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浑身紧绷,出于本能往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
“你怎么在我家?”
魏含翡并不回答。
他的碧色竖瞳含着细碎的灯光,笑盈盈地看着裴霁,姿态谦卑顺从:
“拖鞋穿着还合脚吗?”
裴霁怔住,这才发现自己脚上踩着的,是昨天半夜惊醒时出现在床头的那双陌生的藏青色拖鞋。
顶奢牌子的新品,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他攥紧的手微微发抖。
餐桌旁边,魏含翡正不紧不慢地脱掉围裙。
随着他的动作,藏青色的家居服衣角翻动,露出了和裴霁脚上的拖鞋一样的logo。
相同的牌子,相同的款式。
裴霁喉咙干得发疼。
他看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想起空荡荡的冰箱,缓缓问道:
“我冰箱里的东西,是你扔的?”
魏含翡把围裙搭在椅背上,转身进厨房盛汤,笑着应声:
“您以后少吃那些,不健康。工作忙也没关系的,以后每顿饭我都做给您吃。”
他端着汤出来放在桌子上,弯下腰时从裴霁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领口下垂露出的精悍胸膛。
——和那张昳丽文雅的脸简直不像一个人身上长的。
裴霁被他这副理直气壮还不忘勾引的从容劲儿逗笑了:
“以前我家里所有不对劲的地方,总不能都是你做的吧?”
“阿翡,你是当了十几年奴隶当出瘾来了是吗?手里握着飞蓬这种全球排名前100的大企业,还不忘隔三差五来我这里当田螺姑娘?”
裴霁这话其实说得极难听。
作为高贵无比的螣蛇,在精灵族为奴的那十几年,简直是烙在灵魂上的耻辱烙印。
魏含翡丝毫没有生气,眼睛笑得弯弯的:
“不管我是谁,您永远都是我的主人。”
裴霁冷笑,指着门道:
“出去。”
魏含翡沉默不语。
裴霁冷笑:“装了十几年唯命是从,现在连戏都不做全套了?”
他抬脚脱掉那双拖鞋,赤脚走向门口:
“你不走,我走。”
魏含翡脸上温温柔柔的笑瞬间消失了。
他那双细长的漂亮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竖瞳缩成细缝,深碧色的眼底一片暗沉。
他快步上前拉住裴霁的手腕:“别走。”
蛇是变温动物。
房间里没开暖气,魏含翡的手和深秋的夜色一般幽冷,丝丝缕缕的凉意沁过裴霁手腕处薄薄的一层皮肉,如附骨之疽一般黏着他的骨头。
裴霁没有挣扎,只是看着魏含翡,眼含讥讽:
“那你想怎么样?把精灵族战败之后你对我做的事,再原样照做一遍吗?”
魏含翡垂下眼,方才那一丝阴沉化为乌有,所有龌龊的心思都被裹进了他精心钩织的画皮。
他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握着裴霁手腕的手轻轻收紧:
“……其实是我先找到您的。”
裴霁僵住。
魏含翡冰凉的拇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裴霁手腕的肌肤:
“大半年前我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在见您之前,我做了很多功课。”
“我完全了解您曾经的家庭,为了有能力保护您,我用了一些手段,让飞蓬的老董事长把公司完全地交到了我手里。”
“我知道您不愿意看见我,原本只想默默照顾您的衣食起居的,但是……”
魏含翡攥着裴霁手腕的手倏地用力,裴霁沉浸在巨大的信息量里没有防备,被魏含翡拽的往前踉跄了一步,勉强抬起另一只手扶住魏含翡的肩膀。
裴霁眼前就是魏含翡苍白的脖颈。
靠近了他才发现,这条蛇似乎刚刚洗了澡,发尾都还没干透。
散发着淡淡的、裴霁平时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裴霁的血压瞬间就上去了。
他猛然挣扎,但是根本挣不开。
魏含翡另一只手勾住裴霁的衣领,轻巧地解开扣子往下拉,露出脖颈上斑驳暧昧的浅粉色指印和锁骨上深红色的咬痕。
裴霁:“……”
完了。
魏含翡轻笑:“主人,和我相比,您更喜欢那条粗俗莽撞、蛮横无理的野狗?”
裴霁实在搞不明白魏含翡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说话,魏含翡就用手指重重碾了一下那枚咬痕,不咸不淡道:
“其实不管是狼也好狗也罢,还有魅魔和鲛人都无所谓。我的主人您这么好,有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敢惦记您,都很正常。”
裴霁浑身紧绷:“你怎么知道的?”
魏含翡垂眼看着他,淡笑不语。
裴霁浑身发冷,这才惊觉,不管是看见自己身上乌图留下的痕迹,还是和孟谨谦当面对峙,这条喜怒无常、安全感薄弱的蛇,黑化值连边都没有变。
魏含翡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
“主人,您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嫉妒吗?”
他弯腰抱住裴霁,把脸埋在裴霁肩颈上轻蹭,弯下的腰绷紧,宛如一张拉开的、蓄势待发的弓。
魏含翡的语气带了点闷闷的懊悔:
“我哪还有资格嫉妒。”
“当时您从宫殿顶层跳下来,我以为您不会有事,因为精灵族在急速坠落时会不受身体控制地打开翅膀。”
“但我没想到,您为了离开我,竟然在出门前亲手敲断了翅膀里所有的脉络。……这么恨我,我还能有机会出现在您身边就已经很知足了,怎么还能有资格嫉妒您身边受宠的其他人?”
裴霁:“……”
虽然觉得魏含翡说这话很奇怪,但是裴霁无暇细想,满脑子都是对系统的吐槽。
精灵的翅膀脉络脆弱而敏感,断掉一根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离开小世界后,系统竟然让作为精灵的他亲手敲碎了所有翅膀脉络……这到底是什么虐身虐心泼天狗血剧本。
正出神间,裴霁忽然感受到锁骨上钻心的刺痛。
魏含翡狠狠咬在裴霁锁骨的咬痕上,两颗尖利的毒牙刺破了裴霁的皮肤。
裴霁惊恐,拼命挣扎,甩开魏含翡之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裴霁捂住自己的肩膀怒道骂:“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魏含翡嘴角还沾了点血,像是女孩子还没有涂均匀的口脂。
他绷了这么久的伪装土崩瓦解,目光带着近乎神经质的狂热黏在裴霁身上,表情痴迷又怨恨,苍凉笑道:
“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个?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裴霁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你还和别人有过那样的一辈子,我嫉妒得都要疯了!”
裴霁捂着伤口,冷冷道:“装不下去了?”
魏含翡眼角发红,苦涩的泪水顺着脸往下淌,语无伦次道:
“求您了,别这样看着我……如果也能被您用有些担忧的目光看一眼——就像看那只没有脑子的狼那样,我为您做什么我愿意!”
裴霁折腾了一天,在公司被狼咬了一口,回家又被蛇咬了一口,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样反复刺激。
他看着魏含翡,冷笑道:
“如果我想让你去死呢?”
魏含翡闻言,眼睛亮了亮。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冲到窗台边,打开19楼的窗户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