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起了兴致的欧仲霖和表情恹恹地向义昭,眼下安辰手里又重新握着那副【The Somnia Tarot】,他从中抽出十张牌,按着照片里的排布将它们摆成左右两组,对二人解释道【我感觉造成庄瑾雯失眠的原因应该不止一个,不、应该说是造成她当时困境的因素较为复杂,所以抽了两组牌,看看最关键的两个因素会是什么。】以下为左右两组牌的牌面:
左边五张/底层原因一:
King of Coins(星币国王); Eight of Wands(权杖八); Five of Swords Reversed(宝剑五逆位); Five of Coins(星币五); Seven of Wands Reversed(权杖七逆位)
安辰看着牌面陷入沉思,尽量从脑中调档、还原当时自己抽牌解牌时的心境和思绪;半晌、他的手指点在第一张牌上,有点犹豫地说道【开篇就是“星币国王”,我的直觉是庄瑾雯要面对的敌人,也是造成她现状的那一方,各个方面都很强大,就像“星币国王”一样,TA心性成熟、有资源有手段,情场上无往不利;而且在旁边这张“权杖八”的强烈影响下,对方能让自己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理所应当还游刃有余、二人之间关系的迅速发展让人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此等雷霆手段自然令庄瑾雯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无法应付、也无暇深入思考,才懵懵懂懂地掉进对方的陷阱或圈套里。而结果也显而易见,庄瑾雯没能从对方的魔爪中逃脱,落得一个身心俱伤的下场;特别是“宝剑五”的逆位配上“星币五”,很好地代表了庄瑾雯当时一败涂地的惨状。其实看到牌面的时候,我有点庆幸没有给庄瑾雯做后续的深层原因分析,我都怕她看到这两张牌面会受不了。。。】对上欧仲霖和向义昭不解的眼神,安辰说着举起了“宝剑五”和“星币五”,进一步解析道【宝剑五中的这个人顺着梯子试图向上爬,去够到墙上挂着的像战利品一般的五柄宝剑,但这个人在快要爬到梯子顶端的时候被绳索缠绕、变得寸步难行;逆位出现更说明TA解开绳索几乎是不可能的、又或者即使TA能挣脱绳索,也无法再触及自己心心念念的战利品;而星币五这张牌,其中这个衣裳脏乱的人被困在一个狭小的木桶里、好像大半夜被丢弃在了荒郊野岭,TA正试图从桶中爬出来,但爬出来后TA孤身站在黑夜中,又有何处可去呢?如果庄瑾雯当时看到这两张画面、联想到自己身上,当然会有较大的情绪波动。】
随后安辰把手放在最后一张牌上,斟字酌句地总结道【简单来说,我觉得庄瑾雯所受的这场情伤,不仅仅是一场难看又狗血的男女朋友分手戏码,更多的是某个有钱有势的花心公子哥对她的戏耍和愚弄;旁的伤害都先不论,单单是她的自尊心和内心对爱情的向往,就受不了对方这样无底线的践踏和侮辱。这张出现在结尾“权杖七”的逆位,说明庄瑾雯吃尽了对方的手段之后不是没有过激烈的抗争和冲突,但很明显她寡不敌众;这张牌上那个远处孤零零地举着火把拿着盾牌的人,肯定是无法从容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肯定只能权衡利弊后忍气吞声。反正这组牌总体看下来,五张中有两张火元素和两张土元素,我感觉在这段感情中庄瑾雯从头到尾、不论是精神和身体,其实都处于对方的掌控和玩弄之中;而中间夹杂的一张风元素,或许她最后悔的是一开始的一叶障目和踏错一步,才导致后来的步步错。】
安辰的阶段性结论让向义昭很是好奇他为何会知道庄瑾雯的情感生活是如何糟糕;安辰耸耸肩表示只是自己的直觉,他眉头微皱,回忆道【当时Jason走后,她一个人在我工作室里、我们隔着书桌面对面坐着,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她的表现有点过于紧张了;当然了,陌生男女同处一室,一般来说她属于弱势的一方,紧张是应该的,作为女孩子本就该有最基本的安全防范意识。但我从庄瑾雯身上看到的那种紧张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她对稍年长男性所持有资源的依赖性很明显,但同时又对男性有着复杂甚至是害怕的不信任感和从打心底里滋生的抗拒感。反正刚开始她的神态和肢体语言更像是带着恐惧的防备和时刻准备逃离的状态,后来随着我们的进一步交谈,她的状态才渐渐好一点。】听着安辰对庄瑾雯的描述和感受,欧仲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使劲让脑中的一些关节点联系起来,不过他也没像向义昭那样随口发表什么无意义的牢骚或质疑,而是让安辰继续说说他从另外一边的五张牌又看出了些什么。
右边五张/底层原因二:
Six of Cups(圣杯六); Five of Wands Reversed(权杖五逆位); Four of Cups(圣杯四); Nine of Coins Reversed(星币九逆位); Ten of Swords Reversed(宝剑十逆位)
安辰一边收起左边的牌卡,一边看着右边的几张牌沉默不语;他依次为三人满上茶水,在茶香和熏香的交错浸染中,安辰用略带伤感的语气又开口了,道【这几张牌的总体基调嘛,给我非常哀伤痛苦的感觉,其中还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你们别看“圣杯六”代表过去的美好回忆,以及“星币九”代表物质丰盛富足,两者都是比较积极向上的含义,但在这组牌里反而有“以乐景衬哀情”的意味在里头。而且比较巧合的是圣杯六、权杖五和星币九三张牌中都各有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人物贯穿其中,串联起来看的话,“圣杯六”里二人在井边合作打水,表示之前有一位让庄瑾雯能感到家庭温暖的人,可能是亲人也可能是密友,与她相互扶持依存,也可以看成是她的精神助力;但旁边这张“权杖五”逆位里边,虽然此人只露出了部分袖口和手,TA的动作却是用手动鼓风机熄灭了部分蜡烛,就好比庄瑾雯与此人产生了分歧口角,还有逆位牌也能看出两人间的口角持续时间长还未能得到充分调和;而到了后面这张“星币九”,其中的白衣人站在重重篱笆之后、手捧鲜花背朝读者,本来这张牌是美满安定的极佳体现,但其出现逆位给我感觉是揭示了此人由于某种原因离开了庄瑾雯的生活,从而让她的生活陷入了颠倒混乱;其中我直观上受到的那种无力感在于,可能庄瑾雯与此人之间在有机会达成和解之前就彻底地、永远地断了联系。】安辰还要继续解析剩下两张牌,而欧仲霖却突然出声打断,问道【嗯?安老师,你不是从来不言生死么?怎么这次好好地就觉得庄瑾雯有亲人朋友离世了?】安辰一挑眉、露出思路被人中断后的些许不满,略带挑衅地回道【欧队长,我可一字没说庄瑾雯有亲友“离世”;是你做警察的一听到“离开”就认定那等同于“死亡”。我只说,有某个人从她的生活中离开,但“离开”的形式原本就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不一定得是□□的湮灭;再说我能做的是给你们提供一种思考方向,至于庄瑾雯她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这得你们警方去核实查证,不是么?】欧仲霖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尴尬一笑,抬手让安辰继续。
安辰特地挑出了余下两张牌,接着道【刚才三张牌中插入了这张“圣杯四”,它刚好紧接着“权杖五”逆位后出现,水元素表示情感,数字四代表稳定和限制,单纯看牌义是说情绪的流动趋于平缓、被限制在这方寸之间;而再看这张牌的画面,其中此人蒙着眼,双手负在身后、单肩挑着担子,尽力维持担子两端水桶的平衡;TA看不清现状,处于恐惧和迷惘的情绪中,而TA前方两个水桶之间拦着绳子,所以TA才在绳子前不知道如何下脚。如果此时TA前进一步就会被绳子绊倒,而TA只要停在当前状态就能暂时平安无事。这说明之前庄瑾雯与某人之间的不和让她感到不知所措、失去决策的方向感,出于某种长期养成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只能收回脚步、暂退一步,封闭自己的内心和情绪、逃避并隔绝与外界的交流,以达到自我修复的目的。可惜还未等庄瑾雯彻底走出这种情绪上的迷惘,旁边“星币九”逆位出现,我觉得是表示她突然和那位先前产生分歧的亲友失去了实质上的联系,导致她从内部情绪到现实世界的双重崩塌。】
安辰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其中带着点长时间说话造成的干涩嘶哑,不过他还是坚持着分析了最后一张牌,道【所以在“星币九”逆位之后跳出这张“宝剑十”逆位作为结局也毫不让人意外;一般宝剑十能表示某种非常糟糕的思想现状获得终结,虽然面上可能看不出精神压力,但对抽到牌的人来说这张牌其实预示着黎明前的黑暗,大有一种马上能松口气的感觉。不过,它坏就坏在逆位上,我认为庄瑾雯出于种种复杂原因,非但走不出这种黑暗,反而陷入了无限的焦虑和内耗之中。从这组五张牌里,我感觉庄瑾雯一开始记恨且始终放不下的根本不是那段无疾而终的短命爱情,那就好比一个污点、直接拂去就好了;而是这个污点带来的后劲太大,对方一些列所作所为给庄瑾雯和她身边人带来的恶劣影响和无可挽回的伤害,这才导致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天真幼稚和不知轻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造成了周围亲友的某种不幸,从而她也无法认同自己可以再次获得幸福。其实,一个人最难走出来的不一定是经历了惨痛的失去,而是TA把一切失去都归罪于自己的某项行为或是某项不作为,是那种知道自己无法回头去改变什么,从而心底产生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才是最难摆脱、也是最容易让人做出冲动之举的。】
随后安辰为这次冗长的复盘做了个简单的小结,轻叹道【在给庄瑾雯做潜意识分析以及后续我私下抽牌的过程中,多次出现了逆位牌卡,虽然塔罗牌的逆位不一定表示负面或消极的意义,但毫无疑问她周身的能量场是阻塞、凝固且非常混沌的,而她若是想稳定内核、调整好自己的磁场、捋顺内心的拥堵,就必须想办法从各个方面疏通这种负面能量,也是我和她强调过的“不破不立”之法,但不知道她回去后,能否弄明白如何去实现这样艰难的自我整合重塑。】听完安辰不咸不淡的感慨和总结,向义昭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明所以和不屑一顾的结合体,而欧仲霖神情中似乎出现了某种轻松和了然,他和往常一样不正经地向安辰表示了感谢;此时二人一看时间,呀,没想到已经六点半过了,不知不觉他们就在安辰的工作室里消磨了俩小时。注意到手机里不断跳出@自己的群消息,想到队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汇报,二人谢过安辰特地打道回府的积极配合,留下一大包还未拆封的【荣福斋】外卖,匆匆起身告别。
整个城市在冬日夜幕下显得喧闹又冷寂;市民都沉浸在庆贺双旦的节日氛围中,大陆中部和东南部近两日大范围的急剧降温在寒潮预警的播报中悄然降临,那股来自内陆北方的寒气日夜兼程长途跋涉,于今日中午正式抵达粤港的领地,让这终年沉浸在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的地盘狠狠地受了一把了从骨子里冒出的不适感;街上横冲直撞的行人埋头加快了回程的脚步,而本打算出行人看着温度仪上的数字心生畏惧,但也只能对着夜生活灯红酒绿的召唤望洋兴叹。此时在连接着龙中新区和环屿南区的跨江高速上,又是另一番风味的景致,这条粤港市最拥堵的跨区交通要道在晚高峰如往常一般塞满了大量出入市中心的车辆,而趁着近期节假日涌入粤港市的外地游客车辆更是让这本就自顾不暇的市内车况雪上加霜。
前方漫长的红绿灯倒计时中,欧仲霖稍稍调高了爵士乐的音量来对抗周围众多司机携手演奏的鸣笛交响乐,已经对各类高低不一的喇叭声产生抗体的向义昭则是逐条刷着群消息,他突然好像想起什么,转头便拍了张后座上几包黑色食品袋里的零食福袋大礼包,这些都是在魏茗芳先前居住过的那小区旁的平价惠民超市里买的;原来这家连锁平价超市在搞双旦年末回馈社区活动,大量临期零食的打折福袋大礼包挤满了店门口的货架,而向义昭看日期还有个两三周的,反正花花绿绿的什锦大礼包拿回办公室里给那群加班值班的小的们随便分分,基本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时间流速就不是一个维度,普通意义上的“临期”对他们饥渴的无底洞肚子来说还是太长久了。虽然不如欧少爷那般财大气粗、吃喝都要挑顶好的才买,如今向副队难得自掏腰包一次,从五大三粗的单身男士还完月供后的月底牙缝里挤出点盈余来犒劳小的们,说什么也得捡个大便宜才舍得放放血把全队上下都顾及到。上一秒向义昭才把那么多零食大礼包的照片放到工作群里,当然他没等到一句感恩戴德“谢谢”,萌萌的信息就接二连三地进来了;除了迅速简要地汇报了下全队上下今日的工作进程,她还特地提及了欧仲霖下午让她调查魏茗芳近期是否打过另一份零工;而答案是肯定的,魏茗芳除了在【荣福斋】的那份正式工,今年春节过后便开始在一家医院兼职做晚班护工,不过那份兼职也就持续了八个月左右就结束了,也就是到今年十月底为止。
向义昭有点稀奇地盯着欧仲霖线条刚毅且不动神色地听着语音的侧脸,等萌萌那头的汇报结束了,欧仲霖的表情反而轻松下来,他跟着前车的步调稍稍踩下油门挪动了一小段,随口说道【嘿,今天这趟还真没白跑,信息量巨大、收获颇丰;不过也多亏了安老师这么勤劳地到处做志愿者,不然我们哪能这么快问到消息,走访都省了一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义昭头也不抬地浏览着群消息、不以为意地接话吐槽道【那个安辰,他咋啥都知道?不对、我说咋啥事他都有份儿呀?怎么不干脆说这次两起案件都他一手安排的算了,直接把他逮了就齐活儿完事儿了,我们也早早放假,回家窝冬睡大觉去。】欧仲霖轻轻给了他一肘子让他正经点,笑着说道【如果下次再带你去安老师那儿,类似这种话可千万别当着他的面儿说,他非把我们直接踢出去不可。再说了,安老师的别扭性子你还没看透么,他是纯纯的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型;嘴上说是懒得搭理,哪次不是有求必应?每次耗上个把小时最后他也没说啥。以前他还象征性地收咨询费呢,现在只要好吃好吃喝的把他喂饱了,连咨询费都省了。就上次卢桓那案子,韩亦萱和他不过几面之缘,人一个电话他就跑前跑后的;本来整件事和他没啥关系,可他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安老师受的是无妄之灾。多亏人家平时特地抽时间去做志愿者,那匿名互助会里魏茗芳和旁人都没啥交流,换谁都是一问三不知,偏偏就遇到了安老师能让她开口说几句,不然我们也不可能知道魏茗芳近期的心理状态。庄瑾雯这件事他是帮兄弟义务劳动,好说歹说劝人家小姑娘要好好生活,不管劝没劝住吧,中间他能有啥好处?如果不是我昨天顺便听到安老师和许元策闲聊,也幸好安老师还记得细节,不然我们上哪儿听这些去?】欧仲霖一连串的赞美之词张口就来、溢于言表,向义昭一脸愤愤不平地回道【所以我才说他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嘛,这忽悠人的招数一套接一套的。欧队你之前也说过,那家里死过亲友的、有各种各样心理问题的人,本来就心绪不太稳定;安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纸片在他们面前一摆,模棱两可地点几句这里困扰那里煎熬的,肯定一说一个准呀,换谁谁受得了,还不倒豆子似的对他全说了。我说这些人也真是的,对着警方问话就推三阻四、和正规心理医师会诊就左右难为情,倒是对着个神棍毫无顾忌地开闸放水?哼,反正我是觉得很难评呀。。。】
欧仲霖又将车子顺着龟速的车流向前推进一点,继续为安辰站台,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安老师说的东西并不是全无道理。你难道没发现么,安老师和魏茗芳之前的三次交流非常有意思;我们从走访中听来的都是魏茗芳在人前知书达理且内敛的样子,但她却安老师这个陌生人面前有真情流露和情绪波动,还能说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话来,和她平日里的形象相去甚远;所以很明显,我们一直在找的魏茗芳的犯罪动机,就在她表现异常的两次占卜中,也就是她提到自己老公儿子的去世另有玄机那件事。】经过欧仲霖这么一提点,向义昭也若有所思地说道【好歹走访和安辰这边算是有点收获,今天队里的审讯其实不太顺利;萌萌带着俩新兵蛋子问了几遍吴家家宴上的细节,夏茵茵和金莉身上确实找不出什么动机、从头到尾她们也没有机会和手段在席间下毒,而且她俩住所的各项初步检测结果都很干净,队里目前也认为她们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就把人放回去了。游晔那小子犯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那在吴家家宴上投毒的另一人差不离就是魏茗芳了。不过审讯期间,游晔那兔崽子除了装傻充愣就是演鸵鸟,稍微多问几句、声音大点他就开始玩“自闭”,把头往胳膊肘里一埋,管你上不上手段,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嘿,气得姚哥这种老手差点冲上去好好揍他一顿,小媛拦都来不及呢。至于那位魏茗芳女士嘛,诶哟,她嘴巴可紧的很呢;把昨天给我们说的再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几遍,娟姐和小毛子进进出出轮番审了几次,颠来倒去地问,她真是滴水不漏,一个字都不带错的!欧队你说夸不夸张?我看她是以前当老师习惯了,真以为自己来市局给我们背答案了。】
随着欧仲霖踩下油门加速向前驶去,向义昭顺着惯性往椅背上一靠、盖上平板、把眼睛那么一闭、仰头休息;他有点泄气地说道【队里上下现在头疼着呢;萌萌偷偷和我说,先前吴家多人食物中毒伤亡巨大的新闻一出,她去楼上送资料,听到刘局和杨局都上火呢。游晔那小子我们有证据把他和现场直接联系起来、但他嘴硬不招供;魏茗芳嘛,我们一没切实证据、二没弄懂她的下毒手法和时机、第三,还在摸索她的具体动机。也就是今天通过安辰的转述,我们才知道她暗地里怀疑自己老公孩子是被人给害了,可那说到底不是我们亲耳听到的;欧队,你说,会不会那是魏茗芳长时间处于巨大压力和悲痛下产生的臆想呢?安辰不也说了人脑子不正常的时候容易产生假想敌么?不然怎么魏茗芳安安静静地过了三年多、生活眼看着就要重新步入正轨了,她好好的就发现老公儿子死得不明白不对劲了?】
欧仲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车流,一边不满地瞥了眼从左边突然莽撞超他的出租车,一边语气肯定地回道【这还用说么,魏茗芳从学校停职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经济问题不得不重新找工作,然后就在荣福斋做普通服务员,直到去年11月才当了个包房领班,你觉得她能从哪里挖出来所谓的内幕消息?总不能是她现在租住的那个城中村吧?最可能发现猫腻的地方不就是她天天上班的地方么?我估计她一定是在荣福斋工作期间听到了什么内幕。说实在的,那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行各业的达官显贵;这些人啊,光鲜的皮囊之下都是一个破烂德行,酒一喝烟一抽,漂亮小年轻往再怀里一搂一抱,说不准谁嘴巴不严实意志不坚定、一不注意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包房里的服务员表面上一个个看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可在那里混的时间长了谁心里还没点小九九?我看一定是哪天有什么不上台面的消息刚好被魏茗芳听个正着,才让她重新审视老公儿子的死亡到底有什么异常;你这样想,前后不就都说得通了。】欧仲霖又接着补充道【还有,在安老师刚才的回忆里,也点出魏茗芳情绪和态度上的那种急迫性,她反复强调了几次“来不及、没时间”,小昭,你回头记得让萌萌去查一下,荣福斋应该有给员工做每年例行体检,出于医患保密原则钱顺昌不一定知道结果,所以看看能不能从医院那儿直接获得一份近期体检报告啥的;我估计魏茗芳的身体是出问题了,如果投毒这事儿是她做的,体检结果就能说明为何她沉寂了这么长时间,最近却这么急着要对吴家人下手。】
向义昭点点头又疑惑地追问道【可昨晚萌萌查了医院出具的死亡报告和尸检证明,两者都没问题,魏茗芳的老公和儿子,一个是病逝、一个是猝死,二人的死因都是明明白白有据可查的;再说,魏茗芳之前都干啥去了?当时怎么不提出异议?】欧仲霖淡淡地看了眼向义昭手里的平板,让他再好好看看萌萌先前的查询结果,回道【所以说,魏茗芳之后的动向才是我们的挖掘重点,我才让萌萌去查了魏茗芳的工作情况,除了荣福斋和平价食堂,魏茗芳是否还在其他地方兼职;虽然魏茗芳之前基本每天下了班还去送送外卖、直到她成了平价食堂后厨的小时工;而后来食堂的小时工不干了,她没消停几天,又转头去医院做晚班护工,而那间医院正是她老公病逝的港南区第二人民医院。要弄清楚她老公儿子的死因到底是不是无懈可击,关键是弄清楚魏茗芳在荣福斋之外的另外两份兼职工作,也就是在平价食堂和那家医院做小时工,分别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向义昭随意翻着萌萌发来的资料,心不在焉地接口道【嗨,做兼职嘛,还能有什么目的,那肯定是缺钱啊;你看,魏茗芳老公儿子走了,但外面欠了那么多医药费得慢慢还呢。诶,这魏茗芳说来也是命苦,平时在荣福斋上班不够她累的么,在食堂做小时工和在医院做护工可都是熬身子的活计,这么做真是不要命;她不会是想把自己累死了就不用还钱了吧?】
欧仲霖面露无奈的笑意,随着前车的刹车灯也缓缓停下来,转头颇为欣慰地拍拍向义昭的肩膀,道【小昭,你这不就说道点子上了么?你想想,那真的是缺钱的表现?你觉得她只是缺钱才需要另外两份兼职?在你眼里,平价食堂做小时工能有多少工钱?对、在医院做晚班护工是钱多一些,但那个劳动强度她能坚持多久?萌萌说比起人家做全职的,魏茗芳一周只做三个晚上,要是真缺钱到那个份上,为何不干脆就做全职呢?如果单从还债的角度来说,她又为何一定要保住荣福斋这份工作时间长且收入水平只是中等的工作呢?难不成是图那点五险一金和员工福利?】向义昭一下子被欧仲霖问得有点哑口无言了,不过他沉吟一阵,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行,就算魏茗芳有什么我们还没搞明白的动机,而且她的犯案动机还百分百和老公儿子的死因有关、并且其中能牵扯上她根本惹不起的吴家人的某些行径;但今天听魏茗芳的同事说,她在儿子出事后如何如何不能和小孩子相处,如果真是这样,其他都不论,她至少不会对吴家那对年仅七岁的双胞胎下手吧?再说了,听旁人复述当时情形,双胞胎最先出事倒地的时候,她可是最慌张最着急、最先抢着上去查看情况,之后还不停让人轮番进行紧急施救的呀。】
欧仲霖瞄了眼前方漫无边际的堵车,给了向义昭一个你还差点火候的眼神、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他的想法,并分析道【我们先把魏茗芳在案发时的言行举止都放一边;你刚才不是也说了,魏茗芳面对我们的轮番审问,那一字一句的回答都跟背答案似的,所以我们不能排除她昨天的每个神态动作都是精心安排过的表演;也就是说,她的一言一行对反映她内心真实想法已经不具有参考性了。而你刚才的观点,其实仔细推敲起来,从情感角度和逻辑角度都说不太通。虽然魏茗芳的前领导同事明确提过因为她儿子的猝死,从那之后她根本无法和小孩子正常交流相处、常常睹物思人情绪失控,被多次投诉最后才丢了教师的工作;那你重新代入魏茗芳的思维再往深了想,她又怎么会一次次地回到儿子生前常去买饭的地方以及她丈夫最后病逝的地方呢?这样难道不是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老公儿子的生前点滴和他们已经故去的残酷现实么?然后你再回想下魏茗芳和安老师那三次交流的内容以及时间点;第一次是去年九月初,是她才开始在平价食堂做工不久,第二次是今年春节前、是小卖部老板说的她结束食堂兼职、也是转向医院做护工的节点;而最近一次是十一月初,即她才刚刚结束了医院护工的兼职。所以现在你还觉得那些都是巧合么?魏茗芳的行为一直都正常么?我敢打包票,她在食堂和医院的两份兼职绝不是像那个小卖部的老板说的去缅怀纪念什么,恐怕是另有目的。前后矛盾的地方才是我们要特别警惕的地方。】
向义昭算是被欧仲霖说服了一半,但他的另一半大脑还要挣扎一下,回道【哎呀,欧队,你这么说,就有点、有点太片面了吧?难道就不兴人家参加了一段时间的匿名互助会后,消极的心态渐渐发生改变了?比如她开始面对老公儿子的死亡事实、决定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迈出治疗心病的第一步,所以才故地重游了?安辰不是也说了,那啥互助会的方法就是让人反复述说分享过往,最后才能让人走出来嘛;说不定这些行为都是魏茗芳准备融入那个集体的一种自救方式呢?】闻言欧仲霖也没有反驳向义昭的观点,而是继续引导他,道【你能这么想也没错,好,那我再问你,如果魏茗芳渐渐走出来了、要重新找回生活,那她为什么不回去原来的学校继续教书呢?相比于做啥餐馆包房领班和累死累活的小时工,她其实更热爱教书育人吧?就算是缺钱,当公立系统内的老师各种福利待遇都有基本保障、上班时间也相对固定,她不是还能有更多时间去外面兼职?魏茗芳之前是教数学的,现在自己私底下开个补习班不是还更赚钱?而且她要是想每周三次“故地重游”,为何不直接搬到原住所附近找个便宜地方住呢?】
才三两句话向义昭又被问住了,不过他早已习以为常;见欧仲霖心中有了大方向和决断,他也不再从中挑刺。接着向义昭在平板里漫无目的地翻着,突然在一份资料上停下来,他指着那张占卜记录上俊逸的字迹,毫无预兆地大声念道【欧队,你看,XVIII-The Labyrinth,安辰在这里标注的是“身陷迷障”,旁边的笔记是“被同时困在过去的美梦和噩梦中,放不开也挣脱不了;反复回到过去的时空地点,寻找永远抓不住的过往”。嘿,看来这安辰还是能误打误撞蒙对点东西,他说的被困在过去,不正好对应到魏茗芳跑去原住址附近的食堂和她丈夫去世的医院做工嘛。】此时欧仲霖换了个档,踩下油门,好容易开出了车辆分流区、终于看到了前方环屿南区的道路标识,淡淡地回道【嗯,也不仅是因为这个我才有了灵感;安老师还提到一点,就是最近那次给魏茗芳做占卜,她连做梦都是老公生病喊疼和儿子喊饿的情景,梦境是最能反映魏茗芳心理状态的,所以我才那么在意。这两个地方肯定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让她怎么都无法绕过去。】
向义昭捧着平板,眼巴巴地问道【欧队,既然你那么相信魏茗芳的犯案动机和这两处发生的某些事情有关,眼下你有什么头绪和猜测么?魏茗芳到底在食堂和医院里头发现了什么,才让她对吴家有那么大的仇怨,甚至不惜针对两个孩子投毒杀人?】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欧仲霖,被向义昭这么一问,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呃,目前嘛,我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应该可以把整个故事串起来了,但还需要点实际证据来支持。诶,刚好,你现在就和萌萌说马上帮我查些资料,记得让她加急优先处理。第一,调查魏茗芳老公儿子去世前后以及近年来那家连锁便民平价食堂和港南区第二人民医院有关的官司,特别是涉及人命的官司;结果输赢不重要、也不必在意魏茗芳一家有没有参与其中,主要是搞清楚针对这两个地方的“民意”如何。第二,那些牵扯了人命的官司里头,原告或被告与吴家及其下属公司有没有经济联系;第三,魏茗芳在食堂和医院的具体工作内容,关键是她在为期仅八个月的兼职中都接触过什么人。只要搞清楚这三点,我们离撬开魏茗芳的嘴也不远了;然后就是看队里这两天能否找出点把魏茗芳和投毒案联系起来的直接证据,以及下毒手法和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