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知道太后想给自己和欣荣指婚的事时是在宫外,他和尔康一同处理皇帝交托的一件案子,甫从刑部大牢出来,尔康便说要和他喝两杯。
然后他就知晓了这件事。
“胡闹!老佛爷这是干什么!”
他反应太大,两人又是在会宾楼大厅,周围来来往往,尔康惊得压了下他的肩膀:“你先冷静!”
说着眼睛本能地巡视了一圈,看没有异常才稍稍放了些心。
“这事儿暂时还没影呢,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永琪气得要吐血:“事情没落到你身上你自然是不急!老佛爷明知道我对小燕子的感情却还想着把那个欣荣指给我……她!我跟那个什么欣荣格格根本就没一点儿关系!老佛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什么?你要娶别人?”
最近在会宾楼小住的箫剑闲来无事帮柳青给他们两人送酒,偏偏就将永琪这番话听了进去,当即脸上变了颜色。他重重将酒壶墩在桌上,横眉竖目盯着永琪。
永琪每次面对箫剑时总莫名会觉得有一种压迫感,这次也不例外。
他到底底气不足,嘴上说着“什么话!”,眼神却是些微飘忽不定。
箫剑气冲冲质问:“刚才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永琪,你真的要抛弃小燕子娶其他的女人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从箫剑嘴里蹦出来的。
永琪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字字铿锵:“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搞清楚,可是,我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把我和小燕子分开!”
最后,他沉了沉心,对箫剑道:“箫剑,不论怎么样,这都是我和小燕子之间的事。我敬重你是小燕子的师父,但你也只是她的师父,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说罢他就再也等不及,扭头跑出了会宾楼。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箫剑眉间的忧愤仍然没有隐去,他扶着桌子坐下,木然给自己倒了杯酒。
柳青柳红进的都是上好的佳酿,入口却是难压心头苦涩。
箫剑紧紧皱着眉,手中聚着几乎要将酒壶捏碎的力道。
一旁的尔康将一切尽收眼底,神色微动,脑海种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可那感觉转瞬即逝,他抓不住也看不清。
——
从会宾楼出来,永琪失魂落魄地坐上了马车。
尔康千叮咛万嘱咐欣荣的事情小燕子还不知情,此刻他也不能跑去淑芳斋紧紧拥抱他的小燕子。
小顺子在帘外问:“少爷,现在去哪里啊?”
永琪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先回永和宫吧。”
“是。”
马车缓缓出发,紧接着,朝着紫禁城飞奔而去。
永琪一路上都在思考欣荣这件官司到底源自何处,人进了永和宫仍魂不守舍,直到不小心踢到院中的花盆,才回过神来。
“五阿哥您没事吧!”愉妃身边的眉儿迎儿赶紧迎上来。
永琪抬手示意无碍,低头一扫,院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姹紫嫣红的花朵。
“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花?这是在做什么?”
“回五阿哥,后日就是娘娘生辰,这是皇上特意遣人送来给娘娘贺生辰的。”
永琪一愣,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本来他打算今天出宫办完事就去给额娘挑礼物的。
一时间,永琪心中更痛苦了,他或许正面临对小燕子不忠的境地,如今,又是一个连额娘生辰都不放在心上的不孝子。
如此不忠不孝,他何以配得爱新觉罗家族的荣耀啊。
永琪当下心痛欲裂。
正巧,愉妃听到太监报说五阿哥回来了,又半天不见他进屋,遂直接出来寻他。
见永琪愣在院子里出神,愉妃担忧道:“永琪,你怎么了?”
“额娘。”永琪回头,眼中浮着浓浓的伤心之色,愉妃吓坏了,上前拉住永琪的手。
“永琪,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吓额娘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眉儿迎儿,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额娘,我没事。”永琪轻声开口。
他回握住愉妃的手,扯了个苦涩的笑,“额娘,您用膳了没有?儿子陪您用膳吧。”
愉妃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额娘,走吧,我陪您吃饭。”
说着,扶着愉妃进了内殿,正是晚膳时辰,很快就有人上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餐食。
永琪此刻只想安安静静陪愉妃吃个饭,所以把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遣了出去,待屋里只剩他和愉妃两个人,永琪贴心地给愉妃夹了几道菜。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强作正常的状态,愉妃看他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享受和儿子的独处时光。
自打这次和老佛爷从五台山回来,自己原本乖巧贴心的儿子突然间变了,被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还珠格格哄得团团转。起初她也没在意,只当是永琪念及兄妹之情,对那小燕子多了些疼惜关照,结果谁知道那个妖女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格格!永琪对她也压根儿不是什么兄妹之情,分明是……
愉妃真是夜夜辗转反侧,只恨自己不该跟着老佛爷去五台山,不然也不会让永琪被那个妖女蛊惑至此,天天不着家。
不过,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愉妃想起老佛爷这几日对自己的暗示,嘴角完全压不住。
她尝了一口永琪夹给她的菜,又给永琪也夹了一筷子肉片,慈爱地看着永琪。
酝酿了一会儿,愉妃才试探着开口:“永琪,你这几天忙不忙啊,有空多带欣荣在宫里转转。”
这话落在永琪耳边,简直犹如一颗爆竹狠狠炸开,原来这事是真的!
他狠狠捏住筷子,沉着脸问愉妃:“额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欣荣格格远道而来,又是女子,为什么要我带她逛?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宫里的嬷嬷宫女是死光了吗?没人能照顾她了吗?为什么要我去陪她?”尽管一压再压,到最后,他还是没压住脾气,拔高了声音质问道。
愉妃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喃喃道:“永琪……你这是怎么了?”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愉妃也来了火:“什么男女有别!你既然知道在这个道理,还天天跟淑芳斋那位闹成一团!永琪,你是要气死我吗?”
“因为我喜欢她!”永琪忽然大吼一声。
他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
冷静了几瞬,才缓过气来,极其认真地对愉妃说道:
“额娘,因为我喜欢小燕子,我的心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相信您也看出来我喜欢她了,她是一个至纯至真的女子,我希望您也能接受她,不要再对她抱有恶意。”
“我对她抱有恶意?”愉妃快要气晕过去了,她不可置信地说:“永琪,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她是什么身份地位?你为了她竟然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竟然还想娶她做福晋!”
“永琪,你是疯了吗?!”
永琪盯着愉妃的脸,忽然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愉妃还在继续放着狠话:“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顶撞我,还要我接受她成为我的儿媳妇,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
两人最终还是闹得不欢而散了,晚膳过后,永琪实在不想再在永和宫待下去,提着两壶酒摸黑去了如意馆。
班杰明刚完工一幅画,正在做收尾工作,见永琪进来,他上下打量了下自己这个数年的好友。
“嘿bro,你怎么了。”班杰明收了画笔,斜倚在门框上看他。
“有空吗?喝两杯。”
“五阿哥有命班杰明哪能不从。”班杰明挑了挑眉,揽着永琪出了门。
两人点了一盏小灯,借着月色,和从前很多个日子一样,并肩坐在如意馆院中的大树下。
“说来听听,怎么了。”班杰明提壶与永琪碰了个杯。
永琪闷闷道:“刚跟我额娘吵了一架。”
“啊?为什么吵架?”
“她和老佛爷想把那个欣荣指给我,我不同意,就吵起来了。”永琪仰头闷了一口酒,烈得他狠狠皱了皱眉。
“What?!”班杰明惊道,“把欣荣格格指给你?那小燕子怎么办?”
永琪没好气道:“我才不会娶那个欣荣!”
“……”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好半晌,永琪忽然道:“班杰明,你刚刚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的暗喜?”
“?”班杰明在心中叹了口气,明明一切都已经是尘埃落定,这个人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班杰明诚实作答:“没有。”
是真的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只有担心,担心小燕子伤心,担心小燕子被辜负。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两人跟前的灯笼被吹得晃荡了一下。
永琪又闷了几口酒,醉意已经上了头。
他丧丧垂着头,轻声说道:“对不起,班杰明。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是我口不择言,兄弟,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班杰明耸耸肩,轻松说着:“我原谅你了。”
永琪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近十年的兄弟之情在两人眼中都呈现的如此真挚,他压抑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谢谢你,班杰明。”永琪诚恳道。
继而又颓丧下来,“我不知道要怎么扭转小燕子在我额娘心中的形象,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佛爷要把欣荣指给我,明明宫里还有那么多适龄的皇子……”
“那你可太低估你的身份了。”班杰明打趣着插话,“这皇宫上下谁都看不出来皇上对你的栽培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前途不可估量。”
“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我的小燕子。”
“这就是了。”班杰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向豁达,看事情也总是透彻。
“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就好了,只要你坚定自己的内心,谁也没办法逼着你娶什么杏仁莲蓉。永琪,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啊。”
又一阵风吹来,只是此刻的风不似方才那般冷冽,柔和地拂过两人的脸庞,直吹得人酒气散尽、心清气明。
永琪的眼睛也亮起来,小声重复着班杰明的话:“是啊,最重要的是我的心。”
“只要我坚定地站在小燕子身边,”
“就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