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晴又无精打采地挨过了一个下午,她上午发过去的那条消息下午三点多才收到盛禹的回复:
『好呀,今天不是很忙,我晚上七点左右过去找你。』
虞晴站在医院门口,风从她的大衣领口灌进去,她打了个寒颤,把自己裹得更紧。
看了眼手机,七点半,距离她下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等五分钟。
7:35。
虞晴把托特包紧了紧,正要提步离开,听到盛禹的声音:“小鱼,我来啦!”
“路上有点堵,你怎么不先上去等我,这大冷天的……”盛禹跑近,一边絮絮说着,一边握住虞晴的手探她的温度。
“我没事,不冷,先回车里吧。”虞晴抽回手,淡淡地说。
盛禹顿了下,接着又笑着说:“好。”
两人并肩走到停车场。
上了车,盛禹贴心地打开空调,车内温度很快升高,虞晴坐在副驾驶,通风口的暖风吹到她的脸上,驱散了寒意,也让她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虞晴打开车窗,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开口:“盛禹,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盛禹没看她,轻笑了下:“说什么?”
虞晴没再说话,从包里拿出那颗吊坠,摊在手里挪到他面前,平淡询问:“这是昨天晚上在你车里看到的,不是我的,是你的吗?”
盛禹看了眼明晃晃的亮钻,陌生又熟悉,突然他似想起什么,瞳孔大了一圈,紧接着又恢复如常,一双锐利的眼睛望向虞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什么意思?”
这个点的停车场,车子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四处,没什么人,声音也变得格外大。
周晚霁刚开完会,本不想来这一趟,奈何容女士催得紧,非要今天让他帮她拿体检单。没想到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隔着车玻璃观望着旁边车内的两人,听到盛禹倒打一耙时,他轻蔑笑了下。
虞晴听着来自男朋友的诘问,心里凉了半截。
两人虽然算不上彼此相爱,但也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一年多,她觉得至少在这一刻,无理取闹的,先提出分手的,不该是她。
虞晴闭了闭眼睛,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分手吧。”
盛禹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挪了挪身子,激动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东西就提分手吗?”
虞晴目光沉静地盯着他:“盛禹,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我骗你什么了?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是不是昨天那个男的,我就看他对你态度不一样,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
周晚霁没想到自己生平还能在别的情侣吵架时听到自己,还是无名无姓的“那个男的”,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双唇紧绷,冷冷望向对面。
虞晴本来不想闹得这么难看,她这下真的觉得她被周晚霁说对了,识人不明,本以为盛禹至少会大方承认,两人体面分手,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自己的面子,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还拉了个根本和她一点也不熟的人一起承受这无妄之灾。
既然他不要脸,那她也不用再想着给他留脸面了。
虞晴鄙夷地望着他,厉声反问道:“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你为什么觉得是别人跟我说了什么,就不能是你的风流韵事已经从长华传到一附院了吗?”
虞晴又瞥了眼那个吊坠,愈发觉得恶心,冷冷道:“我想,昨天晚上你大概是挺忙的,一边忙着敷衍我这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女朋友,一边忙着卑躬屈膝地讨好主任的女儿,这吊坠,应该是你们在车上做的时候,不小心被你扯下来的吧。”
盛禹被说破,脸色青了又白,又急忙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驳:“是……我是有不对的地方,难道你就没有吗,你问问你自己,你是真心喜欢我吗,你爱我吗,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你有想过更进一步吗?我才不到三十,血气方刚的,总要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吧,你不和我上床,自然有的人愿意……”
虞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诧异地看向他,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盛禹摸了摸发烫的脸,过了好久,咧了咧嘴,有气无力地说:“虞晴,这下我们就算两不相欠了吧。”
说完,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朝医院大厅走去。
虞晴望着他萧索的背影,眼眶里有些清浅的液体流出来,她趴在中控台上,把头埋进胳膊里大哭出来。
一旁的周晚霁静静看着,直到男人走远。
他慢慢降下车窗,看到对面女孩的身子不时抖动几下,凛冽的风声裹着哭声从车窗传进来,一下一下,锐利地划着周晚霁的耳膜,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拉开车门,悄悄下车,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折好,隔着车窗安静放在中控台上,迈步离开。
虞晴断断续续哭了十几分钟,收回胳膊时感觉碰掉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去看,那块方方正正的手帕已经散开,此刻正孤零零躺在地上。
虞晴诧然,她知道盛禹身边从来不会准备这种东西,便把它捡了起来。
刚拿在手里,熟悉的气味一下将她唤醒,清清凉凉的薄荷裹着草木的气息直往虞晴鼻子里灌,她像只看到猫薄荷的小猫把悲伤都暂时抛诸脑后,只享受当下的愉悦。
过了好一会,虞晴强迫自己从薄荷香气中挣脱出来,方才开始思考这块手帕的主人。
她对味道很敏感,想到手帕的主人是谁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认为,她和周晚霁并不算熟。
甚至连微信都没加。
想到这里,虞晴突然开始思考是否要加一下他的微信,然后把手帕还给他,顺便谢谢他的“忠言逆耳”。
虞晴定定地思考了几秒,拿起手机,找到昨天生日派对建的群,点开群成员。
没有备注,但是虞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舟头像,鬼使神差地,她觉得那就是周晚霁并直接点进主页发送了好友申请。
她停留在微信的界面,盯着屏幕发了两分钟的呆,没有新的好友提示,她随即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回口袋,用指腹擦了擦泪痕,下车离开。
周晚霁刚回到家就收到了好友申请,他一边把体检报告递给容清,一边盯着手机看得出神。
容清接过体检报告单,只简单扫了几个关键指标,没什么异常,便把单子折了折,抬头发现周晚霁还在看手机,便嗔他一句:
“多大人了,还这么看手机,那手机里是有女朋友啊?”
周晚霁始终低着头,嘴巴先脑子一步回了个嗯字。
容清闻言,顿觉纳罕。
自己这儿子从小就不爱跟女生讲话,虽说生得一表人才,但是单就那副冷冰冰的性子也足以让他二十多年始终维持单身,更不必说自从得知他爸出轨后,他就更加不想结婚。
容清又惊又喜,一双柳叶眉都要从眼睛上方飞起来,趁机问道:
“儿子,谈女朋友啦?”
周晚霁懒得再猜虞晴加他好友的原因,权当是看在陈靳恪的面上多交个朋友,便干脆利落地同意了好友申请。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捏了捏眉心,才回:“想多了,别人的女朋友。”
话毕,便抬步往楼上走。
容清啧了声,跟在他后面不厌其烦地说:
“小霁啊,虽说妈很着急你什么时候能谈恋爱结婚这个事儿,但是不道德的事情咱可不能做,既然是别人的女朋友你可得注意分寸。”
周晚霁有些无语,索性不再解释。
“听到了吗,你可不能学你爸,他上梁不正你这下梁可不能歪……”容清还在后面絮絮地说着。
眼前的人却停住了脚步。
周政儒的形象破灭这件事,在周晚霁心里,就像是被安放了一个不定时炸弹,而当今天容清再次提起那个人的那一刻,就好比亲手点燃了炸弹的引线。
周晚霁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开口的声音却还是冷的可怕:“永远不会,放心。”
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结婚了,更不会发生出轨这种人渣才会做的事,你放心吧。
容清苦笑了下,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早上,容清喊周晚霁下来吃饭,进了屋才发现人已经走了,容清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把被子叠好,又在床边伫立良久,方才轻轻关上门离开。
—
许言钦和往常一样早上八点准时到达流光科技,他一向是三人中来的最早的,不过今天,他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工作的周晚霁。
许言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边开盖边说:
“嘿,我发现你和陈振秋你俩最近一个比一个来的早啊,他勉强算是为情所困,你是为什么呀?”
周晚霁视线没离开屏幕,只余光扫了他一眼,没回他话。
“难不成你也有情况?”许言钦无视他的冷漠,依旧噙着笑揶揄他。
周晚霁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烦,蔑视地看着他,语气沉沉道:
“你觉得呢?”
“好吧,你这千年老寒冰,真要喜欢上哪个姑娘那才叫奇怪呢!”许言钦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淡淡说道。
顿了顿,许言钦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其实还想继续追问,但将开口又觉不妥,他摩挲着水杯,陷入沉思。
周晚霁是他们大学隔壁经济学院的大神学长。大四那年,他和陈振秋两个从小长到大的同窗老友打算合伙创业,两人都是学计算机的,技术这块自然不愁,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还需要一个擅长营销管理这方面的人才,便向周晚霁抛出了橄榄枝。三人在一起共事一段时间后,许言钦和陈振秋才意识到他们这是请了一座多大的佛。
周晚霁虽然是学经济的,但是他在技术这块完全不输两个内行,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再加上他比他们大两岁,做起事来俨然一个大家长。
许言钦也是和他共事了一年多,才知道原来他其实研究生期间就已经创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如今在业内也颇有威望,不过他在公司炙手可热时突然转为幕后,不再抛头露面地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明面上的事都由程竞负责打理,他只专心在流光发光发热。
许言钦在那之后,有时也会调侃两句,说他肯定有一个游戏梦,不然也不会来“扶贫”,周晚霁对此只淡淡地笑了笑,不予置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是无法用明确的语言来描述的。
许言钦有时会觉得和周晚霁的相处是轻松自然的,虽然他平时话不多,但是偶尔冒出来的几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也会让你忍俊不禁,觉得他其实只是比较沉静内敛罢了,但是有时候他的沉默又会让许言钦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否从未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可否认的是,他的身上始终带着一份对这个世界的漠然和疏离。
办公室外各种声音渐次升起,许言钦这才从烦乱的思绪中回神。
百叶窗外步履匆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许言钦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也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