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以手撑额,这就是了,这就是她要带上埼玉的原因了。
乱花迷人眼啊。
她也不能免俗。
钟离秋自从关府中人都回去之后就从墙角走了出来。
看到埼玉还有些惊讶。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冷慕白右侧。
埼玉见状,走到了冷慕白左侧。
冷慕白好久没感受过有人这么近地贴着自己了,此时浑身难受。
她咳了一声,大步走到前面,把两人都落在了后面。
终于舒服了。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若是依照冷慕白的习惯,她是直接赶路,天晚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第二天一早接着赶路的。
可现在多了两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按照自己的作风行事。
不过这两个人本就是累赘,若是不适应她的习惯最好,她还能借此甩脱。
于是她告知他们:“我们直接前行。”
埼玉和钟离秋表示都听她的。
埼玉知道是自己非要死皮赖脸跟着人家,总不能让她凡事考虑他的感受。
钟离秋是过去的几年中到处带兵打仗,早就习惯风餐露宿的生活了,现在根本没差。
埼玉骑上关府给他备的马,追着前面的钟离秋和冷慕白,此时他内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前面那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等人,跑得飞快,埼玉不会武,身子骨弱,经不住骑快马,很快便被两人远远抛在身后。
他有些难堪,自己这一路上要是一直给冷慕白添累,那真的......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这才刚开始!
他咬咬牙,使劲鞭了一下身下的马,朝前方大声喊道:“你们等等我!”
见冷慕白的速度慢了下来,钟离秋只好也不情不愿地迁就着他的速度。
可是埼玉愈发羞愧,他不住地鞭打身下的马,口中念道:“快点,再快点......”
再之后,他眼前一黑。
身子率先经不住颠簸,倒下了。
幸好他因为一直催马,跑到了两人的前面,另外两人得以看到他的情况。
在他倒下的时候,冷慕白飞身而来,接住了他。
幸好这时离城镇距离不远,她们就近寻了个医馆把埼玉送了过去。
埼玉虚弱地躺在医馆里的床板上,钟离秋抱臂看着他,撇嘴道:“小公子就是娇弱。”
“不是我说,你作甚带上他?我尚且有些武艺,骑马能够勉强跟上你,带他就全是累赘,毫无作用了。”
冷慕白道:“若是可以,你们俩我都不想带。”
这下钟离秋被堵得哑口无声,只好忿忿然坐了下来,对昏迷着的埼玉翻白眼。
医馆里的学徒蒸了一剂药给埼玉喂下去,眼看他面色转红润,可是好半晌还是不醒来。
冷慕白又唤人来看他,医者搭了搭他的脉,默然一会儿道:“这是睡熟了......无需忧心。”
此时钟离秋的眼神已经足以杀人了,她恨恨地用目光剜着舒适躺着的埼玉。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一转,对着医者嫣然笑道:“不知医馆里可有多余的床铺?”
医者沉默时间愈久,答道:“有倒是有......”
一炷香之后,钟离秋也美美躺在床上,还招呼站在一旁的冷慕白:“还有空床呢,你也去躺会儿。”
冷慕白僵着脸,拒绝道:“我就不了。”
钟离秋一脸惋惜,嘴里“啧”了一声,仿佛是在感叹冷慕白的不知好歹。
冷慕白就着埼玉床边的座位,守着他坐了一会儿。
很快夜半无人,灯也熄了,她伸手探探埼玉的脉搏,确是平稳,遂也闭眼睡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冷慕白便从睡梦中转醒。
她下意识看一眼床上的人,呼吸绵长,还安稳睡着。
她没有话说,自己静悄悄去外面,寻了片空地练刀。
与乱花步法不同,她的刀法并非落日阁所提供之功法。
她自小在落日阁长大,比后面阁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练得早,因此也是最早超越基础功发的人。
她八岁时刀法基础便已烂熟于心,使起来动作臻熟。
自此便算作出师,可以去外面出任务,也可以从外面自己寻找功法学习。
她办事利落,也不像别人那般做完任务喜欢在周边城镇逗留一段时间,权作休息玩乐,而是完成任务直接回阁里交差,领下一个任务。
因而她完成任务多,奔波时间长,去过的地方也多。
几乎走遍了整个秋朝版图。
而落日阁的任务对象又大都不是平凡人物。
有世俗官员,也有商贾之流,当然也有江湖中人。
这些任务对象由雇主指定后,还要由落日阁里的情报机构调查背景,确认他们的确横行乡里,或是无义敛财,或是卖官鬻爵,或是搅弄朝堂,诸如此类,行不义之事。
他们的阁主是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物,奉行“以杀止戈、以武止乱”的策略,认为除掉危害民生、霍乱民安的人物,就能维护天下太平。
阁主心中有股割肉喂鹰般的慈悲,只不过割的是别人的肉。
这里面往往有与江湖牵扯不浅的人物,他们就算自己不练功法不学武,也会收集很多在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功法。
冷慕白并不是不懂他们的防患于未然,但是在她看来若是自己没有高强的武功,怀揣着这些功法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毕竟,世上恶人多的是,为何总是这些人被注意到,被除去呢?还不是因为人们内心的贪念,他们只不过成为了承受这些贪念的对象罢了。
而作为江湖上武力顶尖的那一批人,她也藉由任务之便,识得许多传奇般的功法。
而这些功法就是发表任务者在佣金之外给予他们的报酬。
学武之人,最是无法抗拒功法,况且是可能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高级功法。
于是冷慕白完成的任务都成了她的武学来源,她与别人的交战成了她的实践,她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象都促使她心智成熟。
她把所有看过的心法和刀法都融会贯通,吸取百家之言,成就一身武艺。
她还会为了人和物而动容,她作为人而生存,而不只是一个杀手。
正练着,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战意浓浓,却没有什么杀意。
冷慕白瞬间感知到身后的攻击,凭着本能旋身后退,闪避开来。
她趁着对方上下两道攻击的间隙看过去,是钟离秋。
钟离秋甩着鞭子向她奔来,双眸明亮,兴致勃勃道:“那天你为了阻拦我只守不攻,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真实实力。”
冷慕白思虑片刻,抽出刀来,对阵钟离秋。
意思是,便来一战。
钟离秋眼中光芒愈甚,满目炯炯。
两人交手,脱手对方武器,是上策。
她鞭子眼看朝着冷慕白面门袭去,却半路一变,鞭梢卷向了她握刀的手腕。
冷慕白半点不惊慌,整个人猛然跃起,脚尖向鞭子一踢——
鞭身极细,可她竟能准准在半空中剥出它的踪迹,脚尖与之相撞。
只听得一声铮鸣,鞭子中部和她足尖相碰处猛然向上弹起,在空中翘起一个角。
钟离秋又惊又疑,视线探究地投向冷慕白的脚,“你这鞋子莫非是铁做的不成?这么硬。”
冷慕白没有说话,踮脚一跃,刀尖直对钟离秋脖颈。
钟离秋“噔噔噔”后退几步,拉远距离,为鞭子提供甩动的余地,随后肘节发力,鞭子快成一道残影,向冷慕白的刀卷去。
冷慕白知道要是被她的鞭子缠上,自己的刀就很难收回了。
多年以来的战斗本能让她迅速有了对策。
她将重心压低身姿,一个下蹲,刀尖所对也随之改换目标,刺向钟离秋腹部。
见她又是势不可挡地冲向自己,从身姿到武器全然显示出她的直白目的,钟离秋额上已经渗出冷汗,冷慕白这是以命相搏的打法!
她要的不是赢,而是命!
在这样迅猛的攻势下,钟离秋努力使思绪保持清明。
显然,冷慕白的打法是拉近距离,而她的打法是拉远距离。
所以要是想赢,不,要是想把自己的命保住,她就不能让她近身!
她胳膊重重一抖,先是止住鞭子原来的挥动方向,随后手向内狠狠发力,竟硬生生让鞭子半路改道,攻势给收了回来。
随后她眼睛死死盯住冷慕白的身影,一个后空翻既掩藏起自己的腹部,又再次与冷慕白拉远距离。
她不再让鞭子制住冷慕白的长刀,她知道以自己的身法和气力根本做不到。
她也正面对敌,直接将鞭子抽向长刀,想要硬生生改变刀的轨迹。
冷慕白看穿她的念头,略一犹豫。
她上次与她对战时只守不攻,今日有此一战,就是因为钟离秋并不服气,想要与她正面对决。
那么还是不能闪躲,只能正面迎上。
做了决断,她目光在空中搜寻着鞭子的末端。
鞭子这种武器,要是被缠上就难以摆脱,但是只要不被缠上,就会发现它的攻势其实并不强硬,反而有迟钝之态。
冷慕白提刀向左一扫,刀身拍向鞭梢,剩下的鞭节虽然仍然阵阵向长刀奔袭,却也被迫减缓攻势,冷慕白自上而下将刀身与鞭子对着,竟也分分寸寸地将鞭子挡了回去。
钟离秋目瞪口呆。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招式,也从没有设想过还有这种方式。
这简直超脱了任何功法秘籍,只可能在无数的交战中培养出缜密的对敌思路,并且有大量的战斗经验做底,才可以如此灵活迅速地寻找制敌之法。
鞭子被她挡回来,钟离秋也没有再使劲。
她知道这次又败了。
或者说她与冷慕白从来不是一个量级的。
冷慕白顺利地将刀抵到她脖子上,顿住,平静道:“你输了。”
钟离秋苦笑道:“我输了。”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比起她满头是汗的狼狈模样,冷慕白清爽得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的。
更何况她还练了一早上的剑!
钟离秋在心里叹口气,这可能就是她与她的差距吧。
她拼尽全力,人家却只是简单热身。
她说不定都没有被人家放在眼里过吧。
她的武功,她的鞭法,说不定在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那般可笑。
她垂着头,收束好自己的鞭子,落寞道:“我先进去休息了。”
冷慕白有些奇怪:“你这就完了?”
钟离秋愤然回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冷慕白:???
“我没有?”
钟离秋冷笑一声,“呵!我都听出来了,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既然你不继续练的话,那就回去吧。”
钟离秋:?!
她悲愤道:“这个地方是你家的吗?你想赶我走我就走?我告诉你,我偏不走!”
说罢,她又三下两下将鞭子解了下来,大步走过冷慕白身边,威风凛凛地甩起鞭子,将周围的树叶草叶卷得到处都是。
冷慕白歪了歪头,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如此骤变。
不管钟离秋如何,她今日练功结束,先行回去了。
可她刚抬眼,就见埼玉站在医馆门口,朝她笑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