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池溆家里。
害,时弋怎么不算达成了公平交换呢。
他在早上收到池溆的一张图片,是睡眠软件的截图。在总时长为5小时17分的睡眠时间里,有2小时42分的深睡。
的确,睡个好觉要如何证明呢,总不能用任意门将他传送到池溆的房间里去,蹲在床边屏气凝神,观察一阵,再用耳边轻语来测试,这个觉算好还是坏吧。
结果不赖,可时弋无从得知这是自然成眠还是药物的推波助澜。
他原本设想的,是怀着略微忐忑的心情踏上这段路程,没曾想是剥开情人这个身份,以警察的角色出现。
他刚同保安大叔打了招呼,开车出了大门,拐个弯,电话就又响了。
“时弋,我想将刚才的报案撤回。”
时弋没急着追问,只是将车停在路边。他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姐牛肉面的招牌仍然过分张扬,这么些天丽姐都偷懒没有补全招牌的发光字。
“什么原因?”时弋耐着性子问道。
“一件东西没少,我又想了想,估计只是谁的恶作剧。”池溆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家中遭非法闯入,就和街上与人擦肩那样寻常、那样不紧要。
“可这个你所谓的恶作剧,却意味着你的人身安全存在巨大隐患,这样也渺不足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还是要撤回报案。”那头的池溆顿了顿,“不用替我担心,我有数。”
你有屁的数。时弋还是将这句骂咽了回去,他不想在电话里刨根究底,但是他的肚量小,话里还是带了点刺,“是,你总爱自己拿主意。”
良久的沉默过后,池溆先开了口,“地址发给你,如果你要来的话。”
“可我有了。”时弋几乎是挨着池溆的尾音回答的,四个字像擦着了火、炸出了古怪的声响。
“那不一样。”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情人没规定不允许生气的吧,没说小心眼、管东管西就要被剥夺资格的吧。
“你生气了。”池溆明知故问。
“我当然生......”时弋被敲击车窗的声音打断,他放下车窗,是鼻尖沁着汗的丽姐。
“刚卤出来一锅,这位小帅哥进来尝尝?”丽姐两只手趴在车窗上,满眼期待等着时弋的回答。
“尝尝,必须得尝尝,丽姐你等我下。”时弋微微偏过头,露出了拿在耳边的电话。
丽姐这才看见时弋在通电话,讪讪一笑,又陡换成一脸八卦,压低声音问道:“女朋友啊?”
时弋没作声,可他的反应在丽姐眼里俨然成了默认,在心满意足离开之前,还要抖一句音量颇高的“爱情美啊”。
爱情美吗,他确实触摸到了零星。
那情人如何,时弋真想叫住问一问。可这两个字,他暂时还真说不出口。
“时弋。”池溆在喊他的名字。
时弋这才回过神,继而听到那头某扇门被“咔哒”关上的声音。
“今天也喜欢你。”
“哦,”时弋下意识应着,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嗯?”
“不能讲,还是讲得不对?”
“很好很对。”时弋答得略显慌张,大情圣林峪教给他的真理应用得太不透彻,已然落至池溆下风。
“我让栗子回去了。”池溆的话好像没头没脑。
时弋却懂得他的言外之意,“知道了,你吃饭了吗?”
“那个卤牛肉听着不错。”
这人的耳朵可真好啊,不禁让时弋怀疑那句“今天也喜欢你”大概是从“爱情美啊”得来的灵感。
“你爱吃这个?”对于池溆如今的好恶,时弋这里堪称白纸一张。
“难不成我是靠露水过活的?时弋,明星光环之外、镜头之外,我是和你一样寻常不过的人。”池溆担心自己的话不够有信服力,又补充道:“你那难吃的蛋炒饭,我也不会嫌弃的。”
时弋冷哼一声,信了你的鬼话呢。大伙挤破头往娱乐圈里进,就是为了摆脱这份凡庸,恨不能将光环嵌进皮肉,睡觉的时候也不摘下,要让人人都看得见、时时都看得见。
可池溆也许是个例外,可遗憾的是,他还不够了解现在的池溆。
幸好他尚有大把机会,离池溆的世界更近一点。
他看了眼时间,打开车门,“那你等我,差不多半个小时。”
情感最好不要虚掷,谁知道情人能做到几时。
电话另一头的池溆挂了电话,却点开短信的搜索框,按照记忆里的关键词,搜出一个发件人,最新的发件时间是2024年1月1日00时01分。
藏好你的尾巴,没有下次。
短信发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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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弋抛弃了半个小时抵达的豪言壮语。
他换了身便服进了面馆,跟丽姐点了几样,转瞬就让某位大哥的说话口音,全数勾走了心神。
时弋不急着打断别人的吃面嚼蒜谈天,他想到王欢对于阿伟口音的描述,是关联到了一位演喜剧爆红的长发演员。
应该也是青山人,王欢下了这样的定论。
那个演员时弋是认识的,但是对所操持的口音还是没有太明确的概念。直到他此刻候在一边,听两位大哥天南海北聊了好几分钟,才觉得该口音似曾相识。
“大哥你们是青山人吗?”时弋漫不经心地搭上话。
“是啊,才到博宁不久,找工作的呢。”其中一位大哥笑嘻嘻地回应。
时弋又寒暄了几句,从丽姐手里接过打包好的餐食,快步走出了面馆。
这声音熟悉在哪里呢,时弋终于想起来,上回自己从幸福里小区外头一直追到网红街区的那个郑伟,就是这副口音,而他的籍贯正是青山。
会是这样的巧合吗?无论如何,将郑伟的照片调出来,让王欢和池溆确认下再说。
他不假思索就要过马路往所里走,可是手里的饭盒晃晃荡荡,让时弋想起眼下还有一件正事待做。
工作第一,生活第二。时弋从前奉行的都是这个原则,但工作未至十万火急境地,且他知道食言对感情的伤害指数奇高,如果一回再一回,大概都不需要林峪说的三个月那么久,兴许一个月就可以分道扬镳。
他没有穿过马路,而是站在路边,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大杨,麻烦你帮我查个人,姓名郑伟,籍贯青山,身份证号码后四位是7496,然后把他的照片发到我手机上。”
上次时弋让郑伟离开,并不意味着毫无怀疑。人群里的鬼祟行径以及更换手机的行为,不得不让时弋警惕,因此特地记了郑伟的相关信息。
他挂了电话,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你好,去这儿。”
“还真巧,上次我以为你......”前面的司机回过头冲时弋笑笑。
时弋的视线从车窗移开,才发现这位司机就是上次载他的那个,见证他装哑的那个。
“确实巧。”他的目光被座椅后面告顾客的一封信吸引过去,其他司机通常用的都是打印文稿,没想到这个司机别出心裁地亲笔写了一封,字迹极其工整。
司机也是极识眼色的,见时弋兴致缺缺,就按下闲聊的想法,二人一路无话。
大杨或许手上有点事情耽搁了,直到时弋付完钱下车,他还没有收到郑伟照片。
上次池溆的简短描述里,是用了瘦长脸,因为离得有一定距离,无法进行确切描述,但是这个主要特征和郑伟是相吻合的。
时弋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已经有个服务人员在等着了。
“是时先生吗?”来人露出标准八颗牙齿微笑。
时弋点点头,跟着人就进去了。
走出电梯,到达池溆所在楼层,他看了眼时间,比承诺的半个小时超了12分钟。
“咔哒——”接着池溆从门后冒了头。
“不好意思,“时弋又瞄了眼手机,“迟了13分钟。”
“无所谓,我的时间不金贵,可以等你。”
时弋将一个“奥”字吞进肚,却忘了要挪动步子。
“干嘛,我真不吃人,你还不信?”池溆倚在门边,伸出手来。
时弋顺势就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想吃就吃好了,你这个博宁汉尼拔,我师父会很快让你绳之以法。”
可池溆不仅撤回了手,还揣进了兜,“我可没说要拿这个。”
时弋惯识池溆的把戏,逗人玩呢是吧,拎进屋也不会让自己少块肉。
少了也正好,败了池溆吃人的兴致。
他刚走进屋里,手机就传来一阵振动。
不看不看,绝对不看。时弋知道自己如果真猜对了人,那接下来的时间里绝对是如芒在背、魂不守舍。
“你对湖啊、江啊是有什么执念。”时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透过落地窗,他能够看见亮着灯的平湖公园。
“不然我名字白起的吗。”池溆说着将餐食都摆上桌。
时弋倏然想起那曾经略显荒唐的神明之语,你命里缺水。
“你怎么不在从岛买房子,海也占了。”
他坐上餐桌,刚吸了几口面,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先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做饭搭子很好,忙起来吃饭都没个准,约个时间好好吃饭,这样挺好。”
时弋被话里的“好”字绕得头晕,可池溆不通人心,又叠了一个“好”字。
“生活也颠三倒四,这样看我们还是绝配,做情人的绝配。”
谁也不会想到,时弋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居然是肆言无忌。
池溆夹起一片牛肉,嚼了嚼,“好吃是好吃,再甜点就好了。”
“可我一部戏拍完兴许有大把的休息时间,那你呢?”可他似乎是认定绝配这个定论,并不给时弋打退堂鼓的机会,“反正我时间不宝贵,可以迁就你、看着你。”
“绝配,确实。”
时弋的心情简直就是在坐过山车,他刚要开口,池溆就跟滚珠子似的往外抛字。
“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话从这张冷脸说出来,任谁听着都像在逐客。
可这张脸时弋曾经看惯了的,便故作深思状,“半个小时吧,我们所离了我都转不动的。”
“你可真够吝啬的。”
时弋除了看不看大杨信息的纠结,他还在纠结要不要问遭人非法闯入的事情,以及“我不允许你背叛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一物遗失,内部未遭破坏,只留下这个讯息,时弋其实有个猜想,也许是癫狂至极的私生粉。
“你要考虑搬家吗?”时弋问得拐弯抹角。
池溆的回答很果断,“不考虑。”
“不过你要是担心我,下班可以直接到我家里,有两个卧室。”池溆放下筷子,神色极度认真,“我的床也很大。”
“我的睡品也很好。”
这点时弋无法反驳,他是见识过的,沉沉入眠,真像个婴儿一样安静。
可现在为什么会陷入失眠泥沼呢,时弋想,果然烦恼是公平的,谁也逃不掉。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也是在此刻,他才意识到池溆为什么会在门口伸出手。
池溆不明其意,“要什么?”
“你的手。”
时弋便如愿抓住了池溆的手。
他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拉到自己跟前。
因为用目光拥抱远远不够。
他便用双臂去触碰这个人,包围这个人。
这是从楼上楼下遥远的目光相撞到现在,他们彼此最近的、最亲密的距离。
时弋感觉到池溆放在自己后背的手在收紧,头一点一点地埋在自己颈侧,继而发出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时弋。”
“嗯。”时弋脖颈的皮肤似乎感觉得到嘴唇的温度。
“三分钟之后,亲你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