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一瞬,咬了咬唇,也躺下去,肩膀贴上青年的手臂。
“那个,咱们现在要趁被憋死之前逃出去,要活命……”鹿饮溪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半天,才咬牙道,“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青年却沉默着,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鹿饮溪微微朝他侧过身子,伸手轻轻碰一碰他的手臂,“难道你不想活……”
不料对方竟在此时突然侧过身来,目光静静凝视着她。
鹿饮溪顿时卡壳一般,愣愣地瞧着他,连呼吸都忘了,心跳得又快又急,扑通扑通的。
青年盯着她瞧了片刻,伸出修长的手,再次抚摸上她的脸庞,鹿饮溪立刻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靠过来一点,”青年声音低沉,却又十分温柔,“别怕,我不会伤到你。”
鹿饮溪微微挪了挪身子,本就狭窄的空间,使得两人凑得更近。她的脸几乎要贴上青年的胸膛,这叫她更加不知所措。
青年抚摸她脸颊的手缓缓滑过耳畔,落在她的后颈,安抚似地摩挲着她颈间长发,动作轻柔。
他低下头,缓缓凑过来。
“等等!”
鹿饮溪突然叫住他,双手抵挡住他的胸膛,紧张得全身都烧起来,心口一下一下撞击得又凶又猛,叫她有些惊慌失措,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凝视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羞涩紧张之下掩藏的懵懂情思,却什么也没说,缓缓低下头来。
“赫连天,”双唇贴上来时,有些凉,青年的声音溢出在唇舌之间,“我叫赫连天。”
鹿饮溪顿时瞪大双眼。
赫连天抬手,轻轻遮住她的双眼,将她眸中的震惊压下去。
她的睫毛像微风中的花瓣,轻轻扇动,刮过赫连天宽大寒凉的手掌。
赫连天的吻也如蝴蝶采蜜一般,轻柔得有些不真实,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就像在抚摸一朵娇花,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花儿弄伤。
鹿饮溪一开始全身僵硬得如同木头,渐渐地,开始软下来,大半个身子都倒入他怀里。
她被吻得头晕目眩,就像鱼儿被浸入海水里,随波浮动。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赫连天却突然停下动作,放开了她。
鹿饮溪唇上泛着水光,一双眼雾蒙蒙的,若懵懂天真的小鹿,茫然不解地瞧着对方。
赫连天闭了闭眼,眉头微蹙,仿佛在做一项十分艰难的抉择。
鹿饮溪怔怔望着他,只觉得好似有一股冷气从赫连天身上溢出,冰寒刺骨,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女孩子想要嫁给你,我……我以后不会纠缠你不放,你放心……”
赫连天睁开双眼,冷意骤散。
他轻轻笑了笑,放在鹿饮溪后脑的右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傻瓜。
他又静静瞧了鹿饮溪片刻,在鹿饮溪懵懂不解的迷蒙目光下,突然俯下身子,在鹿饮溪耳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忘了我。”
鹿饮溪一怔,才知道自己的心事都被看穿,心慌之下,还没来得及躲闪,就听耳边响起极轻极低的一句:“遁空!”
鹿饮溪微微惊讶,猝不及地陷入黑暗,温热的怀抱骤然一空。
再睁眼时,已在外面。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几乎要爆炸的心肺疼得像是要撕裂,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可是,身旁却没有赫连天。
四周黑漆漆的,好像是一处山谷,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鹿饮溪自己,孤零零站在那儿。
“赫连天!赫连天!”
鹿饮溪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她。
四处寂静得可怕,连一丝风都没有。
她手指微勾,使出星星之火,四处搜寻,去只见到浓郁草丛里,有一座新砌的坟墓。
墓碑上,刻着赫连天的名字。
鹿饮溪抬手触摸那冷冰冰的玉石碑,手腕上的红丝带垂下来,轻轻贴在赫连天的名字上。她手指沿着冰凉墓碑,往下抚摸,赫连天三个字,如同墓碑一样,又冷又硬。
墓碑下的泥土还潮湿着,显然是刚埋上去不久。
他不会还在下面吧?
有一瞬间,她想把土刨开,将棺材挖出来,打开看一眼赫连天到底在不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鹿饮溪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赫连氏家族显赫,赫连天的墓碑,怎么会如此潦草呢?还是说,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可手腕上的红丝带,还有她身上的新娘服、她被染红的指甲,都是她与赫连天拜过天地的证据。
“赫连天,”鹿饮溪低声喃喃自语,“你那么厉害,一定出来了,对吧?”
没有人回答她。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空中一小簇火光微微跳跃着。
鹿饮溪熄灭火光,蹲下身子,她好像突然就不再害怕坟墓与死人了。
她伸出双手,打算剖开这些潮湿的泥土,挖开坟墓瞧一眼,有没有赫连天。
“草他大爷的!”,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响动,有人发出低低一声惊呼,似乎不小心崴了脚。
鹿饮溪吓一跳,连忙退后好几步,将自己掩藏进墓碑后的浓密草丛里。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左肩上方悬着一簇跳跃的火光,一瘸一拐地朝墓碑的方向走来。
那黑影越来越近,走到墓碑前才停下脚步。
火光之下,鹿饮溪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裹着一身黑袍,连头发都遮盖得严严实实,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凶狠阴郁的眼。
黑袍人冷冷瞧着那墓碑片刻,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满的嘲讽,紧接着,他又低声吐出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活该你下地狱!”
鹿饮溪心内吃惊,这人莫非与赫连天有仇?
正疑惑着,就听黑袍人伸出双手,低低念了一句术法:“崛地而起!”
只见原本就不够紧实的泥土,开始朝上翻涌,墓碑一点点上浮,很快就稳不住,翻倒下去。
黑袍人低低骂一声脏话,将沉重的墓碑从泥土里捞出来,丢到一边。
翻涌四散的泥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棺材便从泥里露出一个角,越露越多,泥土从棺材上簌簌落下,发出哗啦啦声响。
鹿饮溪越瞧越惊,这什么仇人,怎么还带刨人家坟墓的?
不过片刻,棺材就已完全露出来,黑袍人上前几步,双手一推,沉重的棺盖发出一声擦响,从棺身上错开,又发出沉闷的“咚”地一声,掉落在地。
棺材打开,黑袍人俯下身子,似乎在辨认什么,肩上的火苗跟着矮下来几分,落入棺木里。
鹿饮溪不禁既好奇又紧张,她也想知道,赫连天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不知不觉中,她竟半直起身子,探出头去。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谁?!
鹿饮溪被吓得心几乎跳出来,尖叫声被淹没在手掌下,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别出声。”
鹿饮溪微微一愣,扭过头去看,竟然是赫连玉。
“嘘!”赫连玉松开她,食指竖在唇边,“他过来了。”
对面的黑袍人听到他们的响动,猛然转头,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过来。
怎么办?她一定会被发现的!赫连玉还穿着一身雪白衣袍,在黑暗中尤其扎眼。
黑袍人越来越近。
赫连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用气音念道:“销声匿迹!”
黑袍人踏过草丛,伸手拨开挡在鹿饮溪眼前的茂密的草叶。
鹿饮溪瞪大双眼,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黑袍人靠他们很近,膝盖几乎贴上鹿饮溪的脸。
她看到黑袍人低下头来,甚至与她对上目光!
鹿饮溪惊出一身冷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黑袍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又凶又狠,透着叫人窒息的阴郁,渗出丝丝冷意。
但最终,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目光移开,警惕地四处搜寻,见一无所获,又调头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鹿饮溪惊魂未定,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
那双眼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来。鹿饮溪对她见过的东西过目难忘,她敢断定,她一定见过这双眼。
这黑袍人肩上悬着明火,又这么轻易就把棺材给挖出来,显然是个懂光明术法的高手,而这黑袍人的说话语气与眼睛,都叫鹿饮溪觉得有一丝丝熟悉。
可是,她见过的懂光明术法的人总共也没几个,更何况还是个又高又大的男人。
她蹙眉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曾见过的那些人,赫连天、云川、云海潮、赫连玉、闻人杰、闻朝弦、金无介、金逗逗、裴幽皑……
裴幽皑!
鹿饮溪大吃一惊,能对得上的,只有裴幽皑!
他是二级长老,说不定也会遁空术,之前定然是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
可是裴幽皑为何要来刨赫连天的坟墓呢?他一个灵台宫长老,难道还与已从灵台宫毕业的赫连天有过节?
只见裴幽皑回到棺木前,俯身伸手,吃力地将棺材里的人给拽出来,转过身子,将那人背在背上。
火焰跃至裴幽皑前方,为他照路,刚好将爬伏在他肩上那人的脸,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