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逐喜讶异了几秒，而后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游海朝她眨了下眼睛，“放学，找你一起回去。”

说着，没等黄逐喜说话，游海径直上手拎着黄逐喜的书包带，迫使她往前走了两步，自己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像是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个人一样，转回头，对着李聪问道：“你是？”

明明上午才见过面，李聪才不相信面前这个男生会忘记了，只不过还没等他自己开口，就听见黄逐喜说道：“别管他，不认识的。”

游海收回目光看向黄逐喜，一秒没停地接话，“那我们走吧。”

全程被迫被忽视的李聪在原地差点气得爆炸，但实在无奈，刚刚只有黄逐喜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敢拦一拦，眼下忽然多出来另一个男生，他真就不敢上手了，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两人走了。

在拐出教室门口的这条走廊前，李聪看见黄逐喜转头看来过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唾弃和蔑视。

李聪站在那，忽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游海一直偷偷关注着黄逐喜的动作，自然也没有放过她刚刚的那个回眸。

“还回头看他干什么？”

黄逐喜闻言抬头，看向游海，刚才眼中蕴含的蔑视已经消散，只不过她没有回答游海的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在教室门口时的问话，“你怎么会过来找我？”

她可从来没跟游海约定过，放学这条路要一起走的。

游海的手从她的书包上放下来，说道：“你早上都确定了，那一些小混混是专门来堵你的，我总不能真的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路回去吧，刚好我俩又顺路，所以就过来找你了，谁知道，刚好，还真堵你了。”

“他没干什么吧？”

黄逐喜怎么也没想到，游海居然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心忽然像是被挠了一下。

黄逐喜摇摇头，“没干什么。”

游海到底还是不放心，“你有准备要告诉老师么？”

这么躲，早晚不是什么办法。

黄逐喜想起来刚刚李聪说的那句话，他说早上的事情是徐意促成的，之后不会了，她把这句话告诉了游海。

倒也不是游海多疑，毕竟这么一句话从一个小混混嘴里说出来，确实一点可信度也没有，而且从黄逐喜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她也不相信。

当事人都不相信，游海这个旁观的，更是不相信了。

“不过，他应该不是校外的小混混，”黄逐喜说着，“他跟我们一样，都在这里上学。”

从自己在教室门口看见李聪的时候，黄逐喜的记忆里恍惚想起来，自己在今天之前，是见过这个人的，也是在教室门口，他过来找徐意。

记忆被唤醒，知道他也是学生之后，黄逐喜就没怎么害怕了。

“你怎么知道？”游海问道。

“刚刚才想起来之前见过这个人在上课时间来我们班找过人。”

游海顺着这句话，也想起来早上黄逐喜说过的话，“你早上说你有怀疑的人了，那个人也是你们班上的？”

黄逐喜震惊游海的联想力，蓦然转头看向他，没说话，只挑了挑眉。

但游海竟然也看懂了她的承认，“那你想好对策了吗？”

黄逐喜嗯了一声，徐意对她的莫名其妙的恶意已经影响到她的生活了，她不可能就这么默默承受的。

游海却是想不到黄逐喜会有什么样的对策，他以为那个针对黄逐喜的人只做了这么一件让人堵黄逐喜的事，所以下意识以为黄逐喜要以牙还牙，跟她硬刚，这么想着，游海眉头紧锁，像是努力帮忙想着什么对策。

黄逐喜察觉到边上人的沉默，一转过头看见的就是游海紧锁眉头的样子，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于是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游海：“你要跟他们硬刚吗？”

“啊？”黄逐喜没听懂。

“你一个人去堵他们，估计不太行的，要不我回去找杨润帮帮忙，他在这一片认识的人挺多的，你别一个人……”

黄逐喜忽然笑了出来，游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还以为她没把这事放心上，于是继续苦口婆心劝道：“先别说你是女生，就先说你就一个人，怎么样也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的，别……”

“不是，谁说我要去打他们了？”黄逐喜听不下去了，憋住笑打断了游海的劝阻。

“你不是准备以牙还牙？”

“我什么时候说过啦？就算我真的要以牙还牙，我也不可能自不量力地去硬碰硬的。”黄逐喜说着。

游海更不解了，“那你准备怎么做？”

黄逐喜没准备跟游海说自己的打算，她转了个话题，说道，“我成绩是靠作弊来的这件事，也是那个人‘宣扬’的。”

“同一个人？”游海先前以为作弊这一言论只是大多数人因为不相信而产生的谣言，没想到居然是有人故意引导，而且跟让人堵黄逐喜的，居然还是同一个人。

黄逐喜点了点头。

游海：“什么仇什么怨，这么针对你？”

黄逐喜细细想了一下，“因为我抢了她的风头吧。”

黄逐喜一想到这事还是觉得多少有点离谱，仅仅只是因为别人把关注度移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就要这么针对自己。

游海也不能理解，而且他心里更想知道的是，黄逐喜想要怎么对付那人。

黄逐喜听见他的追问，只是笑道：“我心态比她好，所以成人之美，把风头还给她。”

别人的关注度全都聚集在一个人或是一件事上时，肯定是有好有坏的，看着黄逐喜笑得这么微妙，游海知晓，这个风头，肯定够那个人后悔死了。

距离到家还有好一段距离，游海就这么跟着黄逐喜走在边上。

身边女生的脚步平稳，眼睛明亮，偶尔有车飞驰而过，她的反应比游海还快几步，还能拉着游海往边上躲一下。

一直到分岔路口，两人终于要分开走了，游海刚抬手说了明天见，就听见黄逐喜喊了他的名字。

“游海。”黄逐喜声音并不大，但足够游海在这喇叭声人吵闹声齐鸣的环境里听清楚她的声音。

“你刚刚有一句话，我不同意。”

游海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那句话的意思，是指我一个人、特别是我一个女生，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但是我想说，只要我想的话，没什么不能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黄逐喜表情很平静，“可能我什么武器都没有，但人活着，怎么着都有那么一点执念，就这点执念，已经够我去跟他们对抗了。”

两人站着的地方，拐个弯就是菜肉市场，因为周围旧居民楼多，所以这个市场是早市晚市都有，现在这个点，刚好是那些小老板为准备晚市而在进货的繁忙时期。

偶有几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而后是小货车的转向灯亮起，红色橘色的灯光在黄逐喜身上的校服一扫而过，像是为了给她这个人增添几分色彩。

游海怔怔地站在那里，他看着黄逐喜的眼睛，以及忽然从她脸上扫过一缕红灯光影，心上像是被人敲了一下。

他莫名觉得，黄逐喜的这句话，不仅仅只是为了反驳自己的那句话，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游海咽了咽口水，脑中震惊诧异和紧张几种情绪混合交织，正当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黄逐喜的话时，就看见面前的黄逐喜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是啊，他那么紧张干什么。

一声喇叭声忽然响起，游海吓了一跳，但也正是在这一喇叭声响起的瞬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来源于害怕黄逐喜会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而疏远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游海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而后开口：“对不起，我那句话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我只是……”

“你道歉什么？”黄逐喜说道，“我知道你没有贬义，我也只是把我想到的话给说出来而已。”

黄逐喜此时浅浅笑着，就像是刚刚那一番话，只不过是她的随口一说。

但游海总觉得，那绝对不只是她心血来潮才说的。

黄逐喜朝游海挥了挥手，“明天见。”

说罢，她转身离开，像一只穿梭在闹市的翩跹蝴蝶，轻盈地越过人群。

游海站在原地没动，一直到黄逐喜的身影消失在某个街角，他才转身走了。

这个点，游海妈妈还在店里忙着，游海想了下，还是朝着店里过去了。

馄饨店的位置挺好，就在路边，因为位置好，味道也不错，所以营业额也还看得过去，徐春叶今年察觉自己确实忙不过来了，于是就雇了一个人帮自己看店。

游海到的时候，就看见雇的店员在用餐区忙活，而徐春叶就在后厨。

他找了个地方放下书包，而后也轻车熟路地钻进厨房，给妈妈打下手。

徐春叶看见游海过来也不惊讶，只是说道：“放学了，怎么不回家写作业呢？”

游海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今天没作业。”

“没作业那就自习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么？”一锅馄饨下水，热烟滚烫冒起。

游海笑着说道：“您也说了是以前。”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母子俩没再说话。

游海清楚，妈妈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应该还是希望他的成绩能够回到从前的吧。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饭点一过，店里才没什么人了。

徐春叶催着游海先回家去，自己跟店员两个人留下来打烊就足够了。

游海嘴上应着好，但手上的活没停。

外头刚进来几个顾客，游海此时就在厨房里煮着馄饨，跟正在洗碗的徐春叶背对背站着，妈妈没回头，嘴上继续叮嘱，“还是要好好学习才行的，小海，你听话先回去。”

游海：“嗯，这一锅好了我就回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徐春叶终于笑了一声。

游海手里拿着漏勺，脑子里猛然响起来黄逐喜刚刚在分别路口的话——

“……人活着，怎么着都有那么一点执念，就这点执念，已经够我去跟他们对抗了。”

对抗。

游海一个没注意，拿着漏勺的手已经离锅边很近了，滚烫升起的热烟扑在他手上，他手一抖，漏勺嗑在锅沿，发出响亮的一声。

徐春叶回头一看，“怎么了？”

游海回过神，“没事。”

其实不算没事，滚水冒起的热烟不亚于热水直接滴在手上。

游海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是一片红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年前，自己的成绩忽然一落千丈那会，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总觉得像是有一团热烟，压在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