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很快就帮徐玲悦发了澄清文,还贴上了证据。
网络本身就是这样,上1秒还在对你摩拳擦掌的人,很有可能在下1秒就会调转枪口。
键盘侠总是有不同的片场,这个片场结束之后,他们就会奔赴下一个片场,而真真假假,真正的受害者没有一个人关注。
周谨言的男同学叫林安旭,是城市台的记者,这次帮徐玲悦摆平地铁女子讹钱事件,以及火场互殴事件,他和苏妍都有功劳。
“谢谢你们,下次请你们吃饭。”
周谨言冲着他俩感激地说。
林安旭碰了碰周谨言的肩膀,表示不用谢。
大学期间,他们一起混过外语社团,关系匪浅。
苏妍跟林安旭都还有事,搞定一切之后都要回电视台,现在只剩下徐玲悦和周谨言两个人。
这是一家带有小咖啡厅的图书馆,环境清幽,所以方才苏妍才带着几个人来这里谈话。
徐玲悦面前摆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柠檬水,杯壁上挂着几颗渗出来的透明水珠,她什么也不想喝,也不想说话,只想让自己暂时放空一会儿。
外面烈日炎炎,蝉鸣未消。
她口罩黏糊糊贴在脸上,胳膊也疼得厉害,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力感。
“徐玲悦,我送你回家?”
是周谨言的声音,一个疑问句。
徐玲悦摇摇头,末了才应声:
“不,再坐一会。”
她声音闷闷的从口罩后面传来,周谨言皱了皱眉,问她:
“你受伤了?”
“嗯。”
“哪里?”
“脸,胳膊,关节很疼。”
周谨言起身,长腿一迈来到徐玲悦身边,手搭上她的胳膊:
“冒昧了。”
他冰凉的指尖抚过徐玲悦滑腻的皮肤,没有伤口,那就是骨头的问题。
“脱臼了。”
他没等对方有任何反应,拖着徐玲悦的肘部“嘎巴”一声,把脱落的关节复位。
“好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徐玲悦都没有呼痛的机会。
“周谨言,你……”
“嗯。”
他偏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周谨言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徐玲悦已经站起身来:
“我回去了。”
她现在很疲倦,必须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来补救。
周谨言这次直接握住徐玲悦的手腕强硬地说:
“你要去医院。”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没事。”
“你要检查看看软组织有没有损伤,还要给你的脸上药。”
他就这么一只手握着徐玲悦的腕子,另一只手掏手机出来打电话:
“李医生,是我,我朋友受伤了,我想约一个X光。”
徐玲悦想把手往回抽,周谨言没有松开:
“徐玲悦。”
他严肃地叫她:
“你的手还想要吗?”
“想要的话就不要挣扎,乖乖去医院。”
他极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更多的只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徐玲悦虽然对他有好奇和窥探欲,但是除了从网络上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外,她对于一个真实的周谨言,还是不太了解。
徐玲悦缩了缩胳膊,确实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疼痛还在继续蔓延。
周谨言用手机打车,然后拉着她来路边等待,动作流畅,仿佛他一直都是如此。
徐玲悦都有点不敢相信,他还是那个对于黑暗畏惧的周谨言吗?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车子就来了,周谨言让她先上去,随后自己弯腰坐进来。
司机把冷气打的很足,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酷热,也给徐玲悦留下一些安静的思考空间。
徐玲悦跟周谨言挨的很近,他身上的气息充盈在鼻尖,还是清凉的薄荷味。
她开始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很荒诞,但就是现实生活。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失明的人处在这个世界上就如同上了战场。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有人来接应,是个李医生手底下带的实习生。
两人跟着上楼,李医生正在给前面的患者看核磁影像,他让周谨言跟徐玲悦去旁边等一会。
等待的过程中,周谨言没有说话,徐玲悦在车上缓了一会,现在恢复了一些精力,已经和平常无异。
“周谨言,你还会给人治疗脱臼?”
她侧过头问他。
“嗯。”
医院长廊里充斥的来苏水的味道让他生理性不适,他靠着座椅后背,身体有些紧绷。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学过。”
对于周谨言,她总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徐玲悦是一把火,她想燎起周谨言心里的那片土地,就算寸草不生,就算黄沙漫天,那又怎样?
“除了治疗脱臼,你还学过急救?”
“是的。”
徐玲悦忍不住笑了,但是刚刚扯起嘴角,面上就生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候李医生叫了她的名字,实习生过来把她带去诊室。
她的胳膊肿了起来,看上去很严重,李医生也让她拍个片子看看。
片子显示肌肉有水肿,毛细血管破裂,需要加压包扎,李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涂抹的药物,说:
“修养一段时间,一周之后来复查。”
她面上也上了药,整张脸肿的不像话,为了隔绝细菌,她还是继续戴口罩。
她从里面出来,周谨言也起身朝着诊室走去,徐玲悦只好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周谨言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开药单,实习生帮他下楼取药,他们三个人刚好一起往楼下走。
“喂,周谨言,你怎么也吃药?”
周谨言自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走吧,打车送你回家。”
实习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把他们送到路口人就回医院去了。
太阳直晒在身上,徐玲悦抬手挡了挡,毫无悬念,她牵扯到了医生给她加固好的手臂。
“嘶……”
周谨言偏头,他皱了皱眉,说:
“不要乱动。”
到了徐玲悦的住处,周谨言原本没打算上去,只是站在楼下叮嘱她记得涂抹药物。
徐玲悦歪着头,问他:
“你怕我把你吃了?”
周谨言面上有些不自在,清俊的眉眼流淌着一股寂静的距离感。
还没说出剩余的话,就已经被她拉着上了楼,来到了徐玲悦的家里。
徐玲悦的家变得空旷了些,很多东西都被她打包起来放在一旁。
唯独房间中央放了一只猫窝,三花很乖巧,果真不出来乱拉乱尿。
“你先坐一会,我烧点水。”
周谨言说:
“不用。”
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三花,它从窝里跳出来,跑到徐玲悦身边蹭了蹭她的裤管。
“徐玲悦,你应该好好休息。”
他又说。
“好,我知道。”
她语气顿时低沉下来,收回了迈向厨房的脚步。
“嗯,那我走了。”
周谨言站起身,徐玲悦却来到他的面前:
“你在躲我?”
她抬着头,长发从面颊两侧垂下来。
“周谨言,为什么要躲着我?”
“没有,如果躲你,我就不会去地铁站。”
“那好。”
她似乎又要踮起脚,周谨言赶紧往后撤开身体:
“你以为我要亲你?”
她问得极为认真,周谨言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说过,我正在追你。”
她把长发拨到耳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我没有同意。”
周谨言说。
“嗯,是,那是你的事情。”
她又贴近周谨言,两人呼吸可闻。
“但是,你并不讨厌我,如果你不喜欢我,早就会把我推开,不是吗?”
徐玲悦说的确实是一句实话,如果他讨厌对方,肯定会从一开始就选择远离。
“所以,你就是在逃离。”
“周谨言,你让医生给你开的是什么药?”
徐玲悦突然话题一转,周谨言猝不及防。
“助眠药物。”
他还是不善于撒谎,徐玲悦听到这个回答眯了眯眼,她继续靠近,直到周谨言的后背贴上墙壁退无可退。
“周谨言,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爱自己?”
其实周谨言不止拿了一种药,实习生拿的时候她分明听见了其他种类的药物名称,除了睡眠问题,他还要服用止疼药。
上次周谨言靠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无时无刻都在涌动着巨浪。
她的指尖贴着周谨言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往下移动,是他流畅结实的腰线。
“你分明知道你内心里有渴望,有惧怕,为什么不寻求专业的心理医师来帮你疏导?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强撑着?”
距离更近了,她长长的睫羽轻轻扫过他的面颊:
“你今天来地铁找我的时候,我差点当场哭出来,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感谢你。”
“可是,周谨言,你为什么不拿出这么一股劲来拯救拯救你自己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零点零一米。
周谨言抬手,他顺着徐玲悦的长发抚上她的面颊,上面肿起来的地方被涂上了药物,触上去是滑滑的感觉,他恶意地捻了一下指尖,听见她低声呼痛也没有松下力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他从鼻子里面摩擦出一声轻哼来:
“我所接触到的疼痛,比这个疼一百倍。”
他见过死亡,也受过严重的伤,生死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可是,他死里逃生,活着的人总是要承担更多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