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的唇瓣还是一样的软。
想到这靠在墙壁上的裴钦又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指尖又轻轻地划过自己的手掌似乎在回味些什么。他望了一下四周,心里却暗自骂道‘这什么上古凶兽,仿佛是个冒牌货’。
弱。
太弱了。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呢。
在陈淮带着木芫花走的那一刻,其实他也能逃。但他不想,他的心中似乎在期翼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是希望陈淮能回头看他一眼,或者说能下来拉着他的手说‘一起逃吧,裴钦。’
他知道陈淮实力很高的,他想或许是陈淮不愿意为着‘回魂香’卖命吧。
在他将木芫花从怜海深宫地面上扔上去的那一刻,他知道木芫花是将盒子递给他了,但不过他拒绝了。那盒子可是师姐的救命药。
跋山涉水来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这个盒子吗?总不能三人回去,竹篮打水一场空吧。更何况师姐还在逍遥宗等着救命呢,希望时间来的及。
朱赤。
太弱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剑就将那庞然大物刺死了。
之后呢?他还是躲在一个没坍塌的小角落里,静静地等死。
“陈淮”
裴钦的薄唇还是不自觉地吐出这两个字,他自己都不知道叫的有多缠绵。他在这昏暗的角落不知呆了多久,他不想出去,他想自己就这样死了吧。
他有灵力来唤出莲花灯,但他不愿。
有灯火的地方就会温暖,越温暖的地方,就显得他越孤独。
裴钦不知道自己孤独多久了,自从到了逍遥宗便只有师姐待他最好,才能让他不那么孤独。可师姐与陈淮却不同。师姐不让他那么孤独,是陪在他身旁不让他受欺负,还教他读书之类的。
陈淮吗?
她呆在自己的身边,就让他觉得有些心里酥酥的,像吃甜食一般。这比温暖还上瘾,还叫他着迷。
他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
他不想逃出去了。
就这样死在这角落也挺好,他其实也是不想看见师姐与陈淮站在一起,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喜欢谁多一些。但他一想陈淮与师姐站在一起就难受。
爱就是常觉亏欠。
不过裴钦现在不懂。
“裴钦!裴钦!”
匕首划过沙土发出沙沙的声音,裴钦慢慢睁开眼睛望着上方,随即自嘲般地笑了。
裴钦,什么时候了?你还妄想陈淮还来找你。
你记得吗,你在这角落,一共默念师姐480次。
“陈淮!陈淮!你看这是不是!”
咚!的一声。木芫花从上方掉了下来,摔个屁股蹲,随即就看见裴钦半死不活地靠在角落的墙壁处,他没想到裴钦竟然真的还活着!
“裴钦!裴钦!”
木芫花激动地笑喊着朝着角落的裴钦跑去,想要给裴钦大大的拥抱,裴钦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他们还能一起回逍遥宗,等师姐醒来,他们四人又能整天在一起了。
但当二人衣角刚触碰的那一刻,便被一只胳膊隔开。
“男男授受不亲。”
裴钦声音淡漠,长长地睫毛忽闪忽闪的,他思虑片刻还是没睁开眼睛,他有些不敢想真的能见到陈淮,他...有些想笑。
发自内心的。
温暖的。
原来温暖的感觉这般美好。
“裴钦!裴钦!”
女子轻快地步伐从上面跳了下来,裴钦的耳边听到了女子的呼喊。
之后裴钦的怀中,多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香香软软的小人就这么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太好啦!裴钦!你没死。我和木芫花都吓死了”
陈淮感受到拥抱住的人的温度才放下心来,之后说完这句话才发觉不合乎礼仪,又紧忙地从裴钦的怀中退了出去,又补了一句
“幸好你没死,不然师姐醒啦,我和木芫花怎么交差呀,把咱们逍遥宗最好的小师弟弄丢咯”
“嗯”
本来面上挂着笑容地裴钦听到这话脸又瞬间冷了下来,他好像从心底有些希望师姐不用醒来了,因为他感觉只有这样,他和陈淮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
而且师姐也只是睡着了。
“唉!裴钦!这墙壁上的符文好像和那时的不太一样。仿佛是咱们上修界的字。”
裴钦一听木芫花这话忙得站起身来伸手往身后墙壁轻蹭,声音清冷道“没什么。”
你记得吗,你在这角落,一共默念师姐480次。
但你在墙壁上,用剑刃刻了陈淮二字3986次。
坍塌的怜海深宫上雕刻符文的柱子墙壁,你缩在角落,拿着剑刃一笔一划的刻着那女子的名字,覆盖住了符文,就连须臾空闲的地方都刻上了你阴暗的心思。
“走吧。那我们快出去吧。这里面太闷了。”
陈淮与木芫花是挖着下来的,上去自然不用那么麻烦,于是她唤术法,瞬间便将三人带到红沙之上。
此刻望眼已经暮色,夜空中披了一层黑色的纱,点缀着几颗亮亮的星。她与木芫花整整挖了三天才挖到裴钦。
要说那时她为什么不用术法下去寻裴钦,其一灵力不够,其二亦是害怕...害怕裴钦真的死了。她一方面时间过得慢一些,让她去接受裴钦已经死了的消息;另一方面又想着时间过得快些,别耽误了裴钦活下来的机率。
但还好。
陈淮扭头望了裴钦一眼,只见他正着胳膊躺在红沙上睡着了。
少年当真是长高不少呢。
此刻,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她仿佛也与夜幕上存在千万年般的星星一般融为一体,如此最好,千年纠缠的故人还活着,她们今生再也不会成为取对方性命的敌人。
什么修仙啦,不成便不成吧。
做个幸福简单的人已经很开心了。
在逍遥宗,做个无忧无虑天天能喝甜酒的小师妹。和成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
忽然睁开眼睛的裴钦看着躺在自己身旁挂着浅笑的陈淮,轻声问道。他早发觉陈淮在看他,不过这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太久,他的心被目光灼烧的发烫。
连面颊似乎染上些微热。
他怎么能睡着呢。
“没什么。”
夜幕下松软的红沙上躺着二人,此刻正四目相对,终是陈淮应道一声后,扭过头去不再看少年闪亮的眼睛。她的耳边传来木芫花的鼾声,想必也是身子累及了。
“陈淮”
“干嘛。”
“没什么”
陈淮枕着胳膊,背对着裴钦,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心里又开始骂裴钦有病是不是。殊不知自己刚才也如登徒子一般看着裴钦。
“陈淮,我们一同回逍遥宗”
这句话应当陈淮在地下找到裴钦时说,‘裴钦,我们回逍遥宗’。
不过她未讲,那裴钦便对她说。
天上繁星点缀,话落片刻空中只余下风声,裴钦睁开眼看着陈淮的背影,发现女子已经睡着了。于是他伸手解开自己的外衣,又轻轻抖了抖衣裳沾染的泥土,才轻轻盖在女子的身上。
这红沙之地,昼夜温差极大 ,夜晚还是莫要让陈淮着凉。
做完这事,裴钦又挨的陈淮近些,这心底才舒坦些,睫毛又轻轻落下,亦是睡去。
远处鬼城的殿堂之中却是灯火通明,其间正端坐着三人饮着烈酒,阔谈一番。
“上修界如何?”
“还是那般,一群老不死的难啃骨头。”
腾阁举杯碰撞着对面男人的杯子,应声道。
“药剂不够。天裂一般。什么什么都一般,当真无趣”
烛火微闪,男子低头轻抿了一口酒后,面上皱眉,伸手将酒杯在桌子上推远了一些。说罢又对腾阁说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上修界?让你在鬼城逍遥这些日子也算够了。”
“哎呦!明日。”
腾阁伸出手来,向身旁的侍女摸去,刚摸到那滑溜溜的小手还没来得及享受,但见一把扇子,砰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腕处,瞬间便泛起了红。
“明日。明日。呵,你的明日何其多?
还有你将那三人扔去怜海干嘛?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你别忘了我们是要干什么。”
甩出扇子的女子神色自若,可握住酒杯的手却已然微微用力,似乎要攥碎这个杯子般。
“行啦,我知道你怕你那小情郎回不来,怜海根本没什么危险,再说咱要的东西早就取回来了。
将他们扔到哪,不过是想让他们不那么轻易回上修界罢了。”
腾阁扁扁嘴,眼神无奈的看了女子一眼,心想着鬼城中三位城主一年能碰着几次都是不错的,然每次这女子不是问上修界这就是上修界哪。
但万变不离其宗的都是,逍遥宗怎么样?
到底破了他们的结界了吗?
还有逍遥宗里面的人那几个人。
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恨不恨逍遥宗。怎么能矛盾成这样。
“计划照常进行。棋局才刚刚开始,没什么好急的。”
另一男子声音清冷道,后对着腾阁命令道,“你,过两日便回上修界,有一堆收尾的事情你要去做。”
说罢扭头对女子看去,“幕前你在上修界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幕后你就留在鬼城处理其他事宜。”
桌子上烈酒已近,女子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起身向男子微微屈膝,应道“是。”
随即晃动着自己翠绿色的裙摆向门外退去,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但听男子又唤道“你先去那边书房等我,我有关渡业坞的事要与你交代。我与腾阁在说些话来。”
“嗯”
女子闷声答了一声,待彻底走出这座牢笼,心底才是笼罩起一阵哀伤。
她已经。
回不去上修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