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来。”林舟起了兴趣，抬眼间隐约有些疯狂的战意。

顾赢沉默片刻，看着面前立在黑暗中的青年，微弱的光刻画出他温和的五官，偏偏那双眼睛中的战意像是火焰一样，轻易燃烧了青年的所有懒散。

顾赢知道不能再打了。

溯渊剑，赫赫有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百年来，很多大能想要驯服最终却受到反噬。

溯渊剑听他的话，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打下去，只能僵持，不能让这青年活着出去，他必须死。

“林舟，可以了快走！”

苏凭阑叫了一声，背着一个人浑身湿哒哒地跑过来，把已经系在手腕上的布条甩过去。

“溯渊，你先挡着。”

林舟眼中战意迅速褪去，丢了剑就闭眼跟着苏凭阑跑了。

顾赢看见苏凭阑背着的人时惊讶瞪大眼，震惊和愤怒一瞬冲昏他的头脑，还来不及反应，溯渊剑已经冲了过来，直逼脖颈。

顾遇之，顾遇之！！！！！又骗我又骗我！！！

思绪回到顾遇之回来的那一夜，顾遇之从门口跪着到他的脚边，血痕拉长，夜明珠的光柔和温淡。

就是在那个时候，顾遇之换了他的玉佩。

他是故意的！！他什么都知道！！！！

顾赢怒意像潮水一样翻腾，提剑与溯渊交战，从储物袋里放出生死蝶，若是一个简单的杀器，溯渊很容易就可以阻挡，若是一群呢。

虽说生死蝶不致死，却也差不多了。

蓝色的蝴蝶像是梦境里虚幻的湖水，密密麻麻铺散开来朝着林舟离开的方向飞去。

溯渊剑只来得及斩杀十几只，随后又与顾赢剑势对上，有两三只循着通道飞走了。

林舟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了，他怀疑自己已经三天没睡觉了，打了一架之后全身发酸，还很饿。

“林舟，你还好吗？”苏凭阑背着个人，感觉到绳子的拉扯，问了一句。

“不好。”林舟回了一句。

苏凭阑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还以为他受伤很重。

“你先别晕，还有几步就到了。”苏凭阑生怕他死在这里，接着说，“你知道不知道千帆过是妖？”

林舟本来确实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苏凭阑这句话又有了几分精神，“啊，我不知道。”

“我也是妖，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妖气。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也算是妖族的一个大人物了，也不知道千帆过这个妖。”

林舟跟着他的话觉得确实奇怪，苏凭阑是妖王二子，所有修为高的妖都应当了解才对。

“确实奇怪。”林舟搭了一句。

苏凭阑送了口气，看他确实有兴趣，才接着说：“千帆过的修为吧，至少大乘期，他要是来水牢，早就一巴掌掀翻了。”

林舟想象了一下千帆过站在水牢门口，一脸认真把手插进土里然后扒着水牢的底掀翻水牢，笑了一下。

苏凭阑听到他的笑声，再接再厉，“千帆过成天穿那么好看，我挺好奇他的储物袋是不是全装的都是衣服，在飞舟上的时候，我还发现他会做饭，按理说，修仙之人不吃饭的居多，他都修为这么高了，居然还会做饭。”

林舟也想起飞舟上的光景，非常同意地点头，又摇摇头，“他储物袋里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茶具，有食材，还有好多...”

苏凭阑听到他声音戛然而止，吓了一跳，布条另一边突然松开了，还以为林舟晕倒了。

苏凭阑正要睁眼，随后又抑制住了，唤了句，“林舟？”

“别睁眼，你走吧。顾赢放了追踪我的生死蝶，现在已经死了。”

生死蝶，死了说明它们已经失去效用了。毫无疑问，它们咬了林舟。

因为顾赢的剑上有林舟的血，生死蝶以血液的气味来追踪人，苏凭阑暂时是安全的。

苏凭阑问道：“几只？”

林舟：“三只。”

苏凭阑沉默了一会，摸不清林舟让他走是真心实意还是以退为进，思绪乱七八糟的。

生死蝶，顾名思义，遇到生死蝶，不是生就是死，它会把自己的生命献祭，咬别人自己也要死，血液的味道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有人入侵它们的族群，它们就会循着血液的味道追踪此人。

生死蝶的毒会让人沉浸入睡梦，从梦中醒来就获得了生，醒不来就一直沉浸在梦里。

三只意味着三重梦境。

苏凭阑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被咬过两口的醒来，就算是只被咬过一口的醒来的也很少，不仅是梦境里的事物引人沉浸，本身生死蝶的毒就带有麻痹效果，就算没有梦境都很难醒来。

林舟知道这些，但是从进了水牢开始，他的幻境就不在他的记忆里，相当容易破，梦境应该也差不多是这种。

“你抹点灰把地图给我画地上，蜡烛留给我，你走吧。”

林舟只觉得脑子昏沉，只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自己被背起来。

“闭嘴吧，我虽然是妖，但也没这么没良心。”苏凭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像是从时光之外传来的声音。

林舟刚想说自己很快就会醒，不会被顾赢杀掉，意识就沉入了深处。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阳光透过树叶打下斑驳光影，手上的书籍上也打下了几片树影。

他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林舟，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看这个书吗？”

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那个漂亮的女孩哒哒哒跑过来，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格外温柔。

“因为这本书里有个林舟啊，有人跟你重名诶。”

林舟眉眼冷淡，把书还给她，冷淡问：“还有事吗？”

女孩好像看不到他的冷淡继续道：“里面还有个林生呢，连你的小名都有！”

林舟哦了一声，直接戳破她，“这本书就是你写的吧。”

那女孩尴尬地笑了两下，“哎呀哎呀不要生气嘛，我也把我自己写进去了，你不是一个人。”

林舟今天总觉得心情不大对劲，阳光的温柔变得不可触摸，一切变得虚幻而陌生，女孩的鲜活像是唯一的真实。

他离开的脚步顿住，炽烈的阳光倾撒在他的背后，阴影打在他的前面。

林舟扭头，问：“你叫什么？”

那女孩正准备回答，林舟就替她回答：“生死蝶吗？”

面前的所有景象一瞬破碎，像镜片一样化作碎片，随后又快速消失。

“你醒了？”

林舟睁眼向发声处望去，是他在剑宗内门的师兄。

“晏师兄。”他简短地叫了一声，觉得现在状况有些奇怪。

晏尚怜悯地看他，道：“你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道心破碎，只能再塑道心重新修炼。”

林舟张嘴，声音干涩：“道心破碎，修为全无？”

晏尚似乎也知道他难以接受，解释道：“一个月前，你跟随长老前去历练，恰逢天眼果出世，不少大能争夺，威压让在场金丹期一下的弟子全部死去，你算是幸运的，长老找到你时，还剩下一条命。”

林舟这次的记忆是完整的，停留到了苏凭阑背起他的那一刻。

只是这次的梦境不像一层梦境一样简单了，一层梦境在发现自己做梦那一刻就会醒过来，更像是主动做梦，第二层却像是被动的。

比起一个梦，更像是一个幻境，梦会在外界出现危险时醒来，但幻境不会。

现在难搞的是，知道这是梦，怎么从梦里醒来。

一阵敲门声响起，晏尚道了一句：“你的道侣来了，我先走了。”

林舟这下是真的惊讶到了，蓦然睁眼坐起来，脑海中自动浮现一句。

梦是愿望的达成，梦会把深埋于意识之下的东西释放出来，他难道想要一个道侣？

脚步声传来，林舟直勾勾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看看他的意识里的道侣到底是谁。

黑红色劲衣，衣服上勾勒着金色云纹，头发高束。

是千帆过。

“生生，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他蹙着眉眼尾发红，“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了。”

林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生平第一次脑子像塞了一团浆糊，语言系统混乱，磕磕巴巴半天吐出一句：“啊，我没事。”

后边千帆过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生生应当是他曾经的小名。

他止不住地想，到底是他的愿望是千帆过是他的道侣，还是意识深处、在他不知道的记忆里，千帆过就是他的道侣。

如果千帆过是他的道侣就是这个梦实现的愿望，是不是把千帆过杀掉，就可以破除梦境了呢。

如果梦是在他陷入昏睡那一刻架构的，应该也是那一瞬及过去的全部意识，应该不会再牵扯到从他昏睡后在梦里的意识了。

那么从他从来到第二重梦境之时，意识会不会直接干涉这个梦境，还是从他睁眼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按照意识给他们的设定自由成长行动了呢。

这里更像是幻境，梦中的自己不再是昏倒的自己，自己的意识无法窥探现在的想法。

意识对梦境的设定都应当停留在他昏倒的一刻，当梦境主人公发现自己做梦时，这个梦境的一切应当自由。

假设破梦的方法就是毁灭愿望，一个梦里会有几个愿望呢。

“可以吗？”

千帆过不知道说了什么，林舟一个字没听进去，听到他问话，随意点点头敷衍他。

结果下一刻，对方突然就把脸凑过来，该说不说，这张脸确实赏心悦目，让人心情格外愉悦。

林舟脖子往后仰，看着千帆过充满情欲的眼睛，大感不妙，大概也知道他刚刚说的内容应该是双修疗伤了。

“等下等下。”

知道林舟感受到后脑勺的按压感，才发现自己的头已经撞到了墙壁上，千帆过的手垫着他的头，导致没什么痛感。

千帆过很听话地停下了，眼睛疑问看他。

“我...”林舟绞尽脑汁想理由，最后憋了个我出来就怎么也想不出来下文了。

千帆过失落地垂下眼，轻轻抽回垫在林舟头后面的手，坐在床边，格外乖巧地说：“我知道了，生生还没准备好。”

林舟沉默了一会，千帆过突然幽幽开口：“生生，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林舟心头一跳，原来在意识深处千帆过是很了解他的人。

“我道心破碎，没了之前的执念，经历了生死，自然有些改变。”林舟解释一句。

千帆过垂眼握住他的手，弯眉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生生，我都喜欢。”

千帆过走后，林舟就打算睡一觉试试。

如果毁灭愿望这一破除梦境的方法确实是对的，那么沧澜大陆上没有人被咬两口还能醒来，是不是太简单了呢。

他怀疑若是在第二重梦境睡觉可能还是会进第一重梦境。

果然。

他有很多记忆都不记得，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第一重梦境那些境况，所以对他来说从第一重梦境实在简单。

其他人且不说第一重梦境是否能醒来，到了第二重梦境，你醒来后一切想要实现的愿望都已经实现，当你怀疑自己记忆里那些经历时，周围的甜蜜告诉你那才是梦，就算抛弃了这些虚假的甜蜜，想要破梦，依然无法找到破梦的方法。

这样一想，被咬两口之后没有醒来的人也容易使人接受了。

何况，这里不像梦境，更像是一个幻境，另一个世界，你的记忆仍然完好无损，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在步入第二重梦境时成为自由的个体，于是成了一个新的圆满的世界。

林舟这次想要在第一重梦境多待一会，多看看曾经的记忆。

很多桌子，中间的台子上站了一个人，声音很大在讲授学识。

周围人很多，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

她感受到林舟的目光，写了张纸条推给他。

“好好听课啊，表哥。”

自己是来陪表妹上课的，没书，他干瞪着眼，听得昏昏欲睡，蓦然，他突然清醒过来，扭头看着面目模糊看不清楚脸的表妹。

“表妹，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