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温凝菡生来就带有记忆，自然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事，也能记住其他人不认为她能记住的事。

比如刚出生的时候那些事。

可能掩埋了所有事实的温从言和苏姨娘都没想到，温凝菡什么都知道。她甚至知道，苏姨娘有孕的时间比秦溪还要早两个月。

她和温凝双却是同一天出生，苏姨娘是正常生产，秦溪却是早产。

常言道：七活八不活。

温凝菡当时在秦溪的肚子里才八个月大，当时差点就一尸两命，即便生下来也身体孱弱难以养成。也因此刚出生的温凝菡意识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不仅仅是被婴儿的身体限制，更是身体不好。

秦溪费了不少心血，才将小小的婴儿艰难养成，自己却带着难产后的身体，积劳成疾，早早去世。

温凝菡对温凝双说的那些，自然是诈温凝双的，没想到温凝双居然会是这表情，说明这姑娘，居然早就知道？

要不是自己生而知之，并且下意识排斥苏姨娘，温凝菡都要怀疑这位苏姨娘是不是做了什么掉包的常规操作来衬托剧情的狗血了。

但实际上，温凝双确实比温凝菡早出生那么一会儿。

但温凝菡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她变成了姐姐，温凝双反而成了妹妹。

“怎么，觉得当妹妹处于弱势更方便你发挥，还是还未变老就已经感觉到了焦虑，勉强让自己年轻一会儿？”

温凝双：“……”

本来反复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跟温凝菡一般见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温凝菡这个人确实有三言两语就让人生气的本事。

温凝双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地笑道：“姐姐说笑了。”然后挥挥手，身后的丫头们将带来的东西排排站的送上，“姐姐回家这么些日子，可惜妹妹一直跟着老祖宗在金阳寺还愿，没能在第一时间迎接姐姐，是妹妹的不是，这些都是妹妹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见面礼，结果等到今天才能得见姐姐……”

这话，温凝双说得是真情实感，“姐姐，我等这一天，可真的等了很久了。”

不同于苏姨娘对温凝菡完全的不待见，温凝双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就连苏姨娘都不知道，她曾经偷偷来过这个小院子，远远的见过那位已经去世的先夫人，和在院里溜达的温凝菡。

就连温凝双都不得不承认，那位温柔美丽的先伯夫人，看着温凝菡宠溺的眼神，那才是母亲才有的样子。

她是羡慕，又向往的。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温凝双是真的很想和温凝菡好好相处，就像是寻常人家里那样姐妹互相扶持。

可是想到苏姨娘跟她说的话，还有这些年她在外的遭遇，遇到的那些事，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呢！

温凝双的眉眼再次沉寂了下去，看着就委屈巴巴，让人怜惜，也让人心底无限柔情。

温凝菡直接笑出了声。好吧，姐姐妹妹的话题不想聊就算了，她也不过是一直以来有的疑问，正好遇到温凝双就顺便问问，至于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而且看温凝双那震惊的模样，更像是早就知道这一点。

对于聪明的女孩子，温凝菡总是要包容许多的，只笑着，没说话。

温凝双迟疑之后，就开始介绍送来的东西，左不过是些布匹香料，还有一些虽然精致，但算不上特别精贵的珠宝首饰。总得来说，能看出来心意，却也没有太出格——

一个没什么建树的伯府家的庶出小姐，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算得上阔绰，却也不出错。

“老祖宗也知道姐姐归家的消息，早先还想着提前回来，却因为心急没歇息好，再山上又受了风寒，本来还想着到家就要见见姐姐，只不过车马劳顿，刚回来吃过药就睡下了。妹妹这才擅自做了主张，先一步带着东西来探望姐姐……”

“更希望一会儿，能陪着姐姐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说着，温凝双望了望天色，“已过了午时，总不能让老祖宗睡太久错过午膳。老祖宗年纪大了，饮食上更应妥善。姐姐，”温凝双转眼望着温凝菡，“姐姐可愿意跟妹妹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

温凝菡自然无有不应。

从出生，到院子里那三年，再到被秦家接走，温凝菡其实都没见过这位老祖宗。

倒是温凝双，因为是苏姨娘的女儿，从小就在老祖宗身边长大，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

而那位老祖宗，对温凝双十多年的宠爱当然也不会假，只是在面对伯府的将来时，牺牲一个温凝双，自然也没有太多的不舍。

永安伯府面前也算是老牌贵族，只是一代不如一代，该有的底蕴也不少，至少这伯府占地面积还挺大的，仿若一座小型园林，而老夫人所在的望舒院，离温凝菡所在的弧光院，一东一西，几乎隔了整座伯府，从这细节处就可以看出来自己母亲对这位老夫人的嫌弃。

苏姨娘就是老夫人娘家外甥女，老夫人和苏姨娘的母亲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关系就很好，同父同母的姐妹，互相扶持，即便各自出嫁，那感情似乎也没变过。

最后苏家出了意外，苏姨娘的母亲去世之前，将唯一的女儿苏莹托付给老夫人，老夫人自然没有任何推脱。而且那些年苏莹伏低做小，跟在老夫人身边，很是受老夫人的宠爱，自然跟老夫人的儿子，伯府唯一的继承人温从言关系也十分亲密。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只等时间到了，苏莹就会自然而然地嫁给温从言，成为下一任伯夫人。谁知道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老伯爷居然会横插一脚，为温从言定下了江南秦家唯一的女儿，秦溪。

苏莹辗转之下，就成了苏姨娘。

上一辈的事，细节之上温凝菡知道得并不多，但有些细节，她用猜得都能猜到大部分，只可惜她知道的剧情大部分都是围绕在原本的男女主身上，即便温凝双在里面充当了炮灰女配的角色，伯府的戏份也太边缘了，并没有更多的背景信息可以提取，还需要她一点一点的去调查。

自然，因为老伯爷的神操作，老夫人多年的筹谋也付诸流水，即便知道老伯爷所作是为了秦家的资产，也不妨碍老夫人并不待见商户出身的秦溪。

对于基本上没有养在伯府，几乎从未见过的温凝菡，说不上不待见，当然也不会喜欢。只是觉得一个小丫头，没了母亲照顾，根本翻不起风浪。就算被秦家接走那又如何，不过还是个商户教养出来的丫头而已。

老夫人根本没把温凝菡放在眼中，说起来金阳寺离京城也就小半天的路程，要是老夫人真有温凝双说的那么想见温凝菡，即便不能在第一时间回来，也不至于在温凝菡归家之后半个月，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这礼物，也要等到现在才由温凝双送过来？

说什么车马劳顿，偶感风寒，回来就躺下了，温凝菡才不会全都信，这老夫人，恐怕根本就没想过要见自己。

也不知道这温凝双忙里忙外带着自己去见老夫人，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望舒院，温凝菡还是第一次来，温凝双却是熟门熟路，刚到院子门口，就已经笑着开了口：“花嬷嬷，是我，凝双，我陪姐姐过来跟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可醒了？精神可还好？午膳可用了？”

温凝双一连串的问询，可见也是把老夫人放在心上关怀着。

花嬷嬷笑眯眯地迎上来，顺手就扶着温凝双的手臂，那眼神还轻飘飘地从温凝菡的脸上滑过：“见过大小姐，见过二小姐。二小姐挂念，老夫人正念着你呢！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午膳也没吃多少，老奴正想着要怎么哄老夫人喝药，二小姐这就来了，老奴也放心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反而多了些小孩子脾气，吃药闹脾气，也就温凝双能哄着喝下去。

花嬷嬷说的是实话，却也话里话外透露着老夫人对温凝双的看重。

庶女有如何，只要有着老夫人的宠爱，就能在这伯府里过得好。

至于温凝菡——温凝菡神色淡然，似乎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任何不妥，也没有引起她任何注意。

花嬷嬷皱了皱眉，只可惜已经走到了门口，她也不好再多说。

门口的帘子撩开，老夫人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锦绣就笑着迎了出来：“大老远就听到花嬷嬷你的声音了，还是二小姐最心疼老夫人，自己都没说多休息一会儿，不过还是二小姐最好，要不然奴婢还要愁怎么才能哄老夫人多喝两口汤药呢！”

“锦绣姐姐说笑了，我已经休息好了，在姐姐院子里，姐姐一直陪着我呢！这不是看着时候差不多，就担心老祖宗喝药，正好姐姐也想跟老祖宗请安，就一起过来了。”

“大小姐。”锦绣十分机警地与温凝菡见礼，顺势引着大家往屋里走去，“老夫人正等着小姐们呢！”

热络又熟稔，显得其乐融融。

“老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走进正厅，绕过屏风，就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温老夫人，正端着茶盏，用茶盖慢条斯理地刮着浮沫。当然，有没有浮沫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姿态一定要拿捏住了。

就显得端庄大气又充满压迫。

至于要压迫的是谁，温凝菡心知肚明，除了自己还能有谁？看起来这老夫人，是真不喜欢自己了。不过没关系，今天过来也不过是走走程序，想来这老夫人也不待见自己，以后应该没多少见面的时候。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暂时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这老夫人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自然也不会跟一个老人家过不去。

见着温凝双老祖宗长老祖宗短，将老夫人哄得眉眼弯弯，原本庄严都刻进皱纹里的老太太乐呵呵的，就像是个慈祥的奶奶，只是多一点眼神都没给温凝菡，倒是温凝双时不时就想将话题转移到温凝菡身上，或者想将温凝菡拉入话题中。

只可惜，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温凝菡，都不怎么配合，两三次之后温凝双也很无奈，只能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老祖宗……姐姐回来不易，双儿听说姐姐回来这些天了都还没出门，就想着，等明天带姐姐出门逛逛，想求老祖宗应允。”

虽说大燕朝不怎么限制女子出行，但是身为永安伯府的女儿，还是未嫁之身，出门怎么也要跟家里打招呼。而如今伯府的中馈虽然是在苏姨娘手里，可明面上还是老夫人在管家。毕竟堂堂伯府居然是一个姨娘在管家这事，说出去不好听。

因此温凝双想要出门，每次都是先求得老夫人同意的。

老夫人摸了摸温凝双的脑袋，言语间都是温和的疼爱：“这才刚回府，这一路上辛苦这么久，也不说好好休息，这么着急出门做什么。”

说话间，老夫人轻轻瞥一眼温凝菡：“你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陪？”

温凝双笑道：“双儿不累呢！而且，姐姐刚收到了郡主府的赏花帖，自然该好好准备一下，只是双儿担心姐姐刚回京城，对京城的铺子不熟悉，这才想着陪姐姐出门添置些东西。”

老夫人眼风一扫，“赏花帖？惠灵郡主府的赏花帖？”

温凝双点头笑道：“是的，姐姐这才刚回来，就收到了惠灵郡主府的赏花帖。”

老夫人神情微微一顿，似乎没从温凝双脸上看出什么不妥来。可她并没有忘记，温凝双之前为了去参加惠灵郡主府的赏花宴，付出那么多，最后也只换来一场折辱，如今这温凝菡刚回来几天，就收到了赏花帖。

先不说惠灵郡主为何会给温凝菡发帖子，那惠灵郡主又是如何知道温凝菡回来的？

这些日子老夫人在金阳寺虔诚祈福，京城里的消息时有传来，花嬷嬷她们跟老夫人刚提过，老夫人就表示对温凝菡的事情不感兴趣，根本不想听。

所以更具体的，比如温凝菡刚回来时在伯府门口的那一出，以及跟苏姨娘在院子里的交锋，甚至温凝菡收到惠灵郡主的赏花帖的事，一概不知。

倒是温凝双，知道得还真不少，明明人刚回伯府，据说都没来得及休息，伺候老夫人歇下之后，就立刻收拾东西去了弧光院与温凝菡联络感情。

还挺忙的。

沉默瞬间，老夫人则是用一种不痛不痒的平淡语气说：“如此正好，赏花宴是什么时候，好好准备一下，带着双儿一起去，她也好给你提点提点。”

温凝菡：噢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