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新年还有一天的时候，应琰跟着于舒回了老家。
路口的大红灯笼已经挂上，枝干上也缠着各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煮肉和走油锅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厨房的窗户窜出，整条街道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还有今天才从外地赶回家的人，拖着行李箱，把一切在外的疲惫和劳累都打包了起来，满心欢喜地去和家人团聚。
门口菜地里的大白菜被冰雪裹了层银霜，应琰踩过冰碴，从菜地里抱出三个大白菜，身后还屁颠颠跟着三个舅舅家的小孩。
“哥哥，每年种这么多菜都吃不完，我看好几个邻居的哥哥都带他们的媳妇儿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带个媳妇儿回来吃我们的白菜呀。”几个小孩穿得圆鼓鼓的，手里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小跑着绕在应琰脚边。
“我妈说了要给媳妇儿吃肉！”一个小男孩说。
“噗。”应琰被几个小孩逗的嘎嘎乐，“哥哥还上学呢，争取过几年就带一个回来。”
“那她会喜欢吃我们的白菜吗？”小孩看上去很苦恼。
“他喜欢吃。”
应琰想着邢湛说。
“琰琰，快带他们回来贴对联了。”于舒站在家门口喊。
“来了！”
应琰放下白菜，进去坐在小太阳前暖和了一会，听着一屋子人聊了几句家常，就搬着椅子拿着对联出来了。
“正了吗？”应琰站在椅子上，视角不能全然地顾及到。
“往右边一点。”几个小孩争相说。
应琰移了一下。
“可以了！”
应琰带着几个小孩在外面贴对联，于舒和几个大家在大屋子里包饺子，冬天厨房比较冷，做饭基本都是在里屋，有炉子，也方便。
正贴到大门口，邻居的鞭炮声突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应琰被吓了一跳，几个小孩也捂着耳朵跑到应琰旁边。
炮声渐退下之后，又藏不住好奇的心去看，时不时还要上脚踩几下。
“哥哥你会放炮吗？”小孩问。
“会啊。”应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会给你们放个大炮。”
“好哦，好哦。”
年三十从早上筹备到晚上，尽管很忙，但依旧很快乐，企盼着年初一的到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琰琰复读效果的怎么样啊？”应琰舅舅手插裤兜，抽着烟站在台阶上，“也不用逼太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要给他太大压力。”
“正巧呢。”于舒招手把应琰叫过来，胳膊自然垂搭在他肩上，“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我问了你们老师，名次进了，但是英语进步还是不明显，我看你上次也是这个成绩，和邢湛比起来还是差了有二十分，最后半学期还得让他多帮帮你，自己也要多下功夫，不过总得来看是好的，能稳定就证明实力有了。”
“行。”应琰倒显得很淡定，可能考完的时候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要不我提前几天之后回去吧，先让他给我讲讲试卷。”
“不着急。”应琰舅舅开口了，“学习也不差这两天，在家里多待两天。”
于舒原本觉得提前回去两天也可以，但这下，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不急，年初三我早点送你过去。”
应琰点点头应了。
*
吃了年夜饭，应琰带着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放烟花。
屋子的电视正播着新年的联欢晚会，光映在玻璃上，隐约还能看见，吃点凉菜，喝点小酒，嗑点瓜子，再吃个糖，甜一点，再甜一点。
“把院子里的灯关了！”
应琰说。
于舒关了外面的灯，拿着手机出来，拍下了一幕幕应琰玩闹的画面。
后置摄像头内，烟花破空，璀璨夺目，十八岁的应琰笑得正开心。
紧接着，院子前前后后，邻居都放起了烟花，应琰抱着其中最小的小孩，站在台阶上，仰头注目。
“好好看啊！”
屋内的人也出来了，这个时间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
几个大人站在台阶边，眸子里是一簇接一簇的烟花绽放，更甚，凭借烟花破空燃放的位置，他们竟能推测出是那户人家放的。
东边，西边，南边……
“应琰你去把我们家的也点着。”
应琰抱出一个大的放在院子中间，点燃后往后退了几步。
烟花嗖嗖破空，在夜幕下燃放出更绚烂的光。
几个小孩开心地在院子里绕圈奔跑。
年三十的晚上大家都不怎么睡觉，一方面是守岁，一方面是今晚的烟花能放一晚上，也很难睡着。小孩会让他们提前睡，因为卡点到零点的时候，爆竹烟花会响彻整个天地。
“妈，我想给邢湛打个电话。”
过年打电话很正常，应琰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是该打个电话。”于舒掏出手机，找到邢锦的微信递给应琰。
在视频通话与语音通话之间，应琰手指慢慢从上移倒下，停留在语音通话上。
“打视频吧。”于舒注意到，“哪有给熟人拜年打语音的。”
应琰应了，打了视频电话，他将摄像头对准于舒，自己往边上站了点。
电话响了三十秒之后，嘟一声被接通。
邢锦的脸放大出现在屏幕内。
“快给你阿姨拜年。”于舒揽着儿子的肩膀站在一旁，笑得正开怀。
邢锦那边听上去人也很多，很热闹。
“阿姨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琰琰。新的一年，我们琰琰也要平安健康，幸福快乐。”邢锦满脸的笑意遮住了脸上纹路，“阿姨给你妈妈手机上发了红包，快领了。”
“阿姨您之前都给过了。”应琰说。
“这是压岁钱，不一样的。”
于舒说什么也不愿领，她知道邢锦看病也需要钱。
邢锦和于舒又聊了很多。
从年夜饭聊到开学，从开学聊到未来的打算。
在盛大的烟花下许着对未来的梦。
而梦里的主角是应琰和邢湛两个人。
应琰一直在透过屏幕偷偷去看邢湛的身影，去听有没有邢湛的声音，但很显然，邢湛应该不在旁边。
到最后关头，快要挂断电话了，应琰终于开口问，“阿姨，邢湛呢？”
“刚刚还在的，可能出去玩了吧。”说起邢湛，邢锦看应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等他回来我立马让他给你回电话。”
“没事儿，不着急。”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了，应琰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小小的失望。
电话挂断了，应琰进了屋子窝在沙发上看联欢晚会，说是看晚会，倒不如说是等时间发呆。
一个接一个电话谈进来，但都是于舒的同事朋友，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号码。
应琰带着小孩给长辈拜完年回了给自己收拾出的房间。
他打开手机，已经23:21了。
再等两个小时左右，今天就要过去了。
叮叮叮——
应琰以为是邢湛，看清屏幕的瞬间才发现是顾珩。
“新年快乐！”应琰先说。
“二火，新年快乐啊！”顾珩看样子是蹲在那条大街上，背后还有灯闪着。
“你在哪呢？”应琰问了句。
应琰仰躺在床上，正等顾珩回答时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应琰没太仔细看，以为是骚扰电话，划过去就挂断了。
小卖部外的邢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重新拨了一次号码。
“谁啊？给你拜年。”
“不认——”这次，应琰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盯着手机顶部弹出的号码，直觉驱使他按下了接听键。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默了一秒。
“琰琰，是我。”
“哥！”听见邢湛声音的那一刻，应琰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电话对面不止邢湛的声音，应琰听见有人问邢湛，“小伙子，过年怎么不回家啊？”
“来找人。”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听筒的原因，邢湛声音听上去有的远，但应琰还是听清了。
心情不可控地亢奋了起来。
“你在哪？”应琰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刚到你们小区。”邢湛说的很淡定，像是在描述一件很微乎其微的小事，“你在家吗？”
确定答案的那一秒，应琰还是颤了一下，各种情绪都有，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去见邢湛。
“等我。”
“马上在。”
应琰挂了电话出门，“妈，顾珩找我去玩，我走了。”
“早点回来。”于舒掀开门帘喊了一声，喊完才发觉不对劲。按理说，他带应琰回老家了，顾珩不应该不知道。
应琰在村口的路灯下等了一会儿，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去看时间。
原地周转半天，远处拐角的地方终于散出亮光，熟悉的车身也映入眼帘。
应琰晃了晃手，在顾珩停稳车子的那一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是，邢湛真来了啊？”
顾珩一边说一边刻不容缓地发动车子。
“刚打电话了。”应琰语气里是难以克制的着急。
“千里追妻啊！”顾珩笑着开玩笑，“不对，应该是千里追夫。”
应琰别开脑袋耳朵动了动，尽管已经坐在顾珩车上了，但他还是有种深切的不真实感，不敢相信邢湛怎么一个人说来就来的 。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顾珩难得看见他紧张，忍不住逗他。
“什么？”应琰现在脑子里都是邢湛，哪还顾得上思考他的问题。
“像背着家长早恋的学生。”
顾珩见他笑了一下，继续说，“就那种，大半夜，背着家长偷摸出去见对象的。”
应琰侧头看向窗外，默认般地笑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小区楼下。
过年，街上没有太多人，都在家里，所以，应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停车场入口暗处的邢湛。
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顾珩停下了车，“我就不开过去了，你直接下去吧。”
“你不过去吗？”应琰开门时犹豫了一下 。
“咋滴？”顾珩手杵着脑袋说，“今晚烟花秀一场接着一场，我就不去给你们当电灯泡了，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专为你们的爱情保驾护航。”
应琰还没说话，顾珩就说，“那啥，你今晚回来不，不回来的话……”
“想什么呢？等我电话。”应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隔着中间的空位硬生生凑过去拍了顾珩一巴掌才下车。
他走过去的时候，邢湛也有感应般地看过来。
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是大爆炸的开始。
每颗粒子都离开我朝你飞奔而去。
身边的一切都被慢动作播放。
只有嗖嗖破空的烟花，在我走向你的每一步中徐徐绽放。
“邢湛！”
应琰不在按耐跳动的心，他飞奔向邢湛，轻轻一跃，跳进他怀里。
反应这才生成，心跳才有了实感。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抱了几分钟。
“哥，一个人的火车是不是很漫长？”
邢湛不能再忍耐，抱着他拐进小巷，扶着他的后脖颈亲了上去，吻如潮水，来势汹汹，汹涌彭拜，不停翻滚、搅动，仿佛要吞噬一切。
“来见你，不算长。”
邢湛缓缓停下来，睁开眼睛定睛看着他的宝贝。他想说年三十的火车很空，来的路也漫长，但心里有想见的人，其实也没多难熬，所谓的过程苦也是为了让幸福更幸福。
“谁给你的胆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应琰被他亲的水嫩嫩的，质问也变得没有力度，“万一我去外地了怎么办？万一中间出查错了怎么办？”
“你不是会‘马上在’？”
盛大烟花下，邢湛满脸都是应琰。
应琰说又说不过，骂有不忍心骂，只好发泄似地去亲邢湛。
“哥，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每一天都有你在身边。”
“琰琰，新年快乐，希望你的愿望都实现。”邢湛一手抱着他，一手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应琰手里。
“我不要。”应琰背着手不拿，“你之前已经给过了。”
“听话。”邢湛把钱装进他口袋，凑上去亲了亲他，“这是压岁钱，专给应琰的。”
“你别对我这么好。”一想到邢湛一会就得走，应琰又憋不住眼泪了。
“家里只有一个小孩，不对他好对谁好。”邢湛拍拍他，“再抱一会吧，抱一会走了。”
“今晚就要走吗？”应琰猛地坐起，确认消息后更难过了。
“嗯。”邢湛尽量不让他难过，想把沉重的话说的轻松，“偷跑出来见对象的，得早点回去。”
怎么可能早。
应琰把头埋在他肩头，火车来去就要四五个小时，到家怎么也得耗费老半天时间，回到家少说也快天亮了。
“我和顾珩送你回去吧。”应琰无法想象大过年邢湛一个人在火车上，“开车比较快。”
“不用，乖乖在家，到了给你打电话。”
来来去去折腾，路程长且容易疲劳，怎么说邢湛也不会答应。
“那你把我也带回去吧。”
“下来。”邢湛拍拍他，弯腰把应琰放在地上，背对着巷口垂眸看着蔫巴巴的应琰，邢湛手一伸，把人拽进了怀里，“好好玩几天，等你回来。”
周围静下来的时候，小区外的停车场却发出一阵引擎声，紧接着一辆车开了出来，拐弯时车灯的半边光投射在旁边的墙上。
暗处待久的应琰被光一刺激，轻轻抬手挡了下，刚想睁开眼睛去看，那道扑朔迷离的光却转瞬即逝。
视角重新边暗，应琰没有多想。
相遇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我送你去车站吧。”
应琰提前给他在手机上订购了卧铺，怎么也不让邢湛一路硬座坐回去了。
两人牵着手走过路口，一前一后上了顾珩的车。
车门拉上的瞬间，家里于舒的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两条小区朋友的消息。
【这是琰琰吧？谈恋爱了？】
配图是应琰和一个人拥抱的照片。
那人背对着，暗视角太大，于舒第一眼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