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圈的混战就此开始。

他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匕首与长剑带着寒光，挥砍，挑刺，扎入血肉拔出，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洒在身上，脸上……

所有人努力在震动中保持着平衡，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立足之地越来越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冲突愈演愈烈。谢菲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是距离拉近，他清晰地看清了战局，三十来人少了将近一半，挤挤挨挨地待在不到十平米的平台，如若将这平台看作擂台，那么摔出擂台就只能万劫不复。谢菲刚刚打飞向他袭来的一柄匕首，虎口受震出血，他腿上中了一箭，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突然的降温带来了不少问题，身体的状况并不乐观，抽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还有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如果现在谢菲尚有痛觉的话，出于机体的自我保护，他敢肯定自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保持清醒。

就到这里吧。

脚下的积水已经结成了冰面，让人无法驻足。

最后一次地形的剧变后，他不可避免地滑倒在地，高台已无立锥之地，所有人攀着岩壁做着最后的挣扎。

谢菲仅靠一柄匕首支撑着重量，少年单薄的身形在崖上晃晃荡荡，不受控制地颤抖，以他对这具身体的了解，估计不多时就会脱力坠落。

就到这里吧，左手颤抖着摸索到胸前的退出键。

山崖上不剩几人了，李明石他们A班的目标估计没什么问题，而根据伊莎贝拉的播报，从高台变窄的那一刻起拼的就不再是勋章数量而是存活时间了，他们现在的排位很安全。

他看向远处，莫虞正与两个alpha扭打在一起，或许在新生的眼里，这位严肃的学长理应是无所不能的，只是谢菲见过帝国军校的顶级赛事，看得出莫虞对上他们的劣势种种，他在此前带队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S级的alpha也不是铁打的，同时面对两个同等级的对手，强撑到现在已然是穷途末路。

他看得出莫虞的不甘心，只是时局所困，条件所限，爱莫能助。

视线逐渐模糊，

迷离之中谢菲望向下方，漫长的山道隐隐绰绰，无穷的黑暗让人恐惧，崖上的冷风藏在迷雾身后割着人的血肉，看不出下面的人都怎么样了。他们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迷雾中的未知所淘汰。

人问寒山道，寒山道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寒山道，寒山道，辛辛苦苦爬上来，谁又寻到了寒山道呢？

只到这里的话，他真的甘心吗？

鲜血流逝，他越来越冷，谢菲咬牙发力，晃荡晃荡，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最高点猛地将自己甩出去，匕首横勾，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切入，左手抓住alpha的衣领，在莫虞震惊的神色中，携着最后两名敌人坠落无边的深渊。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还复到其中。

失重感袭来。

伊莎贝拉的自由落体参数从不出一点错。

失重让人想到飞，也让人轻而易举地想到死。

谢菲闭上眼睛，即使没有痛觉，那种濒死之感依然是如此的真实。

迷离中那只白鸟向他飞来，温柔又哀伤地看着他，雪白翅膀包裹住他的身躯，寒风伴着谁的呼唤在他耳边留下呓语。

“伊芙，伊芙……”

“你为什么不逃离？”

“我将拼尽全力将你追寻。”

“你为什么不逃离？”

“你为什么不逃离……”

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触碰那只悲伤的白鸟。

omega的指尖穿过雪白的羽毛，抓了一手破碎的幻梦……

谢菲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地从虚拟舱中脱出。

入目是蔷薇学院内熟悉的陈设。

不对！短暂失联的理智重新运转，他不该在这里，

分班考的最后一幕在他脑海中定格，他现在应该在碧蓝的虚拟仓！

谢菲神色一变，重又躺回去。

G7e忙着断线重连。

“快！拿治疗仪！这有个学生昏过去了！”

“不，不要治疗仪，搭把手把他抬回医务室，去治疗舱！”

谢菲醒来，入目是闪着荧光的器械，他整个人浸泡在粘稠的液体中，身上各处连着电极。

是治疗舱。

他在碧蓝军校的医务室。

谢菲松了口气，莫名地感到安心。

此时治疗舱检测到他苏醒的信号，抽干液体缓缓打开，谢菲看着围着治疗舱乌泱泱的一片人，懵了一瞬。

外面那圈陌生的面孔看他醒来焦急上前，显然已是等候多时了

谢菲：？？？

他“晕”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谢菲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不过当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三个人，他大概明白了什么。

入学登记的负责人、学院的督查老师还有……一个陌生的alpha少年。

他几乎即刻认出了他是谁。

“莱尔·伊文同学，我们今天过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那个老师模样的人发话，“我们在学院的系统中发现你的学籍档案存在一些问题，所以想找你确认一下。”

伊莎贝拉系统中的学籍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会是军训信息。

谢菲心里和明镜一样，面上还是装作疑惑地点点头。

“你报考的是我们军校的能源与安全系对吗？”

“是的。”

“你在军训中有发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谢菲掩过眼中的讥讽，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那换个问题，你们军训教官是谁，能够叫出名字的同班同学有哪些？”

少年一一回答，对面那人在听到西泽尔和李明石的名字之后神色一变，他身侧那两人更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断断续续的问答之后，那人停止录音，由伊莎贝拉上传、归档。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

看着一脸懵的少年，又想到某个几乎已经敲定的事实，调查组的老师叹了口气，不禁对眼前瘦弱的beta少年升起一丝同情。

替人顶了军训还不自知，这也真是够倒霉的。

这样想着，他在公事公办后安抚性地加了一句。

“你刚才的晕厥应该是在分班考中受到巨大的冲击所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留下这一句他也不多做解释，带着数据结果很快就离开了。

其实所谓的调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关键性的证据星网系统一查可知，伊莎贝拉从不出错，只要根据星网系统的记录就能敲定是非对错，所以一般军校从来没有人胆敢弄虚作假，冒名顶替。

也就是碧蓝军校报道采用人工核查的方式，让某些人钻了空子，调查员摇摇头，决定今天之后就将新生报道系统的漏洞上报给上级。

他们走后，谢菲坐起来，他在刚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大概因为莱尔在分班考中晕倒，被送入医务室的治疗舱，而治疗舱显示的详细报告中他B级beta的身份让学院教师生了疑，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正好，省得他还要想办法回到能源系。

某些人也该付出些代价了。想起刚才那个alpha少年惨白的脸，还有负责人面如死灰的表情，谢菲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丝快意。

和他想的一样，逃避苦难的人必然软弱无力，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特权之外，他们再没有什么了。除了幕后操作、欺凌弱小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招数了。虽说天才和特权阶级或许会受到优待，但这两人显然没有那个实力与价值让碧蓝在天大的丑闻面前为他们袒护。

“兰，你读的是能源系？”李明石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这只临时小队的队员终于获准进来，他们在外面焦急地等了很久，只是此前谢菲一直未醒，好不容易等他醒来，又因为刚刚进去的那队调查组被拦在门外。

碧蓝的军训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第一时间想确定谢菲的状况。

“你是beta？”

忽略李明石的奇怪称呼，莫虞诧异地看向谢菲。

他们此前毫无交集，其实他本可以不来的，但出于一贯的责任心，再加上最后那一瞬对方自杀式的袭击带给他的巨大冲击，鬼使神差下莫虞还是犹豫着加入比尔和李明石的行列，一出虚拟仓就匆匆赶来。

“是啊，本来还在想不愧是碧蓝军校，能源系的军训都那么难熬……”

没想到是有人暗箱操作换了军训信息。

三人读出了他的未竟之意，一时神色各异。

莫虞更多的是同情与气愤，没想到这一届机甲系居然还有这样的蛀虫，堂堂一个S级的alpha居然要让B级的beta替他军训，自己去能源系的队伍过清闲日子，这属实是太过分了些。

“校方应该很快就会做出处罚，碧蓝不会任这种人继续留在军校。”

明明是安慰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多少有点生硬。谢菲被他逗笑了，暗自腹诽某人居然有两副面孔。

学长你当初面对omega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和语气。

而李明石知道的更多，对谢菲身上发生的传奇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丝毫不怀疑这件事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遗憾于兰读的是能源与安全系，未来他没法与他一起上课了。

他们带来了分班考的结果，在谢菲出乎意料的袭击之后，他们毫不意外地拿到了第一，只是除了莫虞没人知晓最后的情形，所有人只当莫虞以一敌百站到了最后。

山下的所有队伍在寒气弥漫的那一刻就被送出了战局，这些队伍依靠勋章数量进行排名，而山巅的那些队伍则根据队伍最后一个人的淘汰时间排出先后。碧蓝的规则下其他系的学生可以依靠同队的大佬带飞，分数水涨船高，但对机甲系来说，除了看队伍的总体排名以外，也要根据自身的存活时间分配队内积分，也就是说那些被前五十抛下的队友，如果活不到决赛圈也是白搭，机甲系的分班不存在躺平捡漏一说。

只是按照这种算法……谢菲扶额，无论以机甲系的身份还是以能源系的身份，他都是新生第一。

失策了，当时没想到那么多。

只是单纯地还想做点什么。

“对了，那个傻逼的处罚报告出来了！”比尔此前正刷着论坛，此刻兴奋地把终端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