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蔓宣见她不大高兴,只好将衣服收起来,“行吧,就当是我暂且帮你留着,什么时候想穿随时来娶。”
陈宛七扯笑道:“等你哪日再嫁,我定是穿得漂漂亮亮的最去喝喜酒!”
“又打趣我,你这小姑娘先嫁人再说吧!”
“切,我才不嫁。”
赵蔓宣突然问了一句:“阿七,你先前请的那小工去哪了?”
陈宛七错愕道:“没事问他做什么?”
“他不是你京城里的亲戚吗?这几日都不见他人影,你不着急吗?”
“着什么急。”陈宛七小声嘀咕着:“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对了。”赵蔓宣忽而想起一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你知道吗?许家村的官兵同我说,当初通知他们来月港拿人的是个锦衣卫。”
陈宛七甚是诧异,不可置信的确认道:“你是说……锦衣卫!?”
“是啊。方才驿站的人过来买了不少粿子,特地嘱咐我包好一些,说是有几个锦衣卫要回京城,拿给他们路上吃。”
赵蔓宣若有所指的说着:“刚拿去不久,这会儿应该正准备走吧。”
陈宛七紧咬双唇,脑子乱做一团,他分明说过不会插手……
“赵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宛七冲出铺子,飞快的往驿站的方向跑去,她想问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为何会改变主意?
“啊!”
陈宛七跑得着急,自个绊了一跤,膝盖火辣辣的疼,她忍着疼站起来,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好像回到第一日来到这个时代那般,站在街上眼中充满茫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呜……死骗子!”陈宛七鼻子一酸,抹着泪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嚷着:“不顺路!跟本就不顺路嘛!我才不去呢!”
陈宛七含着泪,模糊的眼中映着一轮夕阳,仿佛早已看见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策马而去。
北方的野狼不属于这片大海,南方的兔子只敢躲回窝里舔伤。
海边的阴雨天变幻莫测,一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有个晴天,突然又下起太阳雨。
摆摊人看天做生意,这几日陈宛七只能接点散活,撑着捡来的伞到处跑,没事就在甜粿铺里待着。
赵蔓宣去了许家村,她让陈宛七帮忙去看店,不过是做了些够她吃,根本就不够卖的。
陈宛七把针线活拿到店里做,成日从早绣到晚,受过伤的手腕总是时不时发作,碰上这阴雨天更是酸痛。
“烦不烦啊!!!”陈宛七都要让这鬼天气给逼疯了,指天骂地的埋怨着:“你还给你我下雨是吧!打喷嚏也不知道捂着点!有没有素质啊!”
一朵乌云飘到头上,瞬间遮得暗无天日,待会必定有一场暴雨。
陈宛七赶紧关店回家,刚跑回去外头就开始打雷,急冲冲的脚步声随着冰雹一起落在门前。
“砰!”
一把拐杖敲开破门,陈老丧拄着拐单腿跳进来,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滚!没钱!”
陈宛七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个死老头,早就当他不在了,可他怎么还不死……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住我的用我的,竟敢叫老子滚?”
“哼。”陈宛七嘲讽道:“你还要不要脸?这是我娘的屋子!不是你的!”
陈老丧扫了眼这屋子,反而还更为嚣张,“当初老子就是从这破地方把她娶走,你那穷酸娘死了全家,自己也是个短命鬼,你还非要搬回来住,也不嫌晦气!”
“你老婆就是让你害死的,最晦气的人是你!”
“你娘就是个赔钱货,生了你这个倒霉鬼害得我倾家荡产!我对你们娘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陈老丧抽起拐杖就要往她身上打,斗鸡跳还在那装腔作势,陈宛七拽过拐杖,猛的将他推倒。
“分明是你好赌成性败光家产!没担当的男人还有脸怪在妻女身上?”
陈老丧摔坐在地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女,老子断腿也没见你来伺候一回,还敢在这跟我大呼小叫!”
“你尽过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吗?”陈宛七厉声质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到底是有多恶毒?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
凌虐至死!!!
陈宛七顿时感到一阵窒息,脑子里关于这糟老头的记忆犹如噩梦一般,可对死去的小漳娘来说,这些噩梦却是折磨了她十六年的现实。
这个世界对她最大的善良,或许就是让她早日解脱。
陈宛七替这小漳娘觉得愤恨不公,可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杀人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可笑的是,她以陈宛七的身份又彻底活了过来,延续这场没完没了的噩梦。
而凶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经杀死了一个女孩!
“你这贱种跟你娘一个德性!”
陈老丧踉跄起身,恶声咒骂道:“若不是我在街上听到了风言风语,老子还不晓得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勾搭京城来的大官,还和番人走到一起,你可真是不知廉耻!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可笑,你还有脸吗?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德性,要贱也是你贱!”
陈宛七一把将破拐杖扔出门,碰到他的东西都嫌脏,“咔嚓”一声裂成两断。
“给我滚!”
陈老丧突然被她惊住,以为这赔钱货是个没胆的,一直唯唯诺诺的任他掌控,不曾想到竟会变成这般态度,简直是中了邪。
“你给我等着!别以为老子真不敢把你卖了!”陈老丧说罢愤然离去,拖着个瘸腿尽显丑态。
陈宛七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轻锤着胸口不断吐气,她能感受到小漳娘临死那一刻的绝望。
那时她无助的倒在地上,一点一点感受着死亡,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与这个世界抗衡,独自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巷子里。
陈宛七害怕这也会变成自己的命运,不想死在这条巷子里发烂发臭。
她极力平复着思绪,坐着冷静了一会,翻出所有家当仔细算算,离她预期的目标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陈宛七自言自语着,不断给自己寻找出路,她没有试错的成本,形单影只的蝼蚁,每一步都需得谨慎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一脚踩死。
雨夜的烛火暗淡不清,文人雅客笔下的雨夜烛光,多半带着一丝忧伤动人,可那半抹动人的影子,不过是自欺欺人,打动自个儿罢了。
“嘶……”
凉风灌入门缝,眼前一黑,手里的绣针又扎到指头。
陈宛七熟练的点燃烛火,指尖上的血珠连同烛泪一道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破败的木门被彻底踹烂,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陈宛七惶恐的对上几道陌生的目光,手中紧攥着一截红烛,三四个男人突然闯入家中,整个人都懵了。
“谁……谁?”
陈宛七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了。
“啊!!!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别碰我!!!救命……救命啊……唔唔……”
陈宛七拼命挣扎,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嘴里让人塞了块布堵住。她害怕极了,浑身用尽全力去抵抗,哪拼得过四个男人。
“啪!”
一声敲打,半截拐杖落在细嫩的后颈,陈宛七晕了过去。
陈老丧敲着拐杖厌弃道:“这死丫头可真是个贱骨头。”
屋里的男人见状却不高兴,“你这死老头瞎捣什么乱,这让我回去如何向夫人交代?”
陈老丧对他们也没个好气,“呸!老子帮你们省事还不识好歹!反正也是要嫁死人,你们夫人怪罪个鬼?”
一行人趁着雨夜将人拖走,红烛落在地上,缓缓淌着烛泪。
陈宛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片殷红映入眼帘,精致的床帘上贴着白色喜字,一切皆是十分诡异。
陈宛七猛的蹿起身,身子狠狠砸到地上,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身上竟穿着大红嫁衣。
屋里一发出动静,外头随即传来了脚步声。
“咯吱——”
檀木雕刻的房门轻启,继而传入一阵奸诈的笑声。
陈老丧探进头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挪到她面前。
“阿七啊,爹终于盼到你嫁人了。”
刹那间,陈宛七忆起晕过去的时候,耳边恍然听到的一句话——嫁死人。
陈宛七顿时毛骨悚然,浑身都在发抖,“你……你竟……把我嫁给一个死人?”
“阿七,我的好女儿。王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可惜他没那个福气,但是你有啊!王夫人最疼爱她的儿子,愿意花重金让你进王家的门,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陈老丧语重心长的交代着:“爹给你谋得这门亲事,你应该好好珍惜。先前是爹错怪你了,你可真是爹的福星啊!”
“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啊!”陈宛七崩溃的痛哭,嘴里哽咽着:“你不是要钱吗?你放了我!我都给你!”
陈老丧瞬间拉下脸来,“你能赚几个破钱?靠你养老子都死绝了,老子今天就教你什么是孝道!”
“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是我爹啊!”
陈宛七彻底一败涂地,她恨透这个丧尽天良的人,却只能在他面前卑微的求饶。
“我以后赚的钱全部一分不差的给你!全都给你!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我求你原谅我!爹,你原谅我!不想嫁给一个死人……你帮帮我……帮帮我!”
一声唢呐猝然奏鸣,陈宛七吓得一颤,眼中顿时一片木讷,响彻的悲鸣刺入耳中。
“吉——时——已——到!”
凶手就在她眼前笑着,他是个惯犯,即将再杀死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