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圣诞节前,西弗勒斯才终于获准出院,庞弗雷夫人和西弗勒斯都对此十分遗憾。
庞弗雷夫人似乎觉得没能弄到一口灵魂稳定剂给西弗勒斯灌下去是她的失职,总用一种满怀歉意目光注视着他,经常在他的床头放置糖果和书籍。
如果不是这道目光过于关切,让西弗勒斯有些招架不住,西弗勒斯觉得他甚至愿意在校医院住到来年。
不用跟那群愚蠢的同龄人一起学习他早就掌握的知识,没有用鼻孔看人的格鲁斯一伙人的打扰,莉莉每天会来陪伴他。
虽然庞弗雷夫人严禁他挥动魔杖——你的灵魂还很危险——她总是这样强调,但她并不禁止西弗勒斯看书,反而在职权内帮他借到了很多图书馆不常见的书。
不过她总会在西弗勒斯看书看的废寝忘食的时候,强行夺走书本并塞给他一大块苹果馅饼或者苹果派,西弗勒斯抱怨了很多次,她也只是勉强答应将苹果派换成苹果蛋糕。
西弗勒斯觉得让庞弗雷夫人不热爱苹果可能跟让她放任一个受伤的学生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一样困难。
西弗勒斯回到休息室的时,那个小精灵仍旧被锁在角落里,比两个月之前更加狼狈,头顶长出了不少绒毛,身上只挂着一条可怜的茶巾,遮不住一点伤口。
几乎所有的斯莱特林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校度过圣诞假期,这让西弗勒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可以悄悄地帮那个小精灵治伤,清理伤口、上药,这些他都很熟练,他还可以把压在箱底那件他十分讨厌的像孕妇装一样的衬衣给小精灵换上,那小精灵总是瑟缩着想靠近炉火,一定是十分怕冷的。
伤口比想象的还难以清理,小精灵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很多黑魔法造成的伤痕已经化脓,西弗勒斯不得不用银质小刀把它的腐肉刮掉。西弗勒斯正忙碌得满头大汗,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绯红色的眼,那小精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多久。
“啊——”西弗勒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生生咽回去了。
“你……我……你这……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换个方式折磨你。”西弗勒斯挥了挥手中的小刀,作出一副凶残的表情。
小精灵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将胳膊递过去,任由西弗勒斯切开它的皮肉,仿佛是在切一根与它毫不相干的木头。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西弗勒斯在处理完伤口后,用如蚊蝇般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
他不敢跟那双眼睛对视,只是低着头把自己的旧衬衣往小精灵手里一塞,便匆匆跑开了。
整个圣诞节假期,西弗勒斯都在照料那个家养小精灵,他从食堂悄悄地带走食物,又从庞弗雷夫人那里讨来药膏——哦孩子,你一定吓坏了吧,当然,你肯定希望多备一点——庞弗雷夫人这样说着,塞给他一大罐平复修魔膏。
那药膏的效果实在神奇,只过了一夜,小精灵身上的伤口竟奇迹般的都消失了。西弗勒斯立刻打定主意要研究出它的配方,他实在太需要这个了。
小精灵渐渐跟他熟悉了起来,西弗勒斯决定管小精灵叫露西,露西身上的伤痕和污渍都被清理干净了,头顶的绒毛被梳理的蓬松顺滑,褪去血污后竟是纯白色的,两只绯红的眼珠总是瞪得大大的,显得乖巧无辜,远看就像个四五岁的人类女孩。
西弗勒斯不知道家养小精灵如何确认性别,但看露西的样貌他认为这显而易见是个女的。
西弗勒斯也不知道家养小精灵是不是都是很大胃口,事实上,他对家养小精灵这个物种几乎一无所知,连图书馆和庞弗雷夫人都很难提供给他更多的帮助。
露西对于食物的渴求和迷恋远超他的想象,即便西弗勒斯自幼年时就时常忍受饥饿,也很难理解它那么小的身躯一次可以吃掉整整一盆南瓜派,还好圣诞节食堂的学生总是很少,不然西弗勒斯很难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众目睽睽下揣走那么多的食物。
西弗勒斯也很担心格鲁斯一伙人圣诞假期后会找他麻烦,尽管他并不畏惧冲突,但显而易见会失败的冲突并不明智,他一直试图用迂回的方式避免一切跟这伙人打交道的可能性。
大多数纯种巫师虽然默认西弗勒斯这样出身低微的混血是斯莱特林的底层,但由于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过几个惊才绝艳的混血巫师,贯会审时度势的斯莱特林们,总不愿把他这样的人在一年级就得罪死了,甚至卢修斯·马尔福之流还很乐意将他纳入小团体,尽管是个边缘的小角色。
但格鲁斯一伙人显然不在此列,西弗勒斯很多时候觉得,即使是脑袋里塞满芨芨草的巨怪也不会像他们一样横冲直撞,他们似乎无所顾及。
很快,西弗勒斯就明白了他们无所顾忌的原因。
那位神秘的大人,很多斯莱特林高年级生的向往,格鲁斯家族的家主据说是第一批获准进入他麾下的追随者,凭借功劳得到了那位大人极大的信任和奖赏,有着极高的地位。
圣诞节晚宴,格鲁斯夫人,出嫁前那位赫赫有名的莱斯特兰奇家的大小姐,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用来宣布她侄子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与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订婚的消息,整个斯莱特林甚至半个英国魔法界都收到了邀请。
难怪圣诞假期只有零星几个斯莱特林留校。
那是西弗勒斯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血统。
他可以不屑于去、可以不喜欢去,但不能是因为身体里那一半来自糟糕麻瓜父亲的血统,被天然地隔离到权力中心之外。
斯莱特林出身的混血,甚至还不如其他三个学院的麻瓜出身。
自诩正派的人提防斯莱特林,自诩高贵的人鄙视麻瓜血统,自诩的强大的人不愿低头拯救弱小。
斯莱特林的混血,在这样一个年代,意味着毫无出路。
而他,厌恶这样的毫无出路。
幼时,作为巫师的西弗勒斯混迹在麻瓜中,骄傲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后来,从麻瓜世界来到霍格沃兹的他,却不得不承认,巫师和麻瓜,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趋炎附势。
身份、地位、财富、权利,他都会一一获得的,哪怕是从最发烂发臭的地方开始向上爬,总有一天,不会有人再看不起自己。彼时的西弗勒斯发过这样的誓言。
现在,西弗勒斯已经拥有了曾经渴求的权势地位,他成为了斯莱特林的院长,成为了伏地魔最信任的食死徒,成为了邓布利多仰仗的间谍,成为了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开罪的存在。
可他望着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的露西,却觉得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愚蠢可笑。
他明明曾经拥有这世间上最珍贵的宝物——愿意如阳光般照耀黑暗的莉莉和愿意跳入黑暗义无反顾陪他的露西。
西弗勒斯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沾满血腥和污秽的手。
这双手第一次施用黑魔法,就是对着眼前这个傻姑娘。她该多疼啊,又该多无助啊。当年的自己为了那些可笑的实验,甚至都不肯让她吃顿饱饭。
你注定不得好死。
从你走错路的那一刻,从你决定为了保全自己而伤害无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可你为什么……怎么就任由我这么伤害,还愿意为了我豁出性命啊。”西弗勒斯的手轻抚上露西的脸庞,口中呢喃道,“我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到底怎样你才会不爱我。”
“我以为你忘掉那些事,就可以好好生活的。我每个月都有去木兰路看你,我有看到你种的蔷薇和爬山虎,也知道极乐鸟和寒鸦都是你。”
“为什么要卷进来,黑魔王不会放过你的,我保不住你啊!”
西弗勒斯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说着露西清醒时他从不敢说出口的懊悔和担忧,说着他对露西复杂的感情。
面前的露西逐渐睡得香甜,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从不防备自己。
也从不反抗自己。
一如十六岁那年的誓言。
少年被倒吊在空中露出洗的发灰的内裤时,只有她迎着所有人的羞辱和嘲笑,眼神亮晶晶地说着——
——你是我信仰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