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房间,再给我准备点热水。”司寇鸾一边扯着自己那浸血的衣袍,一边踹开张木亭的客栈。
“谁啊,敢踹老子客栈的门,找死啊。”
客栈经理张木亭双手叉腰嚷嚷着从大堂的桌子后走出来,突然与一张熟悉的脸对视。
少年看着司寇鸾清新俊朗的脸,悻悻然收回目光。
“那个,老大来了啊。”张木亭的语气软了下来,他挥手赶着客栈大堂里无所事事的小厮:“去去去,把最大最豪华的那个天字包间给老大打开,再多烧点热水送进去。”
少年谄媚着看司寇鸾:“老大风尘仆仆奔波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再让他们准备点吃的给您送过去。”
“再给老大送点吃的,听见了吗?都要最好的!”
司寇鸾没吭声,直奔最顶楼而去,经过张木亭时,他重重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张木亭不明所以,却发现一小块金子从他的肩膀上滑落。
他连忙拾起,喜笑颜开,冲着白衣青年的背影喊:“老大你要什么就喊一声,我让门口的小厮给您送!”
人间夏天的傍晚总是很热闹,一楼客栈大堂人来人往,江湖人士激情澎湃,讨论着谁谁谁又突破了,讨论着谁与谁结为道侣,讨论着今日的拍卖会,谁又拍下了什么……
客栈的隔音并不好,青年却不觉得讨厌,也没有施加任何隔音咒,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司寇鸾打了个响指,烛台便自动亮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万宝囊,先将那只睡的正香的白狐放了出来,扔到被褥上,这才掏出师尊寄的信,仔仔细细地再次阅读。
“滦阳县出现了疑似洿秽的地方,且已经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为师希望你顺便去解决一下。
切记不可大意,那里的洿秽并不好解决。
听闻此次焚阁的拍卖会芜曜魔尊在场。鸾儿你要小心,不过他的本体不能离开魔骸荒原很长时间,所以为师推断,那应该只是一道分身。
他的所有分身都不能超过合体境,并不会对你造成生命威胁。”
师尊推断得完全正确……可惜师尊的信来的太晚了,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前师兄也已经找上门算过账了。
“至于雪魄精……尽力就好……为师寿命将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哎……”
司寇鸾一边思索着一边将信至于烛台上,火舌吞没了白色纸张,余下灰烬到处飞扬。
又是洿秽………… 滦阳县位于大洵王朝西北幽州,而大半个大洵王朝都是云雾仙阁的地盘。
西北幽州地理位置偏僻,所在的附属宗门实力都较为弱小。
滦阳县灵气稀薄,更是没有宗门与世家镇守,所以洿秽在那里生根发芽也是情有可原。
司寇鸾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关于滦阳县的更多资料,他身体往后一仰,便倒在软塌塌的床上。
身为仙君,他早就辟谷,也无须睡眠,可他就是喜欢,喜欢一切人间烟火气。
今天晴空万里,被子是新晒的,有一种阳光的气味,暖烘烘的。白狐也很嗜睡,见第一面时,司寇鸾便观得他的气息不稳,许是要突破了吧。
他将手塞进白狐的肚皮下,双目合上,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到时,景星灼只感觉有一道极强的吸力将他吸走,一刹那,他已然身处那空荡荡唯有高处一个宝座的大堂,被系统暂时封印住的巨大铁链又完封不动地锁住他的脚踝。
他拖着铁链一步一步走向高处的宝座,铁链碰触到光滑台阶,发出沉闷的噪音,晃啷晃啷,看上去像一条蜿蜒爬行的长蛇。
景星灼甩袖,坐于座上,习惯性翘起二郎腿。管家悄悄地推开侧门,招呼一名侍女将水果点心美酒送至魔尊殿下身边。
哪怕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侍女来到魔尊殿下身边时,被那种至高气息压迫,还是险些忍不住跪地匍匐。
两人悄然退下——殿下特别讨厌他人打扰。
景星灼座位都没能暖热,系统那讨人厌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我要维持封印,不能与你一起前去,你怎么没有取回那具仙人?”
他没言语,当耳旁风。
“刚刚商凌珂来了,没看见你,就又离开了。”
“她也有问题,你的分身被抢劫时,她原本在拍卖会现场的,可后来她人在哪里?是不是故意躲起来了?”
商凌珂……鬼影殿一位长老的嫡孙女,年幼时便失踪了。可是两年前,她突然回来了,修为也大为精进,堪称魔族的天才少女。
她年纪轻轻便掌握了死灵塔下封印千年一只最为古老幽怨之一的灵,成为了死灵殿的长老。
当然,整个魔域没人比景星灼更了解她的身份。
景星灼不耐地用手指敲击一旁的果盘:“你管的太多了。”
系统被他的话呛住,停顿几秒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只是提醒你,你该好好管一管这个魔界了。”
“还有,我永远都是在指引你做正确的事情,可你总是不听。”
它突然想起来什么,语气变得古怪:“你刚刚是不是去见你的小师弟了,我应该告诉过你,你要早点杀了他,可你为何不杀他?”
景星灼拿酒樽的手顿住,他反问:“原因?”
*
张木亭将草帽戴于有些光滑的头顶,站在客栈大堂,交代着自己出行的后事。
小厮和肆厨们排成一排低垂着头,听着掌柜不停言语。
想起那位强大的神秘青年,张木亭叹了一口气,多交代了一句:“……我走后,要好好招待那位,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
他早已将自己多年积攒的盘缠和一些值钱的物品收入了早些年花大价钱购买的百宝囊,提起肆厨精心准备好的食盒,又一次深沉地环视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客栈。
终于,张木亭咬紧牙关,扭头就要离开,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告诉这些陪他多年的手下,他根本不确保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清风筑是他们宗门在安康县乃至魔域重要的联络点之一。
张木亭早已写信给宗门,让宗门再派一个经理过来。
可惜喽,此去经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归来……
张木亭没有离开多远,神秘青年突然拂袖而来,挡住前路,他的一只手抱着一只沉眠的狐狸,另一只手中的扇子“啪嗒”一下打在他的肩膀上,“张木亭,你干什么呢?”
司寇鸾刚刚走到楼梯口,就望得客栈经理张木亭提着食盒,孤苦伶仃地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身影带着某种悲壮。
跟要赴死一样。
张木亭突然遇见这位大爷,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还好很快便反应过来:“老大,我要走了。您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了,不用担心。”
司寇鸾本来就计划今日启程,其实交代不交代都一样,他根本不常踏足安康县。
“我是问想问,你要去哪里?”少年低垂着眸子:“我要回西北幽州。我的家乡和师尊出了变故。”
西北幽州……听到张木亭提及熟悉的地名,司寇鸾反问:“你的家乡和师尊在滦阳县?”
这也太巧了吧……张言玉摇摇头:“不是,在石崖县。距离滦阳还有几十里。”
几十里,对洿秽蔓延的速度来说根本不算远……这是否意味着,滦阳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司寇鸾斟酌道:“我此行的目的地在滦阳……”
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少年,观其气息像刚刚步入元婴没多久的样子:“你也没到化神啊……好像也没什么飞行法器……”
安康县位于东南衢州……司寇鸾又道:“石崖县距离这里隔了整个大洵,就凭你的灵力,御剑飞行的时间持续不了太久,等你到那里,都要至少一个月了。”
张木亭已经麻木了,只恨自己打不过他,没办法令眼前的漂亮青年闭嘴。
“不到化神,是解决不了滦阳县与石崖县的洿秽的。”
司寇鸾将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年轻人,做事情要多点考量,别那么冲动赴死。”
张木亭忽略白衣青年奚落的言语,精准捕捉到一个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词语:“洿秽?”
司寇鸾没有解释的心情:“你现在实力不够……等你到了化神,自然有资格了解。”
“你可千万别想着自己去了解,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老大您要去解决滦阳县的洿秽吗?”
青年拿出扇子,死鱼眼般的表情看向了远处的市集人群:“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滦阳县的洿秽存在了好些年,也无任何宗门世家镇守。繁衍至临近地盘了,飞燕堂才开始重视,清理时却死伤惨重。
要想彻底解决,只能仙君及以上的存在出面。而云雾仙阁最近最游手好闲的就是瑾瑜仙尊小徒弟司寇鸾。
没办法,谁让他刚刚闭关结束,还那么喜欢在人间晃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