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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朵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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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折薇闻言一喜:“爹,真的吗?那我的嫁妆钱你什么时候给?”

夏老二虎着脸,“麦苗发不出来,你俩都给我滚蛋!”

夏折薇瞬间垮脸,眼巴巴看着二狗子,话却是对亲爹说的,“你舍得我去要饭?”

崔皓找补道:“生苗最迟不会超过半个月。”

夏老二摆手赶她:“去去去!看见你俩眉来眼去就烦!换你娘来!”

夏折薇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薛勤娘正在院里晾衣服,“怎么带丛白芨回来了?”

夏折薇摇摇它盛开的紫花,没照实回话:“插瓶里好看。”说着洗干净手,想如往日那样替阿娘晾衣服,却被她给拒绝了。

薛勤娘无奈:“知不知羞?你俩男未婚女未嫁,还是避着些好。”

夏折薇定睛一瞧,阿娘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二狗子被洗得雪白的亵裤,竟真不好意思起来。

薛勤娘将那条亵裤抖得飒飒作响,待平整后挂在麻绳之上,“你与他究竟如何好上的?说来给娘听听。”

夏折薇:“……”

那会儿她头脑发热敢说,二狗子出人意料敢应,莫名其妙一拍即合。

夏候昙举起小手:“阿姊铁定是见色起意!娘你是没见!二狗子洗干净脸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小丫头片子妥妥在污蔑,天地可鉴,她只会对钱日思夜想。

夏折薇倒吸一口凉气,决定真假参半:“我俩正巧看对眼了呗。阿娘——你帮我劝劝阿爹,等我拿了嫁妆钱做生意,回头孝敬你对金镯子。”

薛勤娘笑嗔她一眼,“不是说许给二狗子做聘礼了?”

母女仨正说笑,忽听得脚步声响起,原是二狗子回来了,“伯母,伯父见你迟迟不到,让我唤你过去。”

薛勤娘应了一声,捻着麻绳匆匆离去。

夏折薇叫住要走的二狗子,发现他回来时还故意穿了上衣,不由暗暗好笑,“你的脚疼不疼?”

崔皓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竟不知作何回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夏折薇干脆蹲下身自己去看,“确实有些红肿。晚上给你敷些白芨,很快就好了。”

夏候昙瞪大眼睛,“阿姊,刚才阿娘问采白芨做什么,你不是说插瓶里好看么?”

种田于他们乡下人是常事,对二狗子来说可不是。她本就为此有点心虚,回来又被阿娘说了一通,如今被他灼灼盯着,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

看着逐渐走远的二狗子,夏折薇摸摸鼻子,不自知间提高了嗓门儿,“昙昙,好好喂你的蚕!”

**

夏折薇捻了一下午麻绳,忙得头晕眼花,夕食之前下意识往村口走,待到了钱婆婆家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后再不用来。

残阳如血,满天红霞。

她在树下痴痴独立,仿照小时候钱婆婆塞零嘴方式,撩起衣摆晃了晃,见左右无人,索性抱膝背靠着那树哭个痛快。

夏折薇哭完,用潭水洗去满面泪痕朝家走,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二狗子,戒备道,“你是何时来的?”

崔皓满眼不解:“这不是才撞见?”

夏折薇:“你怎知我在这里?可看见什么了?”

崔皓掸掸衣袖:“不知你为何要这么问。家里没有,庙里没有,我也只知道这处了。”

依照他的性子,若真瞧见她哭,早就开嗓嘲讽了,夏折薇松了口气。

饭后,她将插瓶剩下的白芨洗洗干净,递给洗完澡出来的二狗子,“喏,你自己嚼吧。”

崔皓接过,仔细端详:“嚼它做什么?”

他只用过御赐的生肌膏,再不济,府里备的也是国医精心配置的良药,医药条件从未如此简陋过。

夏折薇:“你的身上、脚上应该都能用得上。”说着这话,她凑得离他更近了些,“二狗子,你这么拼命讨好我爹做什么?”

二狗子素净着一张犹在滴水的俊脸,月光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闪着粼粼的波光,显得格外勾人。

心跳得有些快,自己问话归问话,不该这么着和他套近乎。偏生这会儿不好再缩回去,夏折薇只得保持如此近的距离,继续盯着他。

崔皓早知她会这样问,由衷道:“自然是为有吃有住。”见夏折薇很明显不信,他挑了挑眉,“一顿饱与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夏折薇不耐烦听假话,干脆取根白芨塞进他嘴里,又将他按在凳上,拽住他的脚脖朝上掀,露出一双红肿的脚底心,让他自己看,“所以这样逞强?”

崔皓顺势嚼了两口,又苦又黏,下意识皱起眉头,又被她这般施为,方知何为“苦”不堪言。

夏折薇不在意名声,若分爹娘不容许她不嫁,她也不会脑子一热招了他来。

既给了他药,白日那丝歉意自然尽数消散。她拍拍手站起身回房:“我们“婚”后,你去留随意。”

夏候昙旁观全程,睡前倏然问她:“那人怎么会叫二狗子?分明是只狐狸。就算非要叫狗子,也得叫假狗才对。”

夏折薇乐了:“爹是倔驴,二狗子是狐狸、假狗。那我、娘和你又是什么?”

夏候昙合上眼睛,窝进她怀中蹭了蹭:“姊姊是蔷薇美中带刺,阿娘是磨盘任劳任怨。昙昙我啊,像爱吃爱睡爱玩的小呆一样,永远想在姊姊身边。”

夏折薇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短发。

翌日,薛勤娘将洗好的罗衣叠得整整齐齐,亲手递到崔皓手里。

崔皓仍素着脸,微微垂首,双手接过:“多谢伯母为我浣衣。”

见了他的真容,薛勤娘方知小女儿昨日所说实乃不虚。莫说大女儿会对这孩子一见钟情,她也越看越喜欢,“莫要这般客气,以后……”从没想过她能得个如此俊俏的女婿。

薛勤娘多塞给夏折薇几十文,叮嘱她回来时记得买肉。

他们家日入不过百十来文,阿娘素来仔细,平日粗茶淡饭,鲜少开荤。她们两姊妹竟因二狗子露出真容跟着享福。夏折薇有些吃味,反手抚抚鬓角。

见夏折薇盯着他瞧,崔皓笑意未收,下意识回看过去。

一个照面就将阿娘轻松拿下,可不就是狐狸么?夏折薇心漏跳了一拍,默默转过头去。

崔皓挑了挑眉,枉他自诩聪慧过人,可她心思如风莫测,着实有些难猜。

收拾停当后,两人各自背着包袱进城,一路摘了不少野花,夏折薇随缘售卖,待尽数脱手时,竟得了二十枚铜钱。

“娘子也不吆喝,若非我们实在喜欢,多嘴问了一句,还真不知这是要拿来卖的。娘子若有固定摊位,下次就好找了。”

夏折薇连声应承,带二狗子寻了间当铺。

崔皓刚将自己那身罗衣放在桌上,冷不丁瞧见夏折薇掏出一双相当眼熟的云锦皂靴。

崔皓沉默片刻:“这鞋一文不值,你还带它做什么?”

“诶~小官人此言差矣。靴面虽然破损,鞋底却完好无损,修修补补又是一双好鞋。只是这价格嘛……”

夏折薇睇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同当铺老板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竟卖了足足三贯。

示意老板将钱给崔皓,在当铺里她面上不显,出来后立刻乐开了花。

于曾经的他来说,钱如阿堵,谈之即俗,挥金如土乃是常事。崔皓不解,“不过得了三贯,有必要这么高兴么?”

路上人多,夏折薇拽住他的衣袖以防走散,“这还不多?一石米七百文,三贯钱能得四多石米,够我们一家人吃两三个月了。”

十贯钱能让孙儿谋害祖母性命,三贯钱够四口之家吃两三个月。有人身居高位,衣着绮绣弄权得利犹不满足,有人贱如草芥,身披麻衣一文不得尚眉开眼笑。

她这双瑞凤眼笑起来比昨日含泪时好看太多,崔皓盯着夏折薇灿烂的笑脸发怔,再回神,他已随她进了一家布店。

“素罗一匹二贯一百八十五文乃是市价,你家卖二贯五百文贵得不是一点半点啊。絁一匹三贯也高于常价一百五文不止。绢布二贯五百铁钱也卖贵了……二狗子,咱们走,去看下一家。”

……

“这是九璧大绫,承惠七贯铁钱。”

“娘子好眼光,这是西冬产的兜罗绵,洁白细软,柔得和云一样……上好的青紫色,整条街再找不出第二家,只需十贯铜钱。”

夏折薇不敢再摸,被烫似地把手一缩,“你们家绵什么价?罗、絁、绸、绢又是多少?”

……

崔皓陪夏折薇连逛数家,开始还图新鲜挨个摸两把,后面只管抱胸跟在她后面闭目养神。难为她这般锱铢必较货比三家,这些店里最好的料子,昔日他身边最次等的粗使丫头也看不上。

夏折薇看完一圈,决定回去买第三家,“二狗子,外边仍是麻布,里面贴身的买些绫行不行?”

崔皓睁开眼睛,借着身高差居高临下看她,“耗时奔波只为省几文钱,值当吗?”

他这话夏折薇听着相当不爽,“哪怕只省了三五文,也够之前的你吃一顿了。”

谁也不愿流落街头,二狗子这种公子哥曾经富贵过,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必定不会好受。说完她就后悔了,“可是你的脚走得痛了?若是走得痛了,就站在这家店外等我回来。”

却见今早那双潋滟桃花眼再次凝霜含冰,“不过只是演戏,大可不必做这些。夏折薇,你越界了!”

“一日十五文就能吃饱。你读过几天书,现在有钱,有手有脚,想必饿不死了。哪里需要我越界管你吃住?还请自便。”夏折薇深吸一口气,将“越界”二字说得极重。

掌柜听得瞠目结舌,见她放下选好的布料朝外走去,连忙出言挽留,“看你诚心想要,我才破例给了折扣,小娘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软磨硬泡好半晌才得了这样低的价格,就此放弃确实有些可惜。夏折薇顿了顿脚步,忍住没有回头,“不要了!辛苦掌柜的了。”

今日来城中,除却卖花以外,当衣、买布、买肉,竟全是为了初来乍到的二狗子。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来时两个人,回去只她一个。若是爹娘问起来,她该作何解释?夏折薇乘怒乱走累了,摸摸腰间挂着的荷包,一时有些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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