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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酒楼圈套公子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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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徽看出夏舜卿有些反常,笑问:“你怎么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夏舜卿拿起鱼戏莲叶纹白釉执壶,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说道,“他们少年意气,而我却矫情得很。”

赵元徽觉得难以置信,他从夏舜卿手中拿走酒壶,问道:“何故做此伤情之态?受什么刺激了?”

夏舜卿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你没有见到那位儿时好友?”赵元徽又问。

“见到了。”夏舜卿说。

“他认不出你?”

夏舜卿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把我们分隔开了。不是时间造成的那种生疏,而是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横在我们中间,我看不透。”

赵元徽听夏舜卿说出困惑,笑了一下,说道:“舜卿,是命运。是不同的命运让你们疏远了。”

夏舜卿更加不解,他问道:“为什么我们会有不同的命数,难道仅仅因为出身吗?”

赵元徽想了想,说道:“也许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你、我、他身处不同境地,自然拥有不同的人生。”

夏舜卿又摇摇头:“我不相信命运,只相信天道。”

赵元徽笑道:“区别在哪?”

“命运是个充满着“无奈”与“无能为力”这类含义的词。而所谓天道,必然是合理的,和谐的,正义的,最优的。它是让人信赖的。”夏舜卿说道。

赵元徽想了想说:“听着有那么些镜花水月的味道……”

“你是说我天真?”夏舜卿问。

“那倒也不是。”赵元徽道,“世界本就依托天道而行,哪有挑剔天道的道理?只是天道映射到每个人的身上,不就是命运么……”

夏舜卿自然不这么认为,他正要反驳,却被赵元徽打断:“舜卿,你还没祝贺我中举呢。”

夏舜卿这才猛然想起,马上赔礼道:“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给忘了!”

他忙从手边拿出一个锁子纹螺钿长方漆木盒,将它打开,隆重地呈到赵元徽面前,道:“恭喜世子。”

木盒里躺着一幅卷轴,是答应过赵元徽的山水田园画。

“舜卿的墨宝!”赵元徽开心地接过。

他将卷轴徐徐展开,远处绵延的青山和近处广阔的田野,依次出现。画中线条精炼流畅,设色朴素淡雅,是夏舜卿偏爱的风格。

但当赵元徽去看画中的细节时,他却傻了眼。

只见那一望无垠的田野里,麦苗才从地里抽出一丝青翠,星星落落地点缀着黄土,显得纤弱可怜。农家小院前的篱笆已经腐坏,一位衣衫破旧的妇人在喂养孩子。她的面容痛苦而无奈,也许是没有奶水,使得饥饿的孩子吮得她生疼;杂草丛生的小径上,男人往远处走去,沉重的担子压弯了他的腰。他的脚步虚浮,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仍然不得不继续向前走着……

虽然确实是田园题材,但内容却写实得过分。不论是屋顶上散乱的茅草,田地里脆弱的新苗,檐下羸弱瘦小的孩童,还是衣衫褴褛的农人,都是细致刻画,从中看不出任何超然物外与闲适自得,只看得见贫穷与困苦。

“舜卿你的画,有点不太惬意……”赵元徽有些尴尬,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我知道了,舜卿这是要开创写实派田园画。”

夏舜卿勉强笑笑,说道:“这是我近日所见所记,不可谓不费心,希望世子喜欢。”

“舜卿的画我怎么会不喜欢。”赵元徽笑着说。他把画小心地卷好,收入盒中。

赵元徽见夏舜卿心情不佳,便陪他多喝了几杯。渐渐的,夏舜卿感觉有些飘飘然,歌姬清扬婉转的嗓音都听不清晰了。

他转头去看赵元徽,只见他也差不多如此。

夏舜卿起身推开连钱纹槅扇走向长廊,本想借晚风醒醒脑,但却一丝风都没有。

这时一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世子也来吹风了?”夏舜卿以为是赵元徽,随口说道。

“这里没有世子,只有王某。”那人说。

声音有些陌生。

夏舜卿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挨着自己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穿着玄色暗纹圆领缎袍,朝他礼貌微笑。

“阁下是?”夏舜卿行礼问道。

“你不认得我?我是王玄啊。”那人又笑了笑。

夏舜卿吃了一惊。他连忙推开王玄的手臂,道:“我认错人了。”

那人仍然微笑着,但在夏舜卿看来这笑容十分伪善。

那人说道:“你认错了,但我没有认错。夏首辅家的二公子,对吧?”

这时有人来喊,说是赵元徽请夏舜卿回席。夏舜卿不想久留,便回说自己不胜酒力,准备回家去了。

夏舜卿欲转身离开,却被王玄挡住了去路。王玄道:“难得遇见,贤弟随我再喝几杯如何?”

“公子有此雅兴,不如找别人去喝。”夏舜卿说着就要绕开走,却又被王玄拦住。

“上次你不回我的信,我原谅你。但这次你若再溜,我会生气的。”王玄收起了他的笑容,言辞变得冷峻。

夏舜卿转身从另一头的楼梯下楼,王玄让人跟了上来。

下楼后夏舜卿才想起自己打发甄冉回去了,而现在没到马车来接的时间。为了摆脱王玄,夏舜卿找小二要了一间照例让顾客休息的卧房。

尾随之人见他进了房间便没再跟,转身走了。

夏舜卿头重脚轻地关了门,很快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来,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泣。

他挣扎着起来,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有个人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她上身只穿着主腰,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

夏舜卿吓得一个激灵,脑袋里嗡得一下,紧张得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

他进来时房间里分明是没人的!

他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赶忙翻身下床,从床头的黄花梨衣架上拿过道袍穿上。等戴好巾帽,他也逐渐摆脱了手足无措的状态。

那个衣架上,也挂着一件女式短袄和一条马面裙。夏舜卿自然看见了,早已明白了几分,也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于是决定趁早离开。但走到房门跟前时,他才发现门上有一把质地坚硬的铜锁,是从屋内锁上的。

他赶紧再去查看窗户,发现窗户也是锁上的。

夏舜卿顿觉不好,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只见她还蹲在角落里,双臂环抱,脸埋在臂弯里。夏舜卿开始自行翻找钥匙,但他找了桌上、抽屉、枕头被褥,遍搜了屋内陈设还是寻不见。

夏舜卿只好对她说道:“我不知你将我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但现在这样对我们都不好。若你有什么苦衷,可以讲与我听,我或许可以帮你。”

那姑娘听罢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写满委屈和绝望的双眸。

“钥匙是在你身上吧?现在让我出去还来得及。”夏舜卿又说。

那姑娘眼中泪水盈盈,蹙眉连连摇头,表情很是痛苦。

夏舜卿看她实在可怜,就拿着她的衣服想给她披上。但她见夏舜卿靠近忽然呜呜痛哭,把头摇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非常抗拒,好像在害怕什么。

夏舜卿只好作罢,接着在屋里翻找。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问心无愧,不必惊慌。

很快外面嘈杂起来,喧闹的声音渐渐靠近。那姑娘听到声音,连哭声都变得细微,害怕得身子颤抖。

夏舜卿也束手无策,对那姑娘说道:“我想一定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如此利用你的人绝不是什么善人。你诬陷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现在向我说明实情还来得及,到了衙门也好说话。”

门外传开砰砰的巨大声响,是有人在撞门,门框也随着哐当哐当地晃动。

夏舜卿又说:“你若想要澄清抑或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去东街夏宅上找甄冉。你不要害怕,你要相信天地间自有公道在。”

“钥匙……”似乎是感受到了夏舜卿的善意,姑娘终于开口了。

但这时房门被几人合力撞开,五六个头戴软巾、身着青布直裰的衙役站在了门口。房间的外围不消说已经挤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不乏方才与夏舜卿喝过酒的监生们。

他们都看到那姑娘衣衫不整地和夏舜卿待在一个房间。

突然被许多人盯着,夏舜卿觉得十分丢脸,忙捂脸背过身,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在门口跳脚,呼天抢地骂道:“畜牲啊!畜牲啊……”

他冲进房间就要打,却被衙役拉住了。其中一个衙役指着姑娘问他:“这是你女儿吗?”

中年人点点头。他想进屋衙役不让,于是他张牙舞爪地驱赶围观人群,却又赶不走,急得不知怎么是好。

衙役安抚了他一下,随即进屋一把钳住夏舜卿,说道:“有人报案说这姑娘被人强留在酒楼,我们怀疑你强占民女,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夏舜卿知道反抗无用,任由衙役从左右两侧架着他往外带。人群中熙熙攘攘,夏舜卿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盼着能早点离开。

二楼的走廊上,赵元徽也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瞬间醒了酒,呆呆地目视着夏舜卿被带走。等反应过来时,他焦急地命人备车,跟着衙役去了顺天府衙门。

那姑娘名叫李桃,在公堂之上她只顾哭泣,声泪俱下,令人动容。就连夏舜卿都不得不承认,如此真挚的感情流露不像是在说谎,只怕李桃确实是被人逼迫的。府尹见状便没再追问,着人带李桃检查身体去了。

夏舜卿百口莫辩,只能坚称是有人陷害于他。他要求提审酒楼里的人,总该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

然而不巧的是,这间房位于最里侧,当晚没人注意过。如今只知道李桃是来给酒楼厨房送豆腐的,但送完豆腐为何没回也无人知晓。

这时夏舜卿突然想起门窗上的锁,他于是指出是李桃藏匿了钥匙。

“一定是有人逼迫李姑娘这么做,请大人找出罪魁祸首,还学生清白,救李姑娘于水火!”夏舜卿叩首道。

府尹原以为是夏舜卿将李桃锁在屋里,听他如此一说,有些惊讶,马上命人查实。

不久之后,衙役回报说李桃的身上没有找到钥匙,检查房间的差使也回报说房间里没有。

正当夏舜卿疑惑时,衙役要求对他搜查。夏舜卿顿时恍然大悟,他缓缓将手伸进前襟的内贴袋,果然摸到了钥匙……

原本指向李桃的证据如今却指向了夏舜卿自己,这让他陷入更加困窘的处境当中。

好在目前李桃还未指控夏舜卿,因此衙门无法给拒不招供的夏舜卿定罪。

最终,夏舜卿被带到顺天府大牢临时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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