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大门口树荫浓密,初夏不甚强烈的光被万千树叶一割,落下来就稀薄许多,但赵俊却有一种被强光照得无所遁形的感觉。
简淮风脾气是骄横了些,但跟他之间却没什么过节,甚至两人算得上一块儿长大的,浑也浑一起,就算知道他不是简家真正的儿子,也没必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但那群二世祖前几分钟还在群里催促他,李奇明似乎是看出他的犹豫,就在群里拿话激他,“只是叫出来玩儿而已,又不干什么,你这么扭捏,难不成是喜欢他?”
赵俊登时急了,回道:“喜欢个屁。”
正当下了决心,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他面前,抬头就看见了简淮风那双清冷的眸子。
简淮风自从上次把赵俊弹哭后,就没怎么见过他,就连在学校,赵俊也有意躲着他,呆呆还吐槽说他是被自己弹出ptsd了,简淮风摇摇头,装作没看见。
“你在这里做什么?”简淮风看着蹲在地上的人。
赵俊这才站起来,期期艾艾地说:“没,没什么,这不是放假了么,咱几个许久每一块儿聚了,毕业晚会你也没来,李奇明他们说包了个场子,让我叫上你去玩玩,就当是补一场毕业聚会了。”
他说完才发现,简淮风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有一个手上还拿着一堆摄像设备,“你现在在忙什么呢?这阵子都不找我们玩儿了。”
简淮风那些事儿他都有所耳闻,从他在自家房间挂上横渠四局的牌匾后,赵俊就有些看不懂简淮风了,还当他是被绑架后受了刺激,后来又拉着他弹钢琴,他才确信了原因,为保自己不再受到精神攻击,好一阵子都刻意躲着他。
秦见青调笑道:“怪了,大家人手一部名叫手机的通讯设备吧,你约人家出来玩不打电话不发信息,就一直在人家门口蹲着?”
赵俊有一种被人戳穿隐秘的尴尬,“其实,我打了。”
简淮风拿起手机一看,确实有不少消息和未接电话,其中还有魏南庭的,他划开其他的对话框,单捡了魏南庭的回复了几条,便收了手机,“抱歉,我现在有事,你们自己去玩吧。”
赵俊心虚的眼神他不是没看出来,懒得理会他们那些无聊的伎俩,打发了赵俊就把人领进别墅,结果穿过花园进了正厅正待上楼,一扭头发现赵俊也跟了进来。
简淮风站在楼梯边扶着扶手回头,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看着赵俊,赵俊又捡回了往日没皮没脸的样子,冲他笑了笑,“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李奇明那家伙能找什么好玩的地儿,每回不就那些节目,早都腻了,他们爱玩儿让他们玩儿去,我看你们又是带着摄影又是带着助手的,感觉比他们那边好玩儿,带上我呗。”
被称作助手的秦见青脸色一垮,“说谁助手呢,我可是他叔叔,非得论你也得跟着叫,不会说话就少说,想加入就叫叔叔!”
赵俊:“……”
简淮风了解赵俊的性子,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于是扭头上楼算作默认。
“你姐姐的房间我们是不是不太方便进去?”这话是谭天问的,毕竟是在别人家,还要用到人家女生的衣服首饰,虽说要用的人是她亲弟弟,但他作为一个外人,总不好在人家房间里翻来翻去。
简淮风把一众人领到二楼,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但却不是简君雅的卧房,简君雅有自己单独的衣帽间,不带夸张成分,面积比她的卧房还要大些。
她当初选择戏曲是出于真热爱,多年来没少给自己私人订制戏服头面,就跟爱收藏手办的人一样,有整整一面墙全是各种花花绿绿的戏服。
戏服旁边那面墙就更不得了了,谭天一见不由得咂舌,“我的天哪,这是把博物馆搬到家里来了吗?这些头冠发饰是古董吗?”
其实仔细一看这些饰品都很新,只不过是简君雅太宝贝,有几套头冠专门用玻璃柜锁了起来,就跟博物馆的展品一样一一陈列,看着就有一种古董的牌面。
秦见青跟着秦楼月学木雕老手艺,这么多年见过的东西也不少,指着一副华丽的头冠道:“这,这不会是真的点翠吧?”
谭天凑过去瞧,目光一瞬间就被那副镶满大大小小的珍珠和翠色蝴蝶装饰的凤冠吸引,“我的天哪,这种头面我只在电视上见过。”
简淮风摇头,“不是点翠,是用颜色相近的丝绸代替的。”
简君雅不是不能弄到真的点翠,她只说,我要拔你一根头发你都嫌疼,何况生生拔掉翠鸟的羽毛。
谭天已经绕着那个玻璃柜来来回回欣赏好几圈,最后杵在原地不走了,十分狂热地看着简淮风:“就拍这套吧,这套非常适合你,我不敢想象你戴着这幅头面会有多美!”
简淮风后来没少去剧院看戏,这种头面他也在台上的演员身上看到过,这种凤冠大都是身份贵重的妃子公主或富家千金使用,服化道庄重华丽,总是能十分直观地给观众美的冲击。
他自然也是喜欢这套的,点头答应,就要去把这套取出来。
赵俊这时候伸手拦住他,他和简淮风从小一起鬼混,自然是见过他那个脾气泼辣的二姐的,不仅见过,还挨过,“等等,这是你二姐的东西,她既然都放在玻璃柜里收藏了,肯定是特别喜欢的,你就这么拿出来用不怕她打你啊?”
他其实真正怕的是这事儿要是被简君雅发现,知道他也是肇事者之一,就凭他们两家人住的这么近,他肯定也逃不过一劫。
简淮风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给简君雅发过消息征得了她的同意,这些东西简君雅虽然喜欢,但不是那种只想收藏起来自己看的喜欢,而是对戏曲这一行有着一种带责任感的喜欢,如果有人对这门艺术感兴趣并愿意了解,她会更高兴。
但简淮风偶尔总爱促狭一番,起了逗逗他的心思,道:“你怕什么,我二姐又不在,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你要是怕她发现你就走吧。”
赵俊:“……”
简淮风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走?这会儿莫名有了中做贼的感觉,心下觉得更就加刺激了,更加觉得没去李奇明那个无聊的局是对的。
见那套点绸蝴蝶白珠凤冠已经被取了出来,赵俊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他们偷偷摸摸的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我们到底要这些东西来干嘛的?”
根本没人理他,简淮风已经和谭天去选戏服了,谭天做过一期专栏,专门给路边的素人改头换面拍大片,各种风格都有,就连古风圈他也有涉猎。
最后他选取了一套整体为翠蓝色,间配正红色的戏服和那套凤冠搭配,又选了一件缀金色丝穗的霞帔,最后什么配饰都选好了,却卡在了头面上不知如何下手。
秦见青看着那堆网子垫子簪子脑袋发昏,“怎么还有这么多假发片子,怎么弄上去?”
谭天也摇头,那古风圈的服化道哪有这么繁琐啊,一会儿没弄对,扮出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发出去都惹人笑话。
“我自己来吧。”简淮风道。
秦见青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总不能是简淮风,“你?你会这个?”
赵俊的声音几乎是跟他同时发出来,那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充分展示了他比秦见青还要惊讶。
就跟有人告诉他他的直男糙皮哥们儿私下里其实会化妆,而且画的贼溜一样,令人吃过的隔夜饭都要喷出来,不过简淮风自然是不符合那种比喻。
他不糙,皮肤甚至是光滑水嫩,整个人精致得像bjd娃娃,直不直的,他倒是没想过,现在也没想,只是依旧无法把简淮风会化妆,而且是京剧这种浓墨重彩的妆跟他这个人联想到一起。
秦见青似乎也很不相信他会弄着个,劝道:“大侄子啊,这头面上的东西光看都知道有多繁琐,我们都搞不定的话,你也不用硬来,一会儿把自己弄伤了,或者好好的头发扯掉几把,那多不划算啊,咱们要么去找专业人士来弄吧?”
“我可以试一试,平时有在网上学。”简淮风道。
他没在开玩笑,因为先前一直忙着刷钢琴称号的进度以及中考基础任务,其他的任务都没怎么有机会做,“梨园小黄莺”那一栏下面的任务都还是最近才刷出来。
但是不妨碍他从第一回跟着简君雅去京剧院看了一场《锁麟囊》就开始对这门艺术产生浓厚的兴趣。
虽说还未解锁大师课,也没机会找现实中的谁拜师,但他一直在网上搜一些关于戏曲这一行当的理论知识来看,头面这种基础的东西当然也有了解。
至少他现在知道秦见青手里的东西叫什么,应该戴在哪里。
简淮风也是第一次做京剧妆造,有心灵手巧buff和诸多理论知识加持,两个小时后,他终于把整幅头面给弄好了,接下来就是谭天给他上妆。
谭天对自己拍摄的风格有独特的理解,虽然是京剧扮相,但是他没按照传统京剧角色的妆容去给他涂脸,而是结合了简淮风带点西化的混血五官特色去做了改良。
就这样从头到尾的折腾,三个小时一晃神儿就过去了,太阳光已经深了颜色,斜斜地从窗户照了进来。
赵俊早就等得困意上头,寻了半天也没在这偌大的衣帽间看见一张椅子,索性找了个玻璃展柜靠坐在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谭天正给简淮风披上那件挂满了金色穗子的霞帔。
简淮风微张着手臂让谭天帮他整理服饰,简君雅的收藏质量自然没话说,全都是手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被那碎金一般的夕阳光一照,恍惚看着,真像那古画里走出来的千金小姐。
赵俊恍如做梦一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光景,清醒地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