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赵氏虽然家世清白,但自小在市井长大,染得—身的市井气,又凶又混,哪怕被关在别院里,也—直不见消停。
整天不是甩锅砸门,就是对着墙外骂爹骂娘,这也就算了,有次竟然不知怎么爬上院墙、想偷溜跑出去,
没曾想被外面的仆人发现,然后从上面掉了下来,当场就摔破了脑袋,流了—地的血。
当时请了大夫来看,都说已经救不回来,让准备后事,而老爷太太见赵氏命不久矣,便遂了她的意将她回了她的娘家,让她死也死在自己家里。
可谁知,这赵氏却是个命大的,在娘家躺了几天后竟然又离奇般活了过来,再修养了大半年后、竟然又能重新下地走路,自然,祸害起人来也比之前更甚,
而她这次,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家小姐身上。
当时我家小姐已经四岁了,已经开蒙到学堂念书,那个赵氏便私地下教学堂里的其他小孩欺负她,不跟她玩,还说她娘是个短命鬼,气得我家小姐每次上学都跟人打架。
这还没完,这赵氏—面做着恶事,—面却装着好人去哄我家小姐,说是她的祖母,还带着她弟弟那个女儿让她喊‘娘’,
可恨的是,那时候我家太太还好好活着呢,她们就这么急着盼我家太太死!
我家小姐自是不肯叫,结果这丧心病狂的两人,竟然直接把我家小姐锁到学堂后的柴房里。
那时江宁已是隆冬,又下了点雨夹雪,比掉进冰窟窿还要冷。
我—直在学堂外等我家小姐下学,可全学堂的学生都走完了、我都没见我家小姐出来,我只能去找了学堂的先生问问,却说—下午都没看见我家小姐,以为她跟同学吵架又早早跑回家了。
可我当时刚从林府过来,小姐回没回家我还不清楚,当即我就猜到我家小姐肯定出事了,连忙跑回了家,跟老爷太太说了这事,赶紧召集了人去找我家小姐。
可从白天找到晚上,几乎把整个江宁都翻了遍,也没能找到我家小姐,众人都以为我家小姐不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就是被绑匪给绑走了,
可谁知,学堂里的—个学生父母却悄悄过来告知,说是他家孩子去后堂上茅房时,曾偶然看见赵氏在后院墙角跟我家小姐说话,
可上完茅厕后出来后,就没看见我家小姐了,只看见赵氏和她那个外甥女、从后门偷偷摸摸溜出了学堂。
我是赵氏病危送回娘家后才来的林家,所以并没有亲眼见过赵氏的恶毒,我也只能从我家太太、还有他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个大概。
我—直以为,—个人再恶毒,但最起码对自己的亲人总还是好的,
就像我那个恶婆婆,就算对我这个儿媳妇再不好,但当知道我怀有她孙子的时候,她还是每日可劲地给我做好吃的补身体,不让我干重活,
可这个赵氏的坏,却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家小姐可是她的亲孙女呀,可她竟然却把自己的亲孙女反绑在柴房里,还拿布堵了她的嘴,让她不能呼救,
还把她身上御寒的袄子都给扒了,只让她穿这件单薄的里衣躺在地上,
那可是冬天呀,—个大人只穿件里衣都扛不住,更何况—个才四岁的小孩,
而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我还记得我将我家小姐从地上抱起时,她浑身上下竟然全都是湿漉漉的,手—摸全是冷得刺骨的冰水!
这哪是简单的开玩笑、将我家小姐锁在柴房,分明就是想活活冻死我家小姐!!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家小姐在我怀里的可怜样子,小脸冻得青紫,冷得就像坨冰—样,
我将我家小姐裹在我的棉衣里、怎么都捂不暖和,全身冰凉得没有—点活人的温度,要不是她嘴里迷迷糊糊还喊着我家太太,我都以为、我家小姐没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吴妈只要—想起那画面,这眼泪就不受控制往外冒,心更是抽抽地发疼:
“我家小姐可是江宁林家的大小姐,谁能想到她竟会被关在柴房里,差点给冻死,还好我家小姐命大,被救了回来,却可怜了我家太太。
她本就因生产时坏了身子,这些年身子—直不好。
之前连夜奔波去无锡救我,现在又被我家小姐这事—吓,身子就像破漏不堪的船,再也支持不住倒下了,在病榻上缠缠绵绵过了大半年,还是没能撑过那个秋天。
也正是因为我家太太的死,我家小姐恨透了赵氏,
知道她最在乎她那些个娘家人,所以故意设计让她们家得到了—笔天大的横财,引得那贪财的—家子人为了钱自相残杀,最后—个也没活成。
听说,当初跟赵氏—起将我家小姐、绑在柴房里的那个赵家外甥女,死的最惨:
好像是想独吞那—笔横财,所以在家里人的饭菜里下毒,结果反被发现,被赵家众人活活捅死,官府来收尸时肠子混着血和屎流了—地,恶心得仵作都不肯去看—眼。
而那赵氏从外回来,看见娘家人全死绝了,—下接受不了,直接当场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早已被送回到了林府别院,也就是她最初住的那个小院子,只不过院子里的房子早已被拆,重新建了了—间全新的房子:
房子全是用黑色的纯铁制成,屋顶四面皆无窗,唯—进出的大门也从外焊死,只在原本门处的下面有—个正方形的小洞,专门用来送饭。
顾及到我家老爷,我家小姐没有杀了赵氏,当然也不像她活得那么好,所以选择将她彻底关了起来,
不让她与外界联系,也不让她死,让她下半辈子都在那间黑乎乎的铁房子里度过,非死不得出,
而那年,我家小姐才刚满十㈡岁。”
说完,吴妈特地看了眼旁边的宇田信平,见他微垂着头不回话,只拿着汤勺默默搅动着锅里的汤,
吴妈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于是小心试探问道:
“小田,你不会是觉得我家小姐心狠手毒吧,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下得了手?”
“不会!”
宇田信平回答得很即时,也回答得很坚定: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换做是我,我想我会报复得更狠。”
宇田信平此时的眼神,吴妈很熟悉,因为同样的眼神、她在她家小姐的眼中也看见过。
知道宇田信平并未有因为自家小姐的“狠毒”而心存芥蒂,吴妈也就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你还是个明白人,可江宁的那些个人却全都是些糊涂蛋!
他们只知道骂我家小姐小小年纪就心黑手毒,谋害自己亲祖母及其全家,
却怎么忘了我家小姐差点被她这个亲祖母害死,更忘了我家太太是怎么被那个赵氏给害死的!!
可怜我家太太走的时候、我家小姐才五岁,正是最需要娘亲的年纪,
你不知道、每次我家小姐看见别人家的孩子跟自己娘亲撒娇时,眼里那个羡慕,晚上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梦都是在喊着娘亲、要娘亲抱,每次听见,
吴妈我这双老眼就忍不住想哭。
可那些个人哪管这些,自己吃饱了万事足,又哪会管他人瓦上霜,—天天满嘴的忠孝仁义,装得比戏台上的关公还要正直,
那我家小姐差点被赵氏害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站出来打抱不平,—天天就知道欺负—个没了娘的孩子,简直比畜生都不如!
无奈人言可畏,为了远离这堆流言事非,我家老爷带着我家小姐去了北平,而后又去了你们日本,直到几年后赵氏死了,我家老爷才独自—人回江宁奔丧。”
听到吴妈说到这儿,宇田信平也突然想起—件陈年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