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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Case Three - Cha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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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仲霖这一重大猜测一下子把此次案件的进度条从令人胶着瞌睡的水时长中段,拉到了接近高潮和尾声的后段,众人在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迫开了四倍速看剧并且立马要播放到大结局了,在一众NPC都没有跟上主角团开挂的情况下,凶手却马上要被揭晓了。不说二话,欧仲霖让荣浩先调出闫妍的笔录放在屏幕左边,在屏幕中间拉出一条从10月5号晚上六点到10月6号凌晨三点的时间线,并用蓝色圆点标记好闫妍笔录中提及的几个重要时间点,以及警方已经向第三方核实过的时间点;然后再在屏幕右边放出江东区旧使馆区附近街道地图,其中包括了闫妍和卢桓二人的住处,还有老牌糖水店【老华西街】的位置。待荣浩三头六臂般地把一切安排妥当,欧仲霖用激光笔来回指着时间线和地图,让荣浩用红色标记新的时间线,整理了一下思绪,给了荣浩一个眼神示意,便开始展现自己的推理过程。

欧仲霖圈出十点一刻的蓝色圆点,说道【首先,闫妍说她和卢桓doi完大概十点一刻,这个时间点我认为是正确的,毕竟doi过程中她确定自己没睡着,而且到这个时间点为止,他们二人基本上都是同时行动的;但在这之后,从卢桓去洗澡在到闫妍起来吃夜宵的一段时间内,她稍微睡了一下,虽然闫妍说她再次醒来并吃夜宵的时间是11点刚过,但很明显,她所吃下的那份牛奶木瓜雪蛤呈现过加热状态,表明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应该说是并非她所认为的那样;所以,这二人各自的时间线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偏离分叉的。】配合着解说,欧仲霖又示意萌萌拿出尸检报告,说道【法医鉴定崔慕柏死亡时间大约是10月5号晚上11点到6好凌晨1点期间,而非常凑巧地,闫妍和卢桓在这两个小时内都窝在一起吃夜宵看电影,相互可作不在场证明,对吧?至少在我们还未怀疑到二人头上时,根据闫妍的回忆,她记忆中的时间线就是如此,这么说大家都没问题吧?】

看着众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欧仲霖接着分析道【若二人以上笔录属实,但刚到手十分钟的木瓜雪蛤却凉了再二次加热后食用,那我们可不可以推测,这中间闫妍实际上睡了不止45分钟呢?如果,我们假设闫妍由于某种原因特别特别困,她一觉醒来的时间点其实早已过了晚十一点,而是,第二天凌晨一点呢?只不过她脑袋还迷糊着,意识里就认为当时是11点,因为她周围所有的时间参考系都是卢桓提供给她的。可要是卢桓早就从中动过手脚了呢?比如,卢桓调整了手机/平板/电脑,以及房间内所有钟表的时间从而制造时间差?而且也是卢桓亲自给闫妍端来了牛奶木瓜雪蛤,并告诉她外卖是在她醒来前十分钟才送到门口的。还有,卢桓要是出去后回来才洗澡,那当时浴室必定是温热潮湿的,洗衣机也刚刚开始运作。这一系列的动作安排下来,不就可以完全营造成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的错觉么?而才睡醒的闫妍,周遭所有都看起来都那么地熟悉平常,自然是不会怀疑平时一直都体贴周到的男友;就更不会想到,面前这男人之前才出去杀了个人回来,而此刻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她撒谎调情。到目前为止,我这么推测,大家觉得没什么问题吧?】

说着欧仲霖让荣浩在旧时间线下面画了一条新时间线,解释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不妨认为以上合理;我们重新考虑时间线的可能性时,就要假设十一点到一点这俩小时内,卢桓其实是在外面自由行动的;因为只有这样,他费尽心思给女友创造的“时间错觉”才有现实意义;说白了,卢桓当晚所作的任何举动,无非就是要借闫妍之口,对警方说出他这俩小时内的不在场证明罢了。那我们重新计算时间线就要把闫妍出现错觉的这两个小时全部加到她醒来之前,即她真正吃上二次加热的牛奶木瓜雪蛤的时间,要比她脑子里认为的时间往后推迟足足两个小时。】随着欧仲霖手中激光笔的落点,荣浩把一个红点放在了凌晨1点的位置上。荣浩随后也补充道【还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闫妍特地强调了他们看老电影用的是新到手的投影仪,而不是电影频道的夜间剧场或从电脑上直接观看,听着好像非常浪漫;但我觉得这其实也是卢桓计划里的一环,只要用投影仪看电影,就让卢桓断绝了闫妍从从电视或电脑上获取真实时间的可能性。】

这下文佳媛恍然大悟,她可算理解了几人到底在琢磨什么高深的手段,道【哦!我明白了!那份牛奶木瓜雪蛤的确是10点50左右送到的,我们核实的时候点餐平台的订单和外卖员的投递时间才能对上;但在那之后卢桓其实立马就准备就绪出门执行他的杀人计划了,之后他在凌晨一点前赶回来,但等他洗完澡再把甜品拿给闫妍的时候肯定已经凉了,所以不了解甜品特性的他才会理所当然地拿去加热后再给闫妍。】心头最爱的老店和招牌甜品被洗清了污名,萌萌心情大好,也附和道【哈,我就说了嘛,我最喜欢的店里最好的甜品,怎么可能有中差评嘛!只不过,卢桓人算不如天算,他肯定没想到的是,店家大概是看送餐地址距离很近,而且那个点还会下单的肯定是收到就要立马开吃的夜宵,就提前把牛奶加了进去并混合均匀,方便顾客到手后能立即食用;本来外卖送来的就是温度适中的木瓜雪蛤混合了温牛奶,如果到手马上吃,口感正正好,并不会出现絮状物;但等卢桓出去一趟回来,二者已经充分混合并放凉了,再拿去微波炉加热便导致其中蛋白质变性、出现了絮状物,而炖的干刚好的木瓜反复加热后口味也随之变老。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闫妍隔天心血来潮,转头就把口味品相不佳等写进了用户评价,还刚好被我们心细如丝的小媛看到还记下了,又被我们英明神武的欧队路过听到了,从而让他精心设计的时间诡计出现了漏洞。怎么说呢,真是百密一疏,天网恢恢吧。】短短的一则评论,经过欧仲霖和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推导和梳理,从而快速地把重大嫌疑人从大海捞针的范围里,锁定在了看似与目前两名受害者都毫无关联的一个局外人身上,今晚属实是歪打正着,瞎猫碰着死耗子,奖金之神已经在召唤;也让两日来迷雾笼罩下的案情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大家心中压着的大石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听讲的同时向义昭也没闲着,他顺手放大了地图标上了路线,接茬道【啧啧,中间这俩小时,可够卢桓干好多事儿了啊;你们看,按地图上的距离和时间估算,从闫妍和卢桓租住的那老小区到孟老师工作室所在的旧使馆区,如果有辆自行车就不需要多少往返时间。如果我们刚才推测的没大差错,卢桓的计划应该是算好用量给闫妍下点轻度安眠药,待doi完闫妍睡着后便收拾妥当并调整了房间里各处的时间;收到外卖后大概11点出门,骑自行车单程15~18分钟就能抵达旧使馆区南边的入口,节假日大晚上又没什么车,路途往返有40分钟都太够了。之后卢桓在工作室里约见了崔慕柏,用□□放倒他并推到雕塑的尖刺上杀害,加上布置和清理现场,我估计全部过程至少得45分钟到一个小时吧;照这么推算,卢桓回到住处应该是六号凌晨12点半到12点三刻左右,反正只要计划顺利,凌晨1点之前他肯定能到家;然后他清理痕迹,洗澡换洗衣服,加热了糖水就可以叫醒闫妍,接着二人吃夜宵看电影到凌晨三点,而此时闫妍还以为只是凌晨一点呢,在不知不觉中给卢桓做时间证人;等闫妍犯困再次入睡后,他再把所有电子产品的时间调回来就行。】

就在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时,办公室一隅突然有个声音问道【诶,欧队,你从闫妍那一句评价就能推理出这么多东西嘛?而且就能断言卢桓制造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假象,闫妍还全程根本没意识到,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也有人忙着接口问道【就算欧队的推理通顺,那为什么卢桓就一定是本案的凶手呢?除了当晚有点不明不白的时间线,他符合本案嫌疑人的其他特征嘛?除了闫妍的那条评价,我们手上还有其他证据吗?】面对年轻警员的质疑,欧仲霖朗声笑起来,回道【当然了,我说的也仅是一种可能性,现实可能完全没我们想得那么复杂,比如,卢桓太过心细如丝、体贴入微,真的觉得甜品不够热了,非要加热后才能拿给女友吃,也不是不行;又或许,卢桓本就是位时间管理大师,中秋节深夜还特地挤出俩小时出去安抚另一个情人,那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嘛,大家不论什么情况下要有独立判断和推断证据的能力,而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欧仲霖话才说完,姚剑辛便出声力挺他的逻辑线,补充道【大伙儿,这波啊,我坚决站欧队。首先,旧使馆区本就没多少监控,闫妍和卢桓的住处也是老小区,监控稀少,卢桓非常熟悉附近的路线,不管是骑自行车还是什么其他交通方式,都能避开绝大部分监控,住所位置就给他犯案提供了天然的庇护。还有,你们把10月5号晚的事情再联系起来看,卢桓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大家想想,我们昨天看旧使馆区附近道路监控的时候,其中那个神秘男子是先于崔慕柏路过那个摄像头,估计也大概率是先于崔慕柏进入工作室的,对吧?说明他手中必定有孟老师工作室的新密码和钥匙才能先进去埋伏崔慕柏嘛,我们不是还绞尽脑汁地想那神秘男子如何弄到手的吗?但现在按欧队的推理来说,如果卢桓真的就是那个人一切不是通顺了?别忘了,卢桓可是个28岁的法学博士生,心思不是一般地重,要从朝夕相处的小姑娘闫妍手中弄到这两样东西简直不要太容易了;他很可能知道闫妍有记录新密码后删除的习惯,从闫妍的手机里弄到刚换的密码,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么?光是卢桓身上这两个先天“优势”,就让他遥遥领先其他嫌疑人一大截了。】

不过罗敏娟还是质疑欧仲霖的推测,缓缓说道【欧队能从细节中找到出口还自圆其说,方向上应该是没错的;但我们就从常理来看,卢桓和崔慕柏能有什么关系?这两人之间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嘛,卢桓又是如何在大晚上一个电话就把崔慕柏给约出来的?除了两人各自的老板是对夫妻,他们也没有其他交集了呀。难不成,这个卢桓会是崔慕柏通讯录里标注的那个“My Beloved H”么?可闫妍这一年多来对他就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听了罗敏娟的疑问,毛威突然接话道【对了,我们手上不是有嫌疑人的监控么,能不能找一些卢桓近期的监控片段,把几段监控和卢桓的其他监控做个对比,先看看拟合度行么?】荣浩听完毛威的提议,立刻回道【小毛子说的这个嘛,可行是可行,但旧使馆区那个监控距离远,角度刁钻,清晰度还比较低,小周能帮我们做和电梯监控俯视角度的对比都已经尽力了,也只是70%左右的拟合度;再把两者拿去和卢桓的其他监控片段对比,恐怕最后的精度更会打折扣,浪费了时间精力还不能作为证据;欧队的猜测确实合理,但说是这么说吧,我们对卢桓的怀疑实在没什么根据,贸然去调取监控、审问卢桓,会不会打草惊蛇?是不是不太好啊?】看大家几种意见僵持不下,向义昭拍拍桌面让大家集中注意力,道【好了好了,欧队的推理靠不靠谱,不是还要看我们接下来的搜证结果么;既然现在有了新的方向可以追查,那就再加一条吧,深挖卢桓的背景,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猫腻,要是他真的没问题,只要能排除一人的嫌疑,那也是缩小嫌疑人范围呀,反正都是个不小的进展。】接到任务,大家又脚不着地地忙碌起来,重新投入到繁琐的资料检索和人员排查中去;萌萌和荣浩立马着手调查卢桓的各种社会关系,并且在欧仲霖的再三交代下,他们开始重点挖掘卢桓的身世,通讯记录,手机定位,收支情况,以及近期身边是否有因意外受重伤或故去的亲友。

会后,众人各自散去,墙上那老式钟表的时针也终于迈开平稳的步子,兴致缺缺又无可奈何地跨过了数字12,崭新的一日就在令人焦头烂额的案件推进中硬生生地挤进了人们的生命中;而那细细的指针就像这市局里头为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连轴加班的人民警察,步调一致地朝着一个方向勇往直前,为了探求真相永不停歇。办公室的一角,向义昭和欧仲霖又挤在一处窃窃私语些什么,而毛威此时也凑上来询问向义昭是否要先去休息一下,毕竟他们走访名单上另一位相关人员,即名字也是以“H”结尾、疑似为“My Beloved H”的候选人之一、且被崔慕柏W信标注为“摄影 - 周老师”的周润衡;虽然今早的走访扑了个空,但按前台小姑娘提醒,此人今天下午应该就会回工作室开工,所以二人还要跑一趟港南区继续完成走访,虽然现在基本排除了韩亦萱和董华明,但在继续挖掘其他怀疑对象之前,还是要先探探这个人的底,能排除就尽量排除。闻言欧仲霖也转头看向黑眼圈厚重的向义昭,主动领了活儿,说道【反正大家也都在收集线索筛查资料,等结果出来也要点时间,案子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如这样吧,小昭你就先去值班室或宿舍眯一下,这边有我盯着呢;明早的走访你就歇着,我和小毛子出去跑一趟,还是你来看家,行吧?】听到欧仲霖都这么发话了,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欧仲霖坐镇案子就稳了,向义昭才松了身上的那根弦,瞬间睡意如泉涌,哈欠连连,便和大家草草打了个招呼,先去小憩一会儿。

10月8日,午夜刚过,凌晨未满;是一部分人还未来得及上床好眠的忙碌时分,也是另一部分人将醒未醒的噩梦时刻;黑黢黢的夜晚用那双鬼魅般的大手,抚弄戏耍着地面上一切还在伺机而动的生物体,以及死气沉沉的非生物体。盛夏夜里那婉转助眠的蝉鸣蛙唱,层层叠叠犹如昨日的绕梁之音,也已成为来年才能再次肆意拥抱的旋律;秋水无情,秋风萧瑟,秋夜无眠,而现在漆黑寂寞的窗外,除了流淌着粤港市永不眠的莹莹灯火,只余偶尔掠过的飞蛾扑棱撞击留下的回响。

在组员们轮流去宿舍或值班室短暂休息的空档,大办公室里仍有三五个警员坚守岗位,他们面色严肃地来回跑动,相互交流最新线索;才堪堪休息了两小时不到就回归战斗岗位的萌萌,那充满血丝的一双大眼睛还黏在屏幕上,抽空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习惯性地咬着笔头,而后快速写下一些关键信息;隔壁办公桌的荣浩转为挂机节能模式,半个脑袋侧着搭在桌面上,哈喇子横流,吱嘎吱嘎地磨牙,呼噜打得震天响,但这些动人的背景音乐已融入刑警夜生活的一部分,完全不影响其他组员专注地推进调查进度。萌萌好像突然间发现了什么重点信息,回身一把就推醒了荣浩;只听得一个响亮的睡嗝,荣浩耷拉着惺忪的睡眼,像弹弓似的猛地撑起身子,两眼一抹黑地在桌面上抓着自己不知放在何处的眼镜,等好容易戴上眼镜,吃力地转向那股神秘力道的来源,不明就里地看着萌萌递到他鼻子底下的资料,待他终于睁眼定睛看清了那白纸黑字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瞬间清醒了大半,也沉了脸色认真地从头阅读起萌萌手中的新线索,转身就顺着萌萌的要求深入挖掘其他信息。

清晨六点过,秋日的朝阳跟在月影和星辰身后,还未正式打卡上岗,仍在不紧不慢地爬坡,望着海平面努力向上攀升,没来得及驱散夜晚的黑暗与寒凉;这是被秋老虎所盘踞多日的粤港市在天光大亮前难得的短暂喘息之时。粤港市局连续接到前方传来的消息,白云区警方从下午四点开始,四小时一换岗,已经轮了两岗,对韩亦萱的搜索一直延续到午夜凌晨时分;而第三轮的搜索才结束没多久,警方和社区又换了批人手组织起第四轮的搜索,但遗憾的是目前并没有发现任何韩亦萱的踪迹。长时间的“无消息”给欧仲霖等人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大家都心照不宣,明白他们早已过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盲目乐观阶段,而今天欧仲霖和向义昭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韩亦萱从外省市赶来的父母一声声焦心的问询,苦苦的哀求,和满是期待又失望的目光。

靠着黑咖啡续命多时的萌萌和荣浩似乎发现了什么,二人又凑到一起低声一阵嘀咕和争辩,合计之后赶紧召集了其余组员,并从健身房拖出了才锻炼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换洗一身臭汗的欧仲霖;待众人都到场后,萌萌立马就公布了自己的新发现,语气疲惫中又带着一股迫不及待,飞快招手,声音嘶哑地说道【大家,来来来,都看看!重要线索!哎呦,欧队,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些年,真会以为你是个纯纯的氪金玩家,买了啥隐藏支线剧本和系统外挂穿越时空来拯救我们了!】欧仲霖一身运动服,单手撑着桌边靠在桌边,另一只手用毛巾抹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借着姚剑辛桌面的小电扇驱散周身的热气;听了萌萌被氪金游戏和古早网文深度侵蚀的大脑才能说出的玩笑,他大口灌着凉白开,给了个闲话少说的无奈眼色,让萌萌珍惜时间赶紧把重点速速道来。

萌萌把一些医院账单和警方记录摆在屏幕上,娓娓道来;原来就在数小时前,萌萌按欧仲霖的指示,着重从收支方面入手调查卢桓;不出欧仲霖所料,萌萌惊奇地发现从今年六月底到九月底,这三个月内卢桓的总支出突增;一查明细,大部分新支出竟是流向了某人的医疗护理费用。而后萌萌从江东区仁爱医院的院方得知,卢桓主动出钱救治护理的是一位名叫“庐歆”的女性,现年33岁,现居于江东区内南边、靠近港南区的那片中档小区;她在六月下旬时突遇车祸,抢救过来后这三个月来都处于昏迷状态,情况时好时坏,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接受密切医学观察;据主治医生保守估计,由于庐歆的脊柱神经和大脑都受到不可逆的损害,即使之后庐歆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复建过程也是漫长痛苦的,以后很可能要一辈子瘫痪在床,基本失去行动和生活能力。再根据出警记录、警方后续调查、以及保险公司的理赔记录等,萌萌了解到,庐歆是一名咖啡师,事发当日庐歆和往常一样,从位于商业中心地段的精品咖啡店下班回家,在一个人流量极大且非常拥堵的主要道路口,和一众急躁的行人一起等待红灯时,众目睽睽之下她突然“冲出”了斑马线,某来往车辆躲闪刹车不及时,导致庐歆惨遭车祸。后续调查的矛盾之处在于,虽然路口监控和目击人群都声称庐歆是自己主动跑到路中间去的,明显是想不开了要自杀的行为;但庐歆的家属,左邻右舍,和同事朋友等都说庐歆性格温和,待人热情有礼,与人为善,自己有稳定的工作,丈夫事业有成,家里一儿一女,有房有车,如此幸福美满的人生,好好地怎可能自寻短见?庐歆的家属据理力争,强调当时那个路口在下班高峰期人员拥堵,一定是看到红灯数秒快结束,有些人等不及地往前涌,而人挤人时有谁大力推搡了庐歆才造成意外;再者,虽然车辆行驶方向是绿灯通行,但当时撞击庐歆的车辆没有在驶近斑马线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行适当地减速,甚至为了抢在变灯前通过而猛踩油门,最终才造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警方调查结束后,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有力证据能证明当时路口存在庐歆家属口中所谓的“推搡者”,但考虑到他们提出的观点确实有一定道理,经过多轮磋商,最后的事故责任认定由之前的庐歆为主要责任方、而车主为次要责任方,改判为庐歆和车主双方皆有50%责任;而保险公司同意按照保单最高保额的50%进行医疗费用和后续恢复费用的理赔,数额50万,再加上那倒霉车主自己掏的15万,一共六十五万;不过,说来这笔钱还不够两个月的ICU费用,更别说庐歆每日不能间断的护理和营养等等,难怪卢桓必须“感慨解囊”,自己来补上那粤港著名摄影师姐夫“囊中羞涩”的部分。其实,如果大家还记得,昨天向义昭和毛威走访未遂的周润衡,他那间开在港南区商业区的摄影工作室,名叫作【衡歆艺术摄影Studio】,相信这么一说,大部人都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不过,这大办公室里还沉浸在讲故事模式中的萌萌,和仍旧对卢桓和庐歆的关系、以及二人和崔慕柏的关系感到云里雾里的众人,都还没把进度条拖到那个位置,即使是好似开了上帝视角的欧仲霖,眼下也得乖乖听完萌萌的汇报。

向义昭一开始还听得无比认真,快速浏览了卢桓支付的医疗费用项目明细和其他护理费用支出,但萌萌不紧不慢的叙述节奏让他不禁打起了哈欠,在自己睡着前,他赶紧打断了萌萌的发言,着急地问道【行行行,萌萌,大致情况我们知道了,卢桓给一个叫庐歆的女性付了部分医疗护理费用,但他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呢?一个姓卢,另一个姓庐,虽然发音一都样,但明显是两个汉字嘛。。。还有,庐歆的家属呢?不是说家庭美满和睦么,怎么现在到了保险理赔之外的医疗和护理部分,那个做丈夫反倒支支吾吾的,都是由一个外人来支付呢?】现在明显到了需要八卦和家庭伦理的地方,萌萌充分发挥与生俱来的唠小嗑和包打听功能,从重症监护室的夜班值班护士口中得知,什么才是所谓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庐歆住院期间,由于依照保单条款,保险公司的理赔款只包括了医疗费用部分和后续康复,且总额有一个上限,所以分配到每天的医疗费用额度是有限的,具体的支出项目还受限于保险公司的审核和授权,所以庐歆术后的每日营养费和护工费,以及超出保单范围和保额的所有部分,还是要由家属来承担。分管庐歆病房的护士不满地提到,三个月来她只看到庐歆的丈夫在入院术后一周内“频繁”出现过两次,都带着儿子女儿来看望昏迷中的庐歆,并一次性支付了一个月的护工费和营养费(想来是那倒霉车主出的钱),后来干脆就不来了。之后庐歆的丈夫只在保险公司结算理赔费用时露面签个字,平时有什么额外检查项目需要掏钱时他也是犹犹豫豫;而庐歆丈夫缺席的时间,卢桓几乎隔一天就会来医院看看、了解治疗方案、积极和医生护士沟通,购买各种营养剂,甚至连之后聘请护工的费用大部分也都是卢桓出的。萌萌卖了个大关子,学着荣浩的语气,眨着眼睛,贼兮兮地问道【你们猜猜,为什么卢桓要对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庐歆这么上心呀?我也是问了值班护士才知道,卢桓每次去医院,都自称他是庐歆的亲弟弟,医生护士和护工都认识他了;喏,单看这两张照片,他俩的五官看起来还真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为了核实护士提供的消息是否属实,我又查看了卢桓和庐歆的户籍信息,可是除了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小村子,并看不出二人之间还有其他关系,我只能打电话去询问了他们户籍所在地的村派出所,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说到这里萌萌才摆正颜色,道出她根据户籍所在地信息追查下去、并结合了当地派出所某位刚好值夜班的资深老民警所述信息,整理而成关于卢桓身世的如下来龙去脉,以及他和庐歆的关系:

原来,根据户籍所在地信息,卢桓来自X省X市X县X乡镇X村,这一连串的“X”,却是把他的降生安置在了一个安宁僻静、甚至闭塞隔绝的山坳坳里。大约二十年前,他在七岁上小学前改过一次姓名,之后才正式上了户口本;其实,卢桓之前姓“庐”,本名叫庐望明,上小学前过继给现在的养父母后才改名为卢桓;在他们那村子里,孩子一般只有在上学时才去报上户口,所以卢桓的户口一开始就是上在养父母家的那本,而不是亲生父母家的本子上,所以在纸面上才与庐歆看不出什么血缘关系。萌萌也是顺着这信息往下追溯,才顺势发现卢桓亲生父母的存在,以及他其实有个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还有,庐姓和卢姓,两家人的往事。

让我们把时间线倒转、拉回到二十多年前。卢桓的亲生父母庐家夫妇,膝下本有一女二子。女儿是家中老大,名叫庐歆;一对双胞胎儿子,哥哥叫庐望业;弟弟叫庐望明,也即是后来的卢桓。从年纪上看,庐歆年长于庐望业和庐望明(卢桓)这对双胞胎弟弟大约6岁;从小双胞胎中的哥哥庐望业身体素质比较好,被父母养得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敦实得像个村头界碑旁的石墩子,还是个十里八村摸蛋掏鸟、人嫌狗不待见的小霸王;而弟弟庐望明(卢桓)身体较弱,活脱脱的一个吞金药罐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个藏在家中、随时不注意都有可能翘辫子的林妹妹;待到快要上小学的年纪,属于本村宗家的庐家夫妇考虑再三,便把这个将来可能终身疾病缠身、治疗费用无底洞、也大概率活不长的小儿子,大大方方地过继给了本村分家一户结婚多年却始终膝下无子的“卢”姓夫妇一支,美名其曰是一桩积阴德的好人好事。

说到这里,你要是天真地认为分家的卢姓夫妇是一对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过继来身体瘦弱的庐望明(卢桓)是为了给他治病并呵护供养他一辈子,那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其实卢姓夫妇早年间也先后有过两个儿子,但好巧不巧,二子都在刚满六岁不久后因意外不幸夭折了;随着他们年事渐高,也没有能力再要孩子,便在村中神婆的牵线搭桥下,不情不愿地过继来了宗家庐家一支家里那名已年满六岁、但众所周知身子骨不是很好的小男孩,庐望明;并在仔仔细细地算了八字看了家里风水后,总结出这小男孩妥妥地是五行缺木、才导致他体弱多病,遂将其改名为“卢桓”,意为高大威武又坚实可靠的木头柱子,希望名字里的“咒”能帮助他健康地活过青少年时期。

先前按照那瞎了一只眼、歪了半边嘴、缠着三寸金莲、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还含糊不清、连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神婆的意思,依据命盘来看,卢家夫妇二人上辈子都欠了人命债,这辈子注定命中克子,所以必须“请”一名命格较硬的宗家庐姓子嗣,来对冲并镇住夫妇二人的孽障和业力,才能有望继承分家卢姓其中这一支的香火,才能保证他们夫妇百年之后继续享受子孙后世的供养。而对于宗家庐姓夫妇,之前几次三番地上门请教要如何将养身体虚弱的小儿子,却从神婆的神秘兮兮地泄露出的“天机”中,不情愿地了解到他们大儿子在胎中抢了双胞胎弟弟的福分、虽然他们的小儿子现在身体不好,但其整体命格是先天带煞、先弱后强、后患无穷;别看当□□弱多病,以后可是要来向全家讨债的,反而会吸取本就身强体壮的宝贝大儿子的福气和寿命,最后连父母和姐姐也不放过;接着神婆便犯了大忌地扬言,若庐家夫妇要救下大儿子,只能把小儿子送出去,给养父母命盘相合又强硬的人家做个相消减的煞,也是一种变相的“弃车保帅”和“弃小保大”,还顺带“造福他人”。

神婆作为那个几十年来都没有什么人员流动的偏僻村子中人人求助的万事通和晓阴阳事的中间人,来来回回这么一合计,嘿,可不正好么,只要让宗家庐姓夫妇,把家里的小儿子庐望明过继给分家的卢姓夫妇,再给那男孩改个顺风顺水的好名字,齐活儿!这样即解救了庐望明以后可能会被克死的双胞胎哥哥庐望业,让庐姓宗家的香火得以源远流长,同时又镇压了卢姓夫妇“与生俱来”的孽障和业力,将来还能给他们俩续上分家的香火并养老送终;原本百来年前宗家和分家本就是一家亲,现在这么一操作,亲上加亲,两家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可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自以为神机妙算勘破天机的神婆看在双方不菲的中介费(划掉,供奉)的面子上,当然是把这算盘打得叮当响,也是这么去计划实施的;待两边都沟通好后,收人财尽人事,神婆更是倾尽毕生所学,精挑细选了个良辰吉日,便敲锣打鼓地带着一身红衣红裤的小豆丁庐望明,进了那画梁飞栋、红墙绿瓦、气派非凡的庐家宗氏祠堂,在族里其他长辈的观礼下,看着老族长在那本黄黑发皱的族谱上,用老迈干枯的手拿着毛笔蘸着墨,从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名字中找到今天在场的两家人,从宗家庐姓的一支里头,划去了“庐望明”的名字,并添在了分家卢家的其中一支下面,写作“卢桓”;接着庐望明在高大幽深、香火缭绕的祠堂里又拜过了两边的父母,对着一列列高高低低的祖宗牌位来回磕了几个响头,谢过今天在场见证的各家叔叔伯伯;同时祠堂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杀鸡宰鸭,觥筹交错,两家人合伙在村里的大操场上请族里的亲眷吃了顿热闹的饭食,算是完成了这场颇为庄严隆重的过继仪式。随后便是在同年九月份小学入学前,原来那个庐望明被卢家夫妇带去村头那逼仄的派出所大厅,在狭小的窗口等了半个小时,正式上了户口,在官方文件上正式更名为“卢桓”,纸面上彻底与庐家割断了一切亲缘关系。

当班的资深老民警值夜班闲的无事,有个声音甜美的小姑娘听他唠嗑简直不要太乐呵了,一口气不带停地把卢桓的故事推进到这儿;不过,你以为酱紫就完了?那个被过继的孩子在养父母的膝下备受关爱,健康茁壮地快乐成长起来了?No, No, No;如果你真这么认为了,那就只能说明你还太是天真太善良了。先不论卢家两口子是如何对待卢桓的,不过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宗家庐姓夫妇和分家卢姓夫妇双方家里倒是都相安无事,卢桓的身子骨确实也渐渐地好起来,至少不再与药罐子朝夕相伴;待卢桓考上了镇里的重点高中领着奖学金搬去住校后,每逢寒假过年回来都眼见着蹭蹭蹭地拔高变壮,村里人见他开口便夸“哟,多壮实的大小伙子,好样的”;他也终于由之前弱不禁风三步倒的小豆芽菜,真正实现了名字里头那“桓”字的期许和“咒”的灵验。两家人都平平淡淡地度过了这些年岁,求仁得仁,双方自然也都争相传唱神婆的救苦救难的大功德。

这波送走的“怨气”和请来的“福气”一直伴随卢桓长到十八岁,他以优异的成绩从镇里的重点高中考到了粤港市一个还算得体的一本院校念法学,成为了这个小山村里,二十多年来又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之后经他大学四年夜以继日地挑灯苦读,终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披荆斩棘地考取了粤港中文大学的法学研博连读项目,并有幸拜在了业界大牛欧绍霆的门下,一只脚顺利踏进了粤港市律所行业的大门,也有了点与原本那个出身阶级说拜拜的希望。卢桓那两次似乎能改变其固有阶级和原生命运般的跃迁,给那个小山村里的卢姓夫妇面子上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光,不论是先前考上一本院校,还是后来被粤港中文大录取为研究生、硕博连读,村子里从村头到村尾都是张灯结彩争相传诵那卢家的祖坟风水好,夫妇俩积了大德,真是破烂窝里养出了只会下蛋的金凤凰;当年卢桓的高考成绩公布时,连村主任和庐姓宗家的老族长都亲自登门,给卢桓送上了锦旗、给卢家挂上了横幅,当然还有一小叠薄薄的大学助学奖金。

好事虽是一连串,但这数年间里也穿插着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打破了村里两家人原本的宁静祥和,也开始推动了命运之轮的旋转,和命运轨迹的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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