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轱辘轱辘轱辘……”
马车颠簸,令人昏昏欲睡,谢云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秦芷君在旁边捧着医书逐字逐句地研读,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片刻,在纸上写写画画。
“小云,你也读一读吧。”秦芷君说道,“听说栖棠村的疫疾极其恶劣,无数医者有去无回,趁现在看看医书,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云间看了眼自己编纂的医书,移开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大长老,既然咱们隐瞒身份,我能叫你‘阿君’吗?”
秦芷君一怔,无奈地笑了,点了点头。
“吁——”
马车忽然停下,谢云间掀开车帘,马夫回过头来,大声说道。
“前面就是栖棠村了!里面的人都得了怪病,村子早就封锁了,你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正午日头正盛,赤日炎炎,焦金砾石。
谢云间跳下马车,与秦芷君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的入口。
孤零零的石碑立在村口,上书“栖棠村”三个大字,由于年久失修,石刻已被侵蚀得七七八八,透出一股荒凉的气息。
“这里就是栖棠村了。”谢云间把手放在额前挡光,向远处眺望,河床干涸,田地荒废已久,荒草丛生。
“除了荒凉,也没什么异样,找个人家问问吧。”秦芷君说道,与谢云间一起,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正值晌午,却只有极少数人家的烟囱中冒出炊烟,秦芷君敲的正是有炊烟的一户。
过了许久,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面黄肌瘦的老汉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是两个年轻姑娘,才稍微放下心来。
“你们是过路人吗?这里不太平,快走吧。”老汉压低声音说道。
“何出此言?”谢云间问道。
“我们不是过路人,是医修,专程来给你们治病的。”秦芷君补充道。
“医修!真的吗?”
老汉又惊又喜,把谢云间和秦芷君迎进屋来,屋里坐着一名老妪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同样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发生了什么事?”谢云间问道。
“早些日子,村里很多人忽然得了一种怪病,不出两天便会气息全无,我们以为这些人已经死了,谁知停棺之时,他们又会活过来,脸皮又肿又绿,无差别攻击活人!被攻击的人,又会得这种怪病,因此村里家家关门闭户,足不出户……”
活死人?
通过血液或唾液传播,无差别攻击并导致感染?
谢云间暗暗思忖,刚想深入询问症状,忽然改变主意,咽下了嗓子眼的话。
这是秦芷君的历练,若是她越俎代庖,效果反而不好。
“这些活死人五感极其灵敏。”老汉面露恐惧,小声说道,“村里还活着的人都足不出户,靠存粮度日。前日家里没水了,孩子他爸去井里打水,再也没有回来,孩儿他妈去找人,同样也……”
老汉满脸凄苦,说着说着,一张绿油油的脸庞悄悄从窗口探了出来,与老汉对视,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窗户在谢云间和秦芷君背后,只有老汉和他的家人看到了这张脸。
老汉脸上的凄苦顿时变成惊恐,指着谢云间和秦芷君的背后,面如土色。老妪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制止了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
“活……活死人!”
老汉用气声嘶哑地喊道。
窗外的活死人脑袋极大,油绿发亮,肿得如同箩筐,紧绷的皮肤几乎撑破,双臂同样肿胀发绿,而下半身却格外伶仃,双脚并得极拢,几乎缩成一点,走路一蹦一跃,在窗口一闪而过,立即消失不见了。
“我去捉它回来,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秦芷君猛地站起身来,红衣飞扬,转瞬没了踪影。
“她,她……”老汉满脸震撼,结结巴巴地说道。
“医修,既是医者,又是修士。”谢云间笑笑说道,“放心吧,她很快就能把活死人抓回来的。”
老汉点了点头,谢云间仔细回忆刚刚一闪而过的活死人,蹙眉陷入了沉思。
头脸肿胀,双脚伶仃。
寄尸草?
寄尸草寄生死人,根茎极小极细,叶片宽大肥厚,因是被寄尸草寄生之人,头脸肿胀,双脚伶仃,呈现和寄尸草相似的模样。
可是寄尸草只寄生死人,老汉之前说村里人得了怪病,死后停棺之时才诈尸,说明在寄尸草之前,村民就已经得了另一种病。
那种怪病导致村民大量死亡,而寄尸草获得大量寄主,才会迅速繁殖。
这么看来,估计那种怪病与寄尸草形成了一种互利共生关系。
寄尸草控制尸体行动,攻击活人,传染怪病,等病人病死之后,寄尸草再在尸体上繁殖,控制尸体重新攻击活人。
好一个配合默契。
现在只能等秦芷君把活死人找回来,查清怪病的源头,再对症下药了。
谢云间思考完毕,刚想安慰一下老汉,老汉却双眼发直,愣愣地盯着谢云间的背后。
谢云间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老婆子!快带孙女从后门跑!快啊!”老汉忽然不再压制音量,大声吼道。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谢云间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活死人挤在窗口,用肿大的脑袋拼命撞着窗户,发出“砰砰咚咚”的响声。
门外、墙壁也传来同样的碰撞声。
活死人竟然包围了整个屋子。
老妪和女孩还没有跑到后门,就被活死人拦截,脸色苍白地退了回来。
没有退路了。
“调虎离山!”谢云间忽然反应了过来。
活死人智商极高,那个单独出现的活死人,目的就是引开战力最强的秦芷君。
估计从她和秦芷君进入栖棠村,活死人就已经在暗中窥伺了。
木门脆弱,“轰”的一声,活死人撞开了门。
极细的悬丝削铁如泥,腥血四溅,头一批涌入的活死人被悬丝割断了双脚。
谢云间站在老汉一家前面,虽然单薄柔弱,却身姿挺拔,像一株清隽的劲松。
一排失去双脚的活死人倒下,一动不动,眼珠浑浊,透着死亡的空洞。
活死人虽然看起来头面肿大,引人注目,实则关键在于并在一起的伶仃双脚,那里才是症结所在,是寄尸草的根。
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而需透过表面,切中病根。
斩断寄尸草的根,寄尸草死亡,活死人也就真正地死亡了。
道理谢云间都明白,可是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松懈。
活死人数目太多,如潮水般源源不绝,谢云间虽然能杀死它们,但是灵力总有枯竭的时候。
一旦等灵力耗尽,若是秦芷君还没有回来,那情况就危急了。
谢云间精准控制着灵力,不做丝毫浪费,每一根悬丝都以最短路线甩出,切断数个活死人的双脚。
层层叠叠的尸体很快堆满了房屋,又被后来的活死人挤了出去。
灵力逐渐消耗,谢云间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忽然,一只活死人眼珠乱转,悄悄盯上了谢云间的胳膊。
之前的骨折尚未好转,哪怕有灵力作为支撑,活动仍然很不灵便。
那只活死人找到了谢云间的弱点。
它悄悄地绕到谢云间背后,猛地前扑,谢云间躲避不及,被活死人一口咬住了肩头。
剧痛传来,谢云间咬紧牙关,单手成掌,猛地一推活死人的下颌,“咔嗒”一声脆响,活死人下颌错位,谢云间趁机抽身,悬丝“嚓”的一声,干脆利落削断了活死人的双脚。
活死人倒下,谢云间一把撕开肩头衣物,皱眉瞅了一眼肩头伤口。
伤口血肉模糊,却泛着一抹幽幽的蓝意。
谢云间一怔,侧头轻轻嗅闻肩头伤口,湿润的血气扑鼻而来,仔细分辨,竟能闻出一股鱼虾的腥味。
鲜血刺激了外围的活死人,“砰砰咚咚”的撞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出现龟甲似的裂纹,瓦片簌簌滚落,整个房屋摇摇欲坠,眼见活死人们就要撞破墙壁,一拥而入。
不过多时,“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墙壁塌了一个大洞。
几十个活死人挤成一团,蜂拥而入,伶仃细脚一蹦一跳,向谢云间和老汉一家袭来。
谢云间咬紧牙关,绷紧了手中的悬丝。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明亮的剑光乍然亮起,从天边飞来,带着炽烈的火光直冲而下。
一柄长剑从远处飞来,裹挟着火光。
灼热炽烈,足以焚尽万物。
根本不用斩断双脚,凡是触到火光的活死人,无一例外瞬间湮灭,连飞灰都不留分毫。
“九窍真火!”
谢云间抬头望去,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以谢云间现在的修为,尚且不能掌握九窍真火。
而天上地下,能把此火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除她之外,唯有一人。
那人裹挟着猎猎风声,落在屋脊之上,衣袂飞扬,发出了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
“符佰……掌门!你怎么来了?”
谢云间仰头看着符佰烟,问道。
“赤血天星仙草。”
符佰烟黑着脸,冷哼一声,撇过了头。
谢云间一怔,瞬间明了,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服用血滴之后,不仅要臣服于她潜意识的命令,还不能跟她距离太远啊?
火光逐渐熄灭,活死人全部消失,地上的长剑也被九窍真火焚成了灰烬。
谢云间尴尬得不想与符佰烟对视,垂下目光,忽然看着渣都不剩的长剑,眼皮一跳。
符佰烟不用剑啊。
所以这个长剑又是从哪里抢来的?
“抱歉,小云!我中计了!”
秦芷君从远处飞来,落到谢云间身边,看到她肩头的伤口,脸色唰地变了。
“你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