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妙的视线过于冷静,让一向自持的陆悼有点慌,他不怕闻妙闹脾气,就怕突然的安静。
于是他不再隐瞒,点头承认,“手语我以前就会,但许多年没用,最近重新巩固了一遍。”
尘封在记忆里的能力,也是在闻妙重新出现在自己世界里才又掀起风浪。
而闻妙此刻在疯狂翻旧日记录,想着自己有没有在陆悼面前打过什么不堪入眼的手语。
时间有点久远,她记不起太细节的,但知道驯犬比赛上那次肯定有,之前还有几处,自己直接就表露了对他的喜欢,在两人还特别陌生的情况下。
emmm
陆悼看着闻妙头越来越低,知道小猫这是害羞了,他把准备好的蛋卷、白粥、小菜端到桌上,“先吃吧,吃完聊。”
闻妙埋头苦吃,但其实没真正吃进去多少,恨不得筷子夹粥粒,数着玩儿。
陆悼暗叹一口气,知道必须好好解释一下,“小时候我特别讨厌世界,讨厌人类,内心有股毁灭所有的冲动。
十岁时偶然见到一个小姑娘,她扎着两个冲天辫,圆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特别爱往人正脸前站,我不理她,她却非要和我说话。
可她开不了口,比画手语,我看不懂,然后被她嫌弃了,我哪受得了这个气,回来就开始学手语,想着再见面一定要找回场子,这就是我开始学手语的契机。”
闻妙听愣了,忘记了筷子晾在半空中。
陆悼心忖,小猫这下该想起了吧,那个冲天辫就是你,那时候你五岁,肯定记事了。
可在闻妙的心中却是,呜呜,陆悼的初恋发生在十岁,那么早!为了她学手语,还惦记到现在,整整十八年。
我是替身?
是了,她从没问过陆悼喜欢自己什么,难道因为自己让他回忆起了初恋,所以心生同情?
闻妙心脏麻麻的,没有知觉一般,半边身子都僵了。
陆悼看闻妙没什么反应,有点意外,“你不好奇问问那个女孩现在的情况?”彻彻底底把我忘了?
闻妙摇头,不好奇,要么再也没遇见,要么就是因为现实情况不可能在一起,但凭借陆悼的能力,哪怕是平凡如她,陆悼也能大胆示好……
「不好奇。」
她回得硬邦邦,陆悼看出了她情绪不高,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了下,他重新按掉。
闻妙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谢谢你的早餐,你有事的话,我一会带着吱吱就回去了。」
陆悼嘴上说“没事”,可下一秒别墅外就有人进来了。
“陆总,时间要来不及了。”
马秘书走进来站在庭院里,正巧隔着落地窗进入闻妙视线。
在看到闻妙的那一秒马秘书就知道,自己又影响老板约会了,赶紧关上门出去,样子狼狈得很。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跑的时候还捂眼睛。
陆悼无奈为他说话,“抱歉,一会要回杭城,有事没处理完,马秘书是为了工作。”
啊?杭城工作?
闻妙迟钝地明白了,陆悼昨天因她回海城,其实在杭城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所以今天一大早又要赶回去。
陆悼起身整理餐桌,却是再难接上刚才的话头,这事儿只有之后和她说了。
闻妙收拾好后站在客厅里,陆悼也换上了职业装,只是他手里提着小狗包,“今天有时间申请航线,小狗跟着不会受苦,既然决定养狗,我会好好照顾的,你放心。”
闻妙点头,内心关于替身的别扭,在看到马上要分离了,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了,你给它起名儿了吗?」
陆悼用手指搓着小狗的下巴,小狗舒服地把头越仰越高,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一个翻身就四脚朝天,陆悼赶紧扶正。
“叫‘安稳’。”
他穷尽一生追求幸福安稳的生活,小狗的到来是一个预兆,预示他迈出了努力的一步,以后充满信任地去爱,不求回报地付出。
闻妙把“安稳”两字在心头读了几遍,an和wen,陆悼之前的名字就叫裴行安,她又姓闻,这小狗的名字该不会是他们名字的结合吧。
她不想这么恋爱脑,却忍不住这么去思考。
「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陆悼今天的西装是暗色条纹的,像为了勾/引她,回应她昨晚盯着锁骨看的结果,他穿了v领无衬衫时髦款式的西装,锁骨处露出一截皙白的肌肤,令人遐想。
他望着自己,什么话也没说,眼神里有哀怨,有受欺负后没得到安慰的小委屈,表情和他手里的安稳一样可怜巴巴。
闻妙脸一寸寸泛红,她明知故问了,可陆悼取了他俩名字的小狗,为什么还要告诉她自己的手语初恋!
不对,那是她自己非要问的,唉,这就是暧昧时期的小别扭吧。
回家后闻妙和外公吃午饭,下午联系了公众号“爱爪会”的编辑,然后出门去流浪狗基地做义工。
基地在海城很偏僻的地方,正巧女编辑在市区酒店参加婚礼宴席,闻妙可以坐她的顺风车一起去基地。
闻妙来到汇合地,女编辑又让她上酒店三楼,她到了地方,宴席已经过了饭点,大厅内无数桌上是残羹剩饭,女编辑正拿着塑料袋子打包剩饭,见到她来热情挥手。
“这儿!”
闻妙走过去,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还要等一会,今天客人们忙着看仪式,都没怎么吃,我打包回去给基地的孩子们吃,别浪费了。”
在她身后,酒店的服务员等着收拾碗筷,见到女编辑都是一脸穷酸样儿、没吃过饭的嫌弃。
女编辑手上动作不停,“我先打扫了,你们清理也更方便一些。”一点不觉得那些目光看得人煎熬。
服务员们不好直接怼回来,悻悻然走了。
闻妙拿起女编辑带来的塑料袋撑开,帮她打包桌上其他的肉食,拿不准时会指着餐盘无声询问她。
女编辑见她不嫌弃,还上手帮忙,心中感动,嘴上也柔声细语,“嗯,这道清蒸的可以,其实有点盐味的也没事,回去我会用水重新煮一遍,基地孩子们吃这样一顿大餐也不是经常的事,没关系。”
闻妙鼻尖有点酸,爱爪会的工作人员加起来就没几个,很多都是流动的义工在帮忙,那么大一个基地每天光是吃饭就需要很多钱,好在狗嗨产品发售后,基地就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了。
她加快打包的动作,不一会和女编辑提着满两手臂的塑料袋离开,闻妙也学会了无惧服务员鄙夷的目光,二人满心满眼都是一会狗子们见到自己该是多么激动的愉快心情。
女编辑亲自开车去郊区基地,路上她和闻妙闲聊起来,闻妙知道了她叫白会,那名男编辑叫艾江。
她们是大学校友,因为校内抗议捕杀流浪狗认识,然后共同做了公众号“爱爪会”。
最初只是宣传保护小动物,做些文字工作,毕业后两人也曾各自去北上广就职,却分别在入职第二年和第三年诊断出抑郁症。
两人同病相怜,为了对抗病症,开始在各自城市进行TNR(绝育流浪犬猫放归)活动,做些基于本心真正想做的微小善事,结果意外地病痊愈,再没犯过。
白会边开车边调侃,“我和小艾现在做这个工作,除了没钱其他什么都好,我现在脸皮也比以前厚很多,以前那些在意别人眼光、产生焦虑的事,现在根本不在意。在意那有什么用?基地还有那么多孩子需要领养,需要吃饭,需要跑动空间,我必须得忙起来!”
闻妙看着白会精神饱满,提及以前的事只有释然,活脱脱像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
但白会说:“我和小艾都是翻过三十五往上走的人了,不过不管我俩多大,我们都自称是毛孩子的爸爸妈妈。
送走一批老的,迎来一批小的,我们的年龄也和小狗一样,年年翻新,只长经历,不长烦恼,哈哈哈。”
真好,窗外风景越来越乡村,越来越自然,闻妙的心情也像旷野,逐渐阔大、宽广起来。
到了爱爪会基地,这里是他们最初始的一处基地,相当于发源地。一处废旧工厂,里面拆了机械,像个大大的仓库,因为地理优势,不用房租,附近也很少住宅,方便喂养。
虽然条件一般,但毛孩子一点不介意,见到来人兴奋地汪汪叫。一只只小狗虽然不算感觉,毛发也不油光水滑,但精神头特别好。
白会一开门,它们就一窝蜂冲出来,差点把闻妙撞倒,白会呵斥道:“乖哈!不乖的没大餐吃!”
结果全部狗子立刻站定或坐好,闻妙仔细去看,几乎都是中华田园犬,但也有少数不超过十只的品种狗。
“陆氏已经联系我们,会资助资金和场地,所以这里也会搬迁了,这些小狗等兽医全部检查一遍后就会拉走,住上干净舒服的犬舍。虽然这里位置偏僻,义工不愿意来,我和小艾过来也很辛苦,但我还是很舍不得这里的。”
白会说着分食的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然后招呼小狗们来吃,很快现场只剩下哼哧哼哧吃饭的声音。
之后她们一起打扫工厂,然后白会检查监控设备线路,这里虽然附近没什么村民,但担心有偷狗贼,所以她需要常常转换监控角度,防止贼通过死角偷狗。
闻妙见到了住在基地的失孤大爷,他耳朵不好,两人一个不能说,一个不能听,有点互相抓瞎的感觉。
白会各种工作结束,天也擦黑,要告别狗子们了。
走之前清点数量,白会叹气,“还是太多了,除了负责它们吃住,最紧要的是把它们领养出去,每年春天一到,又有不少新狗进来,这样始终不是解决办法。”
闻妙了然,这些小狗都是被遗弃或是野外受伤的,只有爱才能让它们重新长出血肉,白会是第一个爱它们的,可她的精力有限,无法做到一直这样。
离开基地的路上,闻妙又在想她那提交上去的狗咖商铺了,不知道市场部的领导觉得那个建议如何,周一应该会有答复了吧。
周日晚上十点十五分,陆悼在杭城上机要回海城了,关于闻妙为什么知道得这么精确,是因为陆悼上热搜了。
微博热搜# 最帅奶爸 #西装暴徒 #我想成为那条狗……
奇奇怪怪的几条热搜看似彼此不相关,点进去却都是同一博主的照片。
这人周五下班来杭城烧香拜财神,周末晚赶着晚班飞机回去上班,结果杭城堵车,她坐黑摩托抄近路去机场,路过机场附近的FBO楼,隔着绿化带看到一个大帅哥在卑微哄狗。
大帅哥正是陆悼。
他穿着一套正式的黑西装白衬衫,气质冷漠疏离,偏偏手上提着卡通小狗包,因为上机的时候,小狗从他怀里挣脱,然后调皮地在停机坪满地乱跑。
他单膝跪地,态度卑微地哄着小狗跟自己上飞机,小小的狗只有他手掌大,一抓一个准儿,他却没有直接上手,耐心地等着小狗自己愿意。
这是什么父爱涓涓细流!
距离太远博主虽然看不清陆悼对小狗说了什么,但猜测声音肯定既温柔又苏,她在心里脑补了一切。感叹这是什么反差萌,她那颗因为上班练就的钛合金心脏都要熔化了。
于是她赶紧掏出追星超大像素的手机连拍下好几张照片,发在了自己日常碎碎念无人看的微博上,还配上了一大段梦女小作文,结果意外地爆了。
来的全是自来水,网友纷纷舔屏,说这是什么最帅奶爸,西装暴徒,想成为那只狗……
于是陆氏也没想到,大晚上的,自家老板帅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