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爹?”晋明琢抬眼,见晋父从外头走进来,她迎上去,拉住了父亲的胳膊,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晋夫人看晋父一眼,撂了剪子,道:“剪坏了。”
晋父闻声,顺着台阶走上月台,关切道:“我瞧瞧。”
他拿起撂在一旁的剪子,对着那花想剪,瞧了半天,也不觉得哪里难看,遂放弃。
他叹了口起:“算了,我是个粗人。”
顾及完夫人,也不放心女儿。
“这事不简单,明琢。”
晋父说道:“深浅未知,别掺和进来了。”
晋夫人早知道他平白凑这个热闹摆弄剪子不过是哄人呢,哪里真的会侍弄花草,要回剪子来。
听到这话,她接过话头:“她几时听话过。”
晋明琢被自己亲娘当着面这么评价,特别想反驳,仔细一想,她娘说的还真没错。
但......
她抬头看向自己父亲,见他毫不思索地点头应和。
晋明琢忍不住开口:“娘——”
“别打岔。”
晋夫人看都没看她,左右瞧了瞧那花枝,拿起剪子,开始上手:“老爷,孩子的事让孩子去做。”
多余的枝叶随着她不急不缓的动作纷纷落下,晋夫人闲庭信步般地,每一剪子都落在了该在的位置。
“磕了碰了才知道疼。”
晋父忍不住反驳:“可......”
却被晋夫人打断。
最后一剪子落下,晋夫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理睬起晋明琢:“明琢,别听你爹的。”
这是政务,涉及官场上党争,杀人不见血,连岑父那样从微末起势,位居高位的人都能被拖下水,何止凶险。
而逛个花楼,还是疑似,不过是被人说两句荒唐,绝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瞧着她娘对这事的态度倒比疑似逛花楼要宽松多了,晋明琢心中感叹,不愧是她娘。
晋父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爹娘从来不因为她是个姑娘而约束她,想到这里,晋明琢意动,她认真道:“我会小心的,还请爹娘放心。”
这时,有婢子小跑进来。
见主子们齐聚,她福了福身,说道:“给老爷,夫人,小姐请安。前头门房上来报,说是夏家小姐邀咱们小姐去城郊折柳枝。”
“正好。”晋明琢应着,转头看了看父母。
晋夫人挥挥手,“去吧。”
晋明琢笑起来,眼睛眯成一个讨喜的弧度,“那我先走了。”
说着略略福了福身,跑走了。
“这孩子。”晋父瞧着女儿的背影,不放心地摇了摇头。
-
晋明琢并没有着急出去。
她派人给夏净云说了一声,叫她略等一等,回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这才匆匆跑出去。
两人同乘一辆,便换了晋家的马车。
马蹄声渐起,穿过闹市。
走了一会儿,两人正聊得火热,突觉得车停了,晋明琢正想掀开帘子探头出去看,便听到车厢被从外头敲了敲。
她挑开帘子,瞧着是裴朗宜。
晋明琢今日心情好,见谁都笑,眼睛亮亮的,弯成两个月牙。
这模样映在裴朗宜眼里,心跳不自觉的失控。
太可爱了晋明琢,裴朗宜控制不住地想,她知不知道凭着自己一副好模样,这么勾人能叫人神魂颠倒。
随即又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对见到的人都这么笑。
晋明琢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笑惹来这么一通腹诽。
她问裴朗宜:“小王爷,我们要去折柳枝和松枝,你去吗?”
裴朗宜听到这话又想起自己那天想到这主意被打断时不大美妙的心情,他磨了磨牙,不情愿地道:“我有事,去不了。”
“那没办法了。”
晋明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裴朗宜抿了抿唇,有点不爽,刚想趁机拌两句嘴,好歹从她那里讨点松柳枝,叫她还记得自己。
一旁的夏净云漏出点笑意。
少见裴小王爷吃瘪,这可是个无理也要争三分的主。
她打趣道:“小王爷如今有了差事了,可别忘了咱们。”
晋明琢闻声,差点笑的肚子疼。
裴朗宜被这么寻开心,不爽极了,他嗤笑一声,撂下一句:“赶紧走吧你们。”
自己倒先走了。
晋明琢看到,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起来了。
她拿帕子蘸了蘸眼泪,觉得尚未长成脸皮厚如城墙的裴朗宜实在是太有趣了。
车马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京郊。
赶车的车夫熟悉这片地,专程载着她们到这地来。
有山有水,沟底有柳树,坡上有松树,又风景如画,很是适合踏青。
晋明琢跃跃欲试地带着镰刀,拉着夏净云,寻着低矮些的柳树。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两人沿着溪水往下,走了片刻,在河对岸见着一棵。
她眼睛亮了亮,提着裙摆,便踏上了过河的石头。
“明琢,小心一点。”夏净云嘱咐道。
晋明琢轻巧地过了河,回头一笑:“知道了。”
她走到那棵树前,拉下柳枝,便去砍。
这样抬头抬胳膊的,没一会儿就酸了,她砍了一些,便停下来歇息。
许久没爬过树了,不知道还爬不爬地上去?
晋明琢往树上瞧了瞧,又瞧着后面跟着的四五个小厮,那是父亲怕她们两个姑娘,在这荒山野岭遇到危险,非要叫她们带着的。
换句话说,那是父亲的人,她要是爬了树,转头父亲就知道了。
晋明琢遗憾地抿了抿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夏净云也砍了些,累了便同晋明琢坐着歇脚。小厮们自觉地散开,到周围多砍了些,怎么可能真的叫两位主子全做了,府上房门众多,所费也多。
“等会儿他们砍够了,歇一歇脚,我们便到山坡上去折松枝。”夏净云将水囊递给晋明琢,“这山上好像还有个小庙来着。”
晋明琢正拔出水囊的塞子,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有了话头,她捏了捏那木塞,不经意地问:“说起来,净云,你知道禅房吗?”
“禅房?花柳巷那个?”夏净云问。
“嗯。”晋明琢点点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喝了一口水,说道:“听说从前红极一时来着,我八九岁上才来的咱们这,所以知道的不多。”
夏净云不疑有他,点头道:“我小时候还真去过。”
见晋明琢来了精神,只当她一向好奇,也乐得继续说下去。
她回忆了一下,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叫那和尚开了方子,往后吃着,到现在身子好多了。”
“是真的大有效果。”
她不由得替那禅房里臭名昭著的和尚说两句好话,又颇有些惋惜地说:“后来那些事我也听说了,我倒是觉得前后差别之大,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晋明琢默默地记在心里,不是从出生一起长大的,倒真不知道夏净云身上还有这些事,她感叹了一句:“完全看不出来。”
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问道:“往后......你现在还在用那个方子?”
“是啊。”夏净云点头,不疑有它。
晋明琢看向夏净云的眼睛,那是信她帮她,与她一起长了许多年的朋友,可她却在试探她,借着她调查她的父亲。
万一夏伯伯真与人勾结......晋明琢攥紧了手心,不敢去想。
她补救般地,接了一句:“那真的用了好多年。”
-
那头,裴朗宜人到了藩司衙门。
时间不等人,老天爷下雨也是说下就下。
岑父着手开始着手修缮堤坝的事宜,征召民工,叫人贴了告示在城中,写明了待遇工酬。
见堂中人来人往,裴朗宜拉住岑父,“岑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叫的是官称而非亲称,自然是朝中的事。
岑父不敢大意,带着裴朗宜到了书房,禀退了左右。
“我今早收到了加急的旨意。”
裴朗宜从袖中拿出了那道圣旨,岑父朝东边礼了礼,这才接过。
“皇上的态度是此事得暗中察,银两的缺口先用省内的税收,待找到那不翼而飞的银子再补上。”
岑父边看,裴朗宜边说,待他看完了,定论:“这道旨意没什么助力,只是护身符罢了。”
“如此,还要岑大人多担待。”裴朗宜道。
“不敢,替圣上分忧,是臣等该做的。”
岑父抱了抱拳,又道:“晋大人在前头盯着招工,夏大人那头那没什么消息,不知小王爷的人可有什么进展?”
裴朗宜一点头,“长乔来报说,户部上头似是并不知此事,负责同柳贺良对接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何人?”
“这人倒真的大胆,也跟着押送队伍来了。”
裴朗宜嘲讽地笑了笑,“正是那车队里,负责队尾的小队长。”
岑父也没想到一个小队长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欺上瞒下,瞒天过海。
他声音沉了沉,“他成了这漏网之鱼,此时指不定洋洋自得。”
“依我看,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着才是。”
“正是。”裴朗宜点头,“只是岑大人,此事还是由我来做。”
裴朗宜想起了仍没有什么动静的,齐东来那边。他倒是有些拿不定了,难道真的怀疑错了人?
不论如何,还是谨慎为上。
裴朗宜抬眼道,“别忘了,您身上的还背着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