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寝殿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寝殿之中的香气特别浓郁,不是说香气浓郁有问题,而是说这香本身有问题。
这香熏的我有些晕。
而且……这香味我肯定在哪里闻到过。
更诡异的是,我在寝殿内大致地找了一圈发现,韩安的寝殿之中根本没有香炉。
你妈的韩安透骨生香吗?
哦等等,方才明珠夫人来过,而宫中都知明珠夫人是因擅长调香而颇受韩安宠爱——那就难怪了,这香必然是明珠夫人方才放在这里的。
可她为什么要把香炉带走?是为了不让别的后宫女子得知成分模仿她调香,还是说她的香本身就有问题?
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敢肯定是后者。
于是我想着等过会儿从这出去了,一定去调香阁查一查。
明珠夫人说韩安刚睡下,于是我也没立刻叫醒他,便坐在一旁案几边随便翻了卷书看看。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韩安才堪堪从梦里醒来,睡眼惺忪的瞧见我,就道:“玉儿?”
我听闻他的声音,急忙将书放下,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摆出一副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哭唧唧模样,扑过去哽咽道:“父王!”
韩安约莫是还没睡醒,给我这一套猛男撒娇给整不会了,一时手脚没地儿放,问我:“怎么了玉儿?谁将你欺负了?”
我埋头在他的啤酒肚中哭泣,其浮夸程度令我自己都震惊。
韩安这会儿总算是醒过来了,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我。
我寻思哭的差不多了就抬头,用含着泪的杏眼看向韩安,顺带着抬手抹了把泪。
“父王不要我了。”
韩安大为吃惊:“寡人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父王要将我嫁出去——”我又开始哀哀地哭,“可不就是不要我了。”
韩安噎了噎。
随即语气放缓了些,道:“玉儿,女孩大了总要嫁人的,不是父王不要你了。何况就算你嫁了人,也还是能回宫看父王的呀。”
“可我才十四岁,而且父王日理万机,见上一面本就难,若是我离了宫,要见父王就更难了!”
听了我有几分无理取闹的话,韩安也很无奈,叹着气开口:“玉儿,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寡人身边啊。”
“我知道啊!”我哀哀戚戚地看着他,“只是现在我还想在父王身边多留两年的。等我再长大些,求求父王了。”
看来此事的确让韩安为难,他默了一会儿才道:“再让寡人想想吧。”
*****
今夜我住在了宫里。
俗话说女人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我对这偏见有些嗤之以鼻——毕竟男人同样也可以——但目下最好的方法的确就是如此。
哭和闹都是连在一起的,今天下午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完了我耗费精力整的一出奥斯卡提名表演竟然只让韩安得出了“想想吧”的结论,实在是与我的预期相差甚远。
恼怒之下我决定整点大的,于是就在横梁上挂了条白绫。
故意狠狠踢掉凳子引起声响,毕竟我的目的不是真要寻死,总得弄点动静惹人来救我的。
我一边双手拉着白绫一边抬起下巴将脖子稍稍离开些,若要以真上吊的姿势维持到等他们进来,我可能离真歇菜也就不远了。
不过好在我宫里的人当差都警醒着,听到了屋中不同寻常的声响之后,没过多久就冲了进来。
而我在这时才将手放下。
讲道理这一刻我还是很佩服那些上吊自杀的人的,毕竟被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实在很难受。
小珏子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殿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快去叫人救殿下啊!”
我逐渐的有些喘不过气,耳畔声音也渐渐模糊起来,贪生怕死如我突然就有些后悔——干嘛玩这么真啊!
虽然按照剧情我肯定是不会死,但作妖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就在我思想神游的当口,不知是谁欣喜地喊了一声“卫大人”,我脖子间的桎梏忽得就松开,随之而来的便是我的下坠。
没有意料之中地落在地上,我反而是躺进一人怀里。
趁着还有一口气,我奋力眯起眼睛,入目便是一片熟悉的玄色,期间夹杂着复杂精巧的金线刺绣。
有钱人啊。
“韩文玉!”那人的话虽深沉,我却依然听出了几分担忧,“韩文玉,说话!”
刚被白绫卡着喉咙,这会儿我是真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是以我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我还能抢救一下。
“什么?”
国际通用手势你也看不懂吗,还问我什么意思?我气得几乎要给他一脚,然而当□□力不允许,甚至连意识都恍惚过去。
彻底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想的是,韩安他妈来没来,没来我还得整一次。
*****
我的意识比身体先醒过来。
我就知道,这具身体脆弱的一逼。
所以说什么意志力这东西我是存疑的,毕竟再强的意志力也只能存在于大脑里,没有一定的体能支撑,就会如同我现在这般。
睁个眼都睁不开我要这意识有何用!
不过……躺着的时候我回想起一件事,就是我从梁上掉下来的时候,那个接着我的人是谁。
只一瞬间的功夫,答案便呼之欲出。
能有这种胆量在宫里直呼我姓名的——甚至说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连名带姓直呼过我的,就是卫庄。
好家伙。
而且我依稀记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担忧——他是真的在担心我……吗?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芭比Q了,按着他的性子肯定又要生气了,但他生气起来又不说话,问他还一副好死不死的欠揍腔调——算了,我头疼。
不过好在我只在白绫上挂了一小会儿,就算这身体不太抗造,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了。
我试着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朦胧的橙黄光芒。
小珏子的声音在我耳畔骤然响起:“殿下醒了!快去禀告王上!”
我觉得口渴,就道:“小珏子,给点水。”
结果小珏子大概是没听到我的话,直接扑了过来冲我哭:“殿下您可算没事儿了!吓死奴婢了!”
我尚且还躺在床上,被她如此环住人身的方式抱着,胸口又被她的脑袋压着,一时半会儿竟又差点觉得喘不过气。
“珏,小珏子,松开,快松开。”
听我呼救,小珏子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的确有点逾矩,这才一下子松开我,退后了三两步,颇为歉意地将我看着。
我闭目喘了口气,复又睁眼与她道:“喝水。”
小珏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就有人进来。
听着外头一排排跪下去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来的肯定是韩安了。
果然,比韩安更先进门的是他的啤酒肚,暗绿下裳上的刺绣在烛光中微微闪着光。
“玉儿,你可算醒了!”
见我已经自己坐起来,韩安直直撩开纱帘,屏退宫人,走到了我床边。
我故作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韩安不解,于是问我:“玉儿,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在那抽抽噎噎,眼泪流的凄凄惨惨戚戚,委屈道:“母妃早逝,我就是跟在父王身旁长大的。我还想在父王膝下多尽孝两年,父王若是不允,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反胃,这会儿实在不得不佩服几千年间后宫那群争斗不休的妃嫔们,也为她们一次又一次违着心地说些矫揉造作的话而感到悲哀。
过去女子的命运大抵便是如此。
不过好在红莲在这会儿还是幸运的,韩安看着我又是提银妃又是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当下就心疼起来,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道:“好好好,父王以后不提这件事了,玉儿别哭了,好不好?”
听他如此承诺,我却仍旧不放心,含着泪眼又看向他,道:“父王不能食言。”
韩安的态度很是诚恳:“自然不会。”
我收住了泪,伸出小手指,用带着稚气的语调与他道:“父王要和玉儿拉钩。”
见我如此幼稚且执着,韩安亦是忍俊不禁,伸出了手就哄我:“好,父王和玉儿拉钩。”
*****
在床上躺了一日,享受了三顿饭来张口的日子,我不禁居然思危起来。
左右成婚这件事在我的作妖之下算是暂时安全,于是我就想起那日在韩安寝殿闻到的那个熏香的气味。
当日我想的是去调香阁找线索,然而这上吊一次倒是给我的脑子吊的更清楚了些——既然明珠夫人都将香炉带走了,又怎么可能在调香阁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让旁人发现呢。
这要但凡有线索,也必然是在她自己宫里啊。
我不由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蛰伏。
如此想着心动不如行动,我拾掇完自己后又与小珏子交待一二,便溜去了明珠夫人所住的翠羽轩。
好家伙,封号是明珠,住处是翠羽,这翠羽明珠泛指的便是珍贵的饰物,看来韩安对其果然是十分喜爱。
也是听闻今日后宫之中有茶会,全后宫的女人都去了,我才敢到这里来翻找。
避开守卫进去还是容易的,毕竟此时人都不在宫里,守卫相对肯定会薄弱些。
我翻窗进了明珠夫人的寝殿。
这明珠夫人果然人如其名,十分喜爱珠宝这一类昂贵的装饰,将整个住处弄得珠光宝气。
香炉这东西她倒是连藏都没藏,估计也是觉得自己寝宫到底是安全,没想过会有像我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来偷东西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拿来吧你。
我凑近她的香炉依次将里头的气味闻了一遍,又与先前在韩安寝殿里闻到的香气比对一番,最终确定那只小小的螣蛇花纹的香炉中,是我需要的东西。
展开早就准备好的帕子,我将炉中残存的香灰挖出来些许放进帕子里包好,又将那香灰重新填平,装作无人来过的模样。
做贼讲究一个快准狠,既然得到了目标,赶紧跑路才是上策。
从来时翻进来的窗户翻出去,再到方才爬墙进来的地方,凭借我高超的翻墙技术跃上墙头然后……我遇到了我此生最大的社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