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头脑皆白,半张着嘴看着何径寒,酒意彻底清醒,人也陷入全然的绝望。
好半晌,夏可颤着嘴唇问,“那你、你什么时候,会腻?”
何径寒轻笑,看自己手指,闲闲道,“那可不好说,看心情吧。”
恶劣又过分,何径寒的一贯口吻。
从来没有过一刻,这种恶劣差点让夏可崩溃,从来没有过像今晚的一刻。
自尊被踩在地上,面子里子都被扒开,夏可捂脸,颤抖闷声,“如果我不回去呢?”
顿了顿,夏可:“我想工作,我想……”
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想再被当玩物了。
也不想再被豢养在金丝笼子里。
“你非要工作也不是不可以,我给你找一份,把这份辞了……当然,凡事以我为先,你有设计天分,强行拘在家确实也不对,怎么样,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顿了顿,女人压眼眉,“你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
别得寸进尺……
找到工作又怎么样,她还是何径寒的玩意儿。
关键是,她答应了姑姑的,这不是别的什么承诺。
这是……
凌乱里,夏可蓦然回忆起什么,眼中闪过微弱的光芒,死死看着何径寒,那种眼神,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当、当时我记得,我问过你,问你要是腻了怎么办,你说你会安排好我和姑姑,让我不要担心……”
喉头滑动,夏可小小咽下一口口水,紧张,“然后我顺口问过,如果我,换成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不可以了……你说你对情人都很好的,好商好量,不会强迫人的……”
夏可痛苦,“何径寒,我现在真的……”
她真的不可以了,她坚持不下去了。
话没说完,被何径寒打断,女人口齿清晰,冷着眼眉道,“记得很清楚嘛。”
见何径寒不反驳,夏可眼睛又亮了一些。
不过下一刻,何径寒接道,“但你也说了,好商好量!你觉得你不告我你姑姑的死讯,隔天一早等着,通知式的说分手,然后再头也不回,喊也喊不答应的离开……这是好商好量吗?!”
夏可真的太乱了,在何径寒一通质问下,脑子竟极不清醒的挽救道,“那、那我们就现在再说……好商好量的……“
荒唐的话被何径寒的嗤笑声打断。
女人可笑,“现在商量?”语气无不嘲讽。
陡然拍沙发,发难道,“那你好好看看,我何径寒像是菩萨吗?!!”
夏可脸色从洗完澡后的红润,随着何径寒这一句话,彻底掉了个精光。
她双目无神,不知看向哪一处,无助又茫然……
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但夏可现在感觉自己的小船甚至不在水里,像是在沙漠里,无法移动,只有等着被流沙被淹没……
她的人生早就不鲜活了,但也没有一刻,让她感觉像是一滩死水一样。
让她感觉,全然的绝望。
室内久久无言,夏可像是被什么定住了,神情须臾间灰败,眼内半分神采也无,像是一朵急速枯萎的花。
偏生,还是在何径寒眼前枯萎。
女人压抑了一晚上的怒气,几次三番,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忍不住了,然而跟夏可回了家,又强自再度镇定,和夏可聊天……现在……
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在看到夏可这幅姿态之后,终于再压也压不住了。
何径寒从来不在生气的时候开会,也不在自己有情绪的时候做任何大决定,或许换一个时间,换一个环境,她能更好的处理,可是,偏偏今晚就是……
怒不可遏,何径寒人都站了起来,“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夏可!所以从头到尾是我的不对了?”
“你搞清楚,这三年不说你的吃喝,就说你姑姑生病,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是我何径寒拿的钱!是我到处托关系给她找好主刀!!是我陪……这三年不说功劳,我他妈至少是有苦劳的,你作什么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养你帮你三年,反倒帮出仇了是吧?”
“钱和好东西都供着你,让你受苦了是吧!!”
“我要是当初不帮你,看你走投无路,等你姑姑早死之后,是不是你还能好好的像是对孔今瑶一样,亲热叫我一声何姐姐!!啊?!!”
这话说的太重了,夏可几乎不能承受,死命摇头,“不,不是……”
“不是仇人那是什么,不是有怨,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话一顿,何径寒手指甲都陷入手掌,心口大痛道,“还是说,跟我回去你就这么不愿意,这么委屈,我配不上你是不是……”
“不不,不是的,不是。”夏可大声否认。
混乱中几近崩溃,“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帮的我,我很感激你的,真的,何径寒,我知道这三年来你都对我很好,我……我没有……我不是怨你,我不是……”
“你很优秀,非常优秀,家世好,学历又高,很多人爱慕你……对,那么多人喜欢你,只要你勾勾手指头,她们就会来了,你有那么多人喜欢的……你何必……何必……”
何必非要为难她呢!
何径寒愤怒打断,“这压根两码事,别人喜欢我,和我跟你之间,根本没关系!”
夏可哆嗦,再度重复,“我没有怨你,我很感激你的,是真的、真的很感激你,如果可以,我想报答你的,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如果你真的感激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
暴怒中,何径寒下最后通牒。
夏可一滞。
短暂的静默里,何径寒看她坐的都要滑到地上了,气冲冲想伸手拽一把。
但就在手伸出去的瞬间,夏可脸色遽变,不断摇头。
“不不不,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我不能回去了。”
“换一个条件好不好,何径寒,我可以做其他的任何事情,换个……”
随着这个下意识的反应,何径寒的心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如坠冰窟。
女人声音忽而变得轻微,平静,“你就这么不愿意?”
跟了何径寒三年,夏可怎么不知道这个表情,这个语气,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这句话实在是吓到夏可了。
喜怒无测的女人甚至轻轻笑了笑,极讽刺,“那你觉得换什么条件能行?”
夏可真是被何径寒搞的太糊涂太难受了,不过脑子道,“不然姑姑的医药费,我全部还你,等我赚了钱……我全部……”
何径寒轻轻闭眼。
面上表情极静,可额头青筋跳的耳膜都跟着鼓振,双手死死握拳,指甲深陷入掌心,疼痛她甚至感觉不到。
夏可说要还她钱。
她宁愿背着几百万的债……
宁愿……都不退步……都不跟她走……
“我像是缺钱吗?”何径寒反问更平静。
无波无澜的口吻配上她现在死死忍耐的模样,震住夏可了,心里恐慌无端放大。
下一瞬,女人猝不及防伸手,捏住夏可的下颌,力气太大,捏的她呼痛,惊慌挣扎……
可一点用没有。
那手就像是钳子一样捏死了,她的反抗被女人在肩膀上捏了一下,全身都麻了。
脸凑的极近,夏可甚至能看到盛怒下女人眼睛里的红血丝。
“我说了,不要给脸不要!”
“放你出去一个月,给你时间冷静,我已经够体贴了,你说要工作,那我也让你出去工作,这样都不行,你真的觉得我是吃素的?真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你有的选?!”
“不回来是吧?”
“要工作是吧?”
长指轻轻抚过夏可的脸颊,动作很轻柔,其中的恐怖意味却吓得夏可呜咽。
威胁伴随着大小姐破碎一地的骄傲,掷地有声,“行,那你就去。”
“我倒是要看看,在江城,得罪了我你能坚持多久!!”
“知道得罪了我是什么下场吗?”
何径寒笑起来,随着过往的回忆上涌,夏可整个人都吓得懵住。
“没关系,我等着,等着我一个眼神,就有大把的人迫不及待送你回来!”
手松开,夏可的下颌被掐出了青痕,倒在了沙发上。
何径寒于鼎沸的怒火中转身,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