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的云天玄是完全上手了,那几套剑法她可以闭着眼睛倒着打,流畅灵动,一招一式蕴含着凛冽的气势,带着迅猛的破空声溅起道道厉风。
何不言何不语两人一起蹲在树荫下,作为剑修的何不言啧啧称奇,他相当清楚云天玄这段时间表现的含金量,“练剑的奇才,不像你,打了一年了,第三套还不能连着打。”称赞完还不忘说说身边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妹妹。
就算呆在阴凉处,还是很热,何不语本就害热,现在又被说了,她不满的冲着兄长龇了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笑而不语,何不语跟炸毛似的给他了一拳。
何不言笑呵呵的拍拍手,“师妹,既然你学完了这三套,今后就随我练,你我都是剑修,我所学的都可以教于你,而当你学完我会的后,师尊会来亲自教你。”云天玄凌厉的挽了个花刀作为收势,用指腹蹭掉额角滴下的热汗,“好。”
天枢峰终年覆雪,虽正值春季,温度较低,但耐不住高强度的训练和刺眼的阳光。
本以为这青麟三段够云天玄嚯嚯一段时间,没想到她几天就学完了,并且对最花费时间的符箓法术毫无兴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况且作为一个剑修,练剑是本职。
符箓的话不爱学就不学了。
青麟宗弟子出行一般是结伴而行,同行之人肯定会帮扶些,不愿学符箓的话,她给云天玄备上。
“那我的符法就仰仗师姐了。”
正当何不语正在构思着该给云天玄整点什么时,刚刚离她很远的云天玄突然贴了过来,她走路都没声儿的,刷的一下就过来了。
何不语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云天玄主动贴近的距离,“好好好,但你高低还是得学学的,至少看到要认得。”
“好。”
“书符于七戒之外有五忌。
一忌孕妇手取,二忌污秽者符,三忌旁人扰乱,四忌符咒不合,五忌符坛污秽。
如犯五忌者,鬼神怒之,虽敕不降。”
这是应该遵守的规则,念给云天玄听听也好,符箓绘制和使用都有着严格的戒律约束,万一触犯了禁忌而出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又过了几天,云天玄的状态好多了,浑浑噩噩的气息荡然无存。
在何不语念书时,云天玄就会配合的坐直,用期待认真的眼睛注视着她,总而言之,一改往日的不感兴趣。
听没听何不语不知道,但她的态度至少是放端正了。
“你真的听进去了?”她用书抵在云天玄的肩膀上,轻轻敲了敲。
云天玄满脸惬意的倚在榻上,笑意盈然的反手捏住了书脊,“听进去了。”
对此何不语保持怀疑态度。
云天玄在青麟宗的生活逐渐步上正轨,不管平时的修炼多忙,她都会抽时间来陪何不语一起看书,听小师姐絮絮叨叨的念书。
“我给你读的都是很重要的,你不学绘制,但你得知晓各项禁忌,这些是咱们务必记住的东西。”小师姐年纪小小,但唠叨的功力可谓是炉火纯青。
“明白,我知道小师姐是为我好。”
何不语比云天玄入门早,她应唤何不语声师姐,但云天玄今年二十一,何不语十六,她比何不语大五岁,叫她师姐,是怎么叫都不顺口,便添了个小,唤作小师姐。
和不语相处这么久,云天玄似乎还没有听过她说过自己家的事情。
云天玄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何不语衣服上的绒球,“你不回家看看吗?”她伸手从身边人手里抽出自己的衣饰。
“这儿向来不问出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今日同师兄晨习时,意外听着几个师兄弟的讨论,他们在聊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所以才想来问问你。”
何不语不安的搓了搓自己的湿润的手指,“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家人。”确实,现在想起来,郡王府上上下下,这具身体的父母都没有亏待过她,几乎称得上是疼爱至极。
现在想起来,有些思念他们。
但如此的不告而别,恐怕会伤他们的心,哪天得寻兄长去问问。
入了青麟,家就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在帮兄长处理一些公务的时候,她有听过一些,青麟宗有一些弟子是因为家破人亡才来到这里。
无依无靠,孤苦飘零。
不问归处,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的归处。
入了青麟,但不代表那些有家庭的弟子,就要和凡尘俗世断了联系。
毕竟上有小下有老的弟子不在少数,不让人家回家探亲,太过不近人情。
在青麟宗收徒结束后,宗门会允许那些弟子回家探亲。
不同于何不语的犹豫纠结,收到家书的何不言就不紧不慢的多。
就在不久前的收徒仪式上,一个新来的弟子将一封来自他母亲的书信,送到何不言手中。
是来自家的信纸,他一闻就知道,上面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霖春溪茶的香气。
是母亲。
母亲想必是品着新下来的霖春溪,提笔写下这些细腻的文字。
她同家人说话很少会拐弯抹角,常人写信开头免不了的寒暄她都会省掉,所以这封信相当的短。
家事不必忧心。
照顾好自己和不语。
“三月初三,”云天玄拢着手臂靠在墙上看何不语看书,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念叨,“上巳节。”
何不语茫然的收回放在书里的注意力,她发出疑惑的询问:“什么?”刚刚没听清云天玄的低喃。
“今天是上巳节。”
何不语放下手里的书本,后蹭了几下,靠在了春意勃发的窗边,“踏青啊,我好久没出去过了。”说起踏青,感觉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
花花绿绿的宴席,莺歌燕舞,繁花美人。
还有赏春宴上的制作精美的食物,像莲花的点心,兔子一样的,还有镂空花纹的水果。
“那今日就出去转转,别看书了。”见她还意犹未尽的想要接着把书读完,云天玄果断伸手抽走何不语手里的古籍,“收缴了,出去。”
她把半推半就的何不语抓了出去。
早晨的天枢峰静悄悄的,天枢宫的外门弟子此时应该各司其职,晨训的晨训,补觉的补觉,整理公文的整理公文,内门的就三个,一个在公文堆里浮浮沉沉,剩下两个在出去踏青的路上。
她们两个沿着走道长廊,略显生疏的沿着山路下了山。
“柳圈。”云天玄把一个编的很漂亮的柳圈戴在何不语脑袋上,“戴上柳圈可免除虫毒和瘟疫。”
“我有听过这个习俗,不过我家里是一起去踏青,还有祓禊。”她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精巧的柳圈,顺着石阶往山下走,“但柳圈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戴。”
跟在后面的云天玄怔怔的望着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的何不语。
曾经好像,她也承诺过为谁人戴。
可惜,时间带走了她所珍视的一切,包括大段的记忆,虽然自认为怜悯的给她留下了些许模糊的回忆。
那些过去的记忆,很珍贵,是她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如今却遗失在了漫长的长河之中。
在此,她斗胆再次许下诺言,“那我年年给你编。”
“我也给你编一个。”说着何不语踮起脚尖折下一枝长长的青柳,回忆着云天玄刚刚编柳圈的动作,生涩的扭缠着手里柔韧的枝条。
编的倒是有模有样,“喏。”有些松散,不过很好看。
“谢谢。”两人个子差的挺多,以至于何不语根本无法亲手把柳圈戴在云天玄头上。
“天玄姐,看麟沐江。”
“嗯?”
她们现在下了天枢峰,还没到山脚下就瞧见了麟沐江面上飘着缤纷多彩的花瓣。
“哇,真漂亮,巧了,你看这儿还生着兰草,我之前上山来的时候居然没发现。”
何不语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壁画,才发现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正是他和云天玄最初上山的路。
那时才稀稀落落冒新芽,露出柔软的嫩黄。
而周边郁郁葱葱的长着一丛丛素雅兰花。
何不语满脸懊恼的揉了揉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她居然没反应过来,最近事儿太多了,弄得她脑袋嗡嗡的。
就在前几天,她算见识到了兄长的工作量,桌子上一大堆能淹死人的书卷文务,以及兄长与日俱增的黑眼圈。
谢邀,小的必敬而远之。
云天玄落了她几步,沐浴在晴朗的天光里,山色柔和,在后面虚虚的拽住何不语的衣摆,“你们那儿踏青时有什么些习惯?”
“放纸鸢,斗草,赏花,爬山,不少呢。”何不语感受到那股拉力,回头望向台阶上步态慢悠悠的云天玄,“你倒是悠闲。”从认识她那天开始,云天玄就是一副风轻云淡,对任何事都没有多在意的样子,很令人欣赏和羡慕的态度。
“踏青嘛,肯定得悠闲些,别想你心心念念的书了。”云天玄轻巧的几步跃下狭窄的石阶,结结实实的搂住何不语,拥着她挤挤攘攘的往下跑。
“轻点,勒!”
这是条下山的小路,铺石阶的石料饱经风霜,碎裂的石缝生出了葱蔚洇润的无名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