小摊上买的。
今天外边下雨,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睡一整天。颜栩很庆幸,她以为苏韫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起的太晚,没成想苏韫反倒是比她还晚。
这一带的雨水下的密,烟雨迷蒙,便是江南风景。但若是要下雨天出门,颜栩便会有一种决然赴死的心情。
因为,古代的布鞋特别难擦。洁癖患者又多了一个不想穿越的理由。
“为何想到要来苏州?”
如此没来由的问话,得亏苏韫能听懂。苏韫将书本盖的严严实实,视线看向中堂。
“古人都爱写苏州风光,我好奇。”
颜栩瞥了她一眼,小姑娘说的还挺认真的,但不妨碍她怀疑,听着就假。
“噢,可我也没见你……怎么看风景。”
在现代,如果很喜欢的话可能会用照相机咔擦咔擦的拍个百十来张,不知道在古代干什么,吟诗作画?
苏韫轻轻挑了挑眉,一脸有恃无恐。先前小姑娘认生,现在和她混熟了,表情都丰富了许多。
“那不是便不是吧。”
正常来说,正常人都会接着这句话继续说。苏韫适当的截了话匣,设置悬念,甩出钩子,吸引小鱼上钩。
“你怎么不接着说。”
“等你问我。”
颜栩气笑了。不是,这小姑娘把她当傻子逗呢。
“那真相是什么呢?”
颜栩山路十八弯的语气成功取悦了苏韫。苏韫低声笑起来,眉眼温和地弯着,衣摆遮着唇,半遮半掩的神秘感,最是让人想要进一步的了解。
这场景看的颜栩呼吸一滞,心脏被人紧紧抓住,胀缩地带起偏快的呼吸,喉头轻轻上下滚动,像要将心中的旖念收回肚子里。
可那轻笑声像纤细的羽毛,在挠她的心,心脏轻轻飘起来,然后又被苏韫柔柔的话语声一点一点地承住。
她承认自己又被拿捏了,苏韫怎么看怎么像小绿茶,特别会勾引她。
“书里说苏州多美食,我想尝尝。”
盗版书吧……颜栩在江浙沪这么多年,到处都是大杂烩,哪有特色啊。
“我这几日也没见你买过……”
“因为先前出门,银钱总是丫鬟带着的。”
苏韫学会了抢话,目的极为明显,直指颜栩的钱包。
这不就是在说自己身上没钱吗。怪不得,在这等着我呢。
“可我只是个小侍郎,没多少俸禄的。”
颜栩笑说,事实也确实如此,有时候银两不够用了,她还会直接去找萧肃要。但萧肃每次给的都是金子,她第一次拿着出去买零嘴的时候还给人家吓了一跳。
说起颜栩是个侍郎,也担任皇子公主们的授业老师,可这么久了,苏韫还没听过她讲学。
这不就是个进一步了解的好机会吗?
“小女入书院学习已半月有余,却还未听过颜大人讲课。”
“其实也没什么,我讲课都是乱讲,讲不了四书五经的,再说了,若是讲这么经典名篇,你们之中哪个不比我厉害?”
苏韫端了杯茶来,又贴心地推至颜栩身前。
语气恳求道。
“想听。”
苏韫的眼中盈着浅笑,像有星辰点缀其中,让那点开心和期待浮在表面上,语气像在撒娇。
颜栩偏过眼,不自觉地顶腮。
好在平日里功课也做得不少,随便挑了一段跟她讲了。苏韫听得认真,似乎也没在意颜栩在躲着她。
“嗯,就是这样。”
苏韫见她不再说了,抬头凑近了些,还在期待下文。
颜栩克制的伸出手指推开她的头。指尖碰触到的肌肤发烫,像她心里一样不安稳。
“都被你听了去,那我往后还讲什么。我平时备课也很辛苦的。”
“噢。”
“我若是一直给你开小灶,到时候那些皇子公主万一在背后参我了怎么办。”
苏韫似乎在思考这个参一本的事情的可行性,天边突然就炸了一道雷。苏韫整个人震了一下,马上过来扯住了颜栩的衣摆。
颜栩低头暗戳戳的笑,这一带的雨一下能下到明天呢,这雷怕是也能打一晚上的。这时候倒是真像个小孩子似的。
“害怕了?”
“嗯。”
苏韫在这种事上倒是格外坦诚。这样,颜栩倒也不好意思再逗她了。
“这边的雨一般都会下很久,雷声可能会持续一晚上。”
苏韫害怕得很明显,像那一道道雷声里藏着什么凶神猛兽,专吃苏韫的那种。掌心凉丝丝的,渗出一点点冷汗来。
“我今夜可不可以同你睡。”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苏韫觉察到不对的时候话音也已经收不回来了。这分明是朝思暮想,才会如此干脆利落。
“啊?”
颜栩一愣。脑子里闪过一点思绪的苗头,可惜她只抓住了一点尾巴。
“不可以吗?是你说你睡在隔壁,我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你的。”
苏韫的语速明显较平时快了一些。一半掩饰不安,一半掩饰心虚。
颜栩的衣摆也被她攥得紧紧的,起了褶皱。
“是我说的没错。但你我认识没到半个月,同床共枕不合体统。”
颜栩顾虑到自己失眠,不想影响到苏韫,多个人在旁边,自己也睡得不自在。
可是,这在古代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其实在她们那也是,不正常的可能性只有洁癖和同性恋。
再者就是,她有一种预感,若是苏韫再靠近一步,她就再也逃不开了。毕竟她真对苏韫有好感,这是一种可察觉的,半透明的情愫,它让你在清醒之中沉沦,在欲念之中醉生梦死。
单是这一点好感,就让颜栩唯恐避之不及。
“同为女子,有何不可?”
苏韫正色道,像是真的十分困惑。
颜栩望着那一点快成团了的衣摆,无奈妥协。
“行,你沐浴后过来找我吧。”
颜栩强压着内心的不安,要将这种奇妙的被人玩弄的感觉抛之度外。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干。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咽下去,觉得有些干涩,这茶水对她来说太浓了。
她抛开苦涩细想,不过这么多天,苏韫还是第一次如此坚持,她觉得应承一回似乎未尝不可。
这小姑娘,应该不会喜欢她吧。人生三大错觉上线了。
颜栩回了房,刚上床没多久后,跑回去洗澡的苏韫过来敲门。颜栩在开门的时候心里也做足了准备,苏韫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应该不至于要像护着小孩似的拘束自己吧。
刚开门的时候天空刚好闪了一下,又大张旗鼓的劈了一道雷,又又又把苏姑娘吓了一跳。
然后,两个人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说实话,在现代的时候颜栩的交际圈挺闭塞的,也顺理成章的母胎solo了二十几年,现在这么近距离的和别人睡在一起也算是初体验了。
她有点担心自己睡相不好……毕竟古代的小姐应该没有睡相不好的,所以这样显得她怪尴尬的,又怕自己不小心弄到别人,特别是苏韫跟她又不是很熟。
方才做的准备白做了。
颜栩紧闭着眼,希望自己的心跳也能慢一些。躺在床上板直板直的,拘束着手脚和动作。
苏韫像是刚洗完澡,身上有皂角的气味,带着那股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的对颜栩进行着骚扰,两人又靠的这样近,连气息都在交缠着,如果忽略外面一声声炸响的雷,这样的场景似乎格外温馨。
颜栩直觉苏韫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但今天这只小猫明显有些不知分寸了。它今天推着小毛球过来,想跟颜栩玩,哪怕颜栩有点猫毛过敏。
颜栩又开始忍不住大着胆子地观察她,视线从眼角眉梢略过那瓣柔软的唇,连勾起的每一个弧度她都觉得格外熟悉。
颜栩自认自己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但对苏韫就一次次破了例,她总是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和她似曾相识。像是有过青梅竹马或者是几年同窗之谊的交情。
心跳奏响交响乐,如果给这首不为人知的曲子命名,颜栩可能会叫它《死灰复燃的心动》。
颜栩的道德感又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拉回来。脑子里想着苏韫年方十八就冷静下来了。
雷声毫不留情的破坏着两人之间的寂静,苏韫睁开眼,有些潮湿落在浅色的瞳孔里,她望着颜栩,再一次打破屏障。
“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颜栩其实犹豫了一下,可苏韫的眼睛湿漉漉的,又像去太师府的那一晚,站在雨中无可凭依。
心中的怜惜之情骤起。算了,孩子还小。
“行。”
颜栩的声音勾了点气息,她莫名有些心疼,苏韫抖得这样厉害,她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苏韫缓缓靠过来的手掌凉凉的,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她还是不忍心,尤其还是自己先答应的,自己该主动一点。
不知道心中的犹豫持续了多久,这里没有小出租里时钟的滴答声,她也没能数清是多少秒,颜栩侧身靠近了苏韫一些,将人揽在怀里。
而且只是握了握手,苏韫也没别的动作了。
缩在颜栩怀里的苏韫嘴角弯了弯,手上的力气又紧了些。
就像那天颜栩破例带着她去了一趟太师府,颜栩又一次将自己的善良分给了苏韫。
喜欢是没有章法的,尺钜有规,苏韫一点点的越界。她读过些典籍,知道现在心里的想法叫做离经叛道。她又一次沉浸在名为颜栩的温柔乡中了。潜藏在冰山之下的,或许不是更深的冰层,它可以是月辉轻洒下的温泉。
第一次她看到了那把偏向她的“伞”,破格去太师府那晚,雨落的轻轻的,被挡下了大半。
这是第二次。
而以后还会有更多……
好像一切都是刚刚好,俨然一块拼图严丝合缝一般。
苏韫的睡眠比较浅,又被外面的惊雷扰得更甚,以至于那一点凉丝丝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时,她瞬间清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稳着呼吸,假装自己没有撞破颜栩的秘密。
因为颜栩在哭……夜静悄悄的,外头落了树叶的轻响,里间是落针可闻的静谧。
泪水落的不经意,愁思也来的猝不及防,午夜梦回之时,耳畔总有唏嘘声入耳,不知道是谁的一句恶语,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在颜栩无限内耗的思绪中无限放大。她这个人是挺奇怪的,她能将所有人的探知欲拒之门外,却还是去期待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撞她这一堵南墙。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这里和自己住过的地方有点像,那一点二十年前的愁绪就被牵扯起来了——她悲戚而无人诉说的过去。
说多了又怕人觉得自己矫情,况且她的开口也不多,一个远在西北,另一个,她感觉不太合适。索性就自己憋着,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