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峥嘘寒问暖完,便让福禄公公将太医召了进来。
顾棠瞪圆了眼睛望着他。
我受伤是假的啊!
你叫太医不会露馅吗?
很快,顾棠就知道原因了。
太医虽然不在可以知道他身份的白名单中,但是,太医他只是个太医啊。
比如,郁错在他手腕上绑了根绳子,将另一端递给太医,在对方正要开口时,笑眯眯道:“哎呀,李太医不会连悬丝诊脉都不会吧?”
就算太医心里有一万句“娘娘是外伤诊个屁脉”,也只能微微一笑,接过绳子。
李太医装模作样地按一会,隔着帷帐探头看向顾棠,道:“陛下,微臣……”
谢明峥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恐怖,后面那句“看看娘娘的伤处”借太医十个胆也不敢说出来。
于是,太医机智地改口道:“恳请娘娘玉口赐言,让微臣听听娘娘的喉咙是否受损。”
谢明峥点了点头。
顾棠有点紧张。
突然让他说两句,说啥好呢?
得注意不能失了皇后娘娘的身份,最好还是和太医这个职业有关的。
顾棠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句经典台词。
“治不好,你就给我陪葬吧。”
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治好皇后娘娘。”
谢明峥差点没保持住他自认为深情款款的眼神。
房间中一片死寂。
许久,顾棠挠了下鼻子,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本宫,说笑的。”
太医起身擦了擦额头汗,虚虚地陪着笑道:“娘娘说话真是风趣。”
“微臣听娘娘声音沙哑,可是喉咙觉得不适?”
这次,郁错倒是教了他如何回答。
太医听完后,开了个消炎镇痛的汤剂,又取盒化瘀去肿的药膏,递给福禄公公后,便退下了。
谢明峥并没有在别院逗留太久。
毕竟他只是需要让别人知道,他对安阳公主很重视、很宠爱,又不是要当个昏君。
大婚的时辰是由司天监算好的,顾棠再不爽,也得老老实实凌晨三点爬起来化妆。
一身的行头置办完,已经快卯时了。
顾棠盯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感叹道:“小福禄,你的手艺也太好了!”
“果然是人靠人装马靠鞍,现在我都想娶自己了。”
“那是殿下本来就长得好看。”福禄公公笑道,“殿下,该上轿辇了。”
顾棠放下挡面的珠帘和盖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了喜轿。
轿子离开别馆,还要在帝都的主干道上绕一圈,到皇宫差不多要一个时辰。
顾棠本就没睡饱,习惯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后,微微摇晃的轿子颠得人困意更甚。
就在顾棠快睡过去时,轿子陡然停了下来,他不小心撞到后脑,瞬间清醒了。
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被乐声盖了过去,听不太清楚。
顾棠正要撩开帘子看看,就听福禄公公出声提醒道:“娘娘,莫忘了规矩。”
新人不能随意张望,不吉利。
顾棠只能缩回手,暗暗琢磨着是不是排场太大,堵着路了。
骚动很快就平息了,轿子又重新动了起来。
辰时,喜轿停在了宫门口。
顾棠被扶下轿子,上了步辇。
步辇四周罩着大红色的细纱,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周围的景象。
顾棠的身份是皇后,所以步辇是从正门直接进入,前往大殿。
路上铺着红毯,宫人们整齐地站在两侧,手里捧着寓意吉祥的物件,每走几步还能听到宫人高声唱着祝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步辇进了内庭才停下。
谢明峥父亲早亡,母亲留在了北面不愿意来帝都,安阳公主亦无直系亲属在,二者皆无可行大礼的长辈,所以谢明峥便邀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做了证婚之人。
臣子自然不能坐在主位,于是在大殿两侧设了客座。
顾棠下步辇前,特意摸了摸膝盖上的软垫。
接下来,就是他最讨厌的步骤了。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不管是跪别人,还是别人跪他,顾棠都觉得很别扭。但在这里,太常见了。他只能暗暗催眠自己,全当是拜菩萨,强行忽视掉奇怪的感觉。
顾棠磕一个头,就在心里默念一个愿望。
起初还能念叨点正经的。诸如早日脱困、快点娶上漂亮老婆、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之类的。
但这条路太长了,磕到后面顾棠一时半会都想不出有什么愿望,于是内容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希望全天下的柳树不飘柳絮,杨树不掉杨花”;
又或是“如果我回不去,希望大梁,不对,现在是北梁了。希望北梁的科技树一月前进两百年,让我早点玩上手机和电脑”;
再或是“都穿越了,给我个金手指不过分吧。我也不要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把无限子弹的□□就行。”
顾棠记不得磕了多少个头,终于离大殿门口只剩一步。
许是顺利行完了叩拜之礼,他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结果在跨门槛时,一个没留神踩中了衣摆,整个人直直向地上摔去。
顾棠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站在里面的谢明峥快步上前,及时扶住了他,而后非常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走向大殿中央。
乍一看,就像是皇帝提前一步挽住了皇后娘娘。
顾棠再不敢大意,惊得手脚冰凉。
好在之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顾棠被先一步送回寝宫,等谢明峥送走观礼的大臣后,今天的事情便算是结束了。
顾棠独自呆在屋内,随侍的福禄公公今晚只能守在门外。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
“完了完了完了!”顾棠懊恼的来回踱着步子,“啊,我怎么就踩到衣摆了呢!”
“早知道就不开小差了。”
谢明峥那边很快就结束了,送臣子自是比长辈要省事。
但凡有点情商的,此刻也不会拉着皇帝说话。
谢明峥走到门口,耳力极好的他立刻听到了屋里慌乱的脚步声。
谢明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依稀还记得十指相扣时,顾棠冰凉的掌心,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真是个奇怪的人。
被抓的时候命悬一线,能呼呼大睡;行礼差点摔倒,却吓得心惊胆战。
谢明峥抬手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顾棠听到动静,赶紧跑到床边坐了下来,紧张地留心着外间的动静。
谢明峥倒了杯茶水,看着桌上还没有被动过酒菜和点心,心道:居然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么?
从凌晨折腾到晌午,他都觉得饿得眼冒金星,更别提礼数更加繁杂的顾棠了。
谢明峥走进里间,看着身体紧绷着坐在床边的青年,拿起放在一旁的金秤杆,随手挑下了他的盖头。
“不饿吗?”他问道。
顾棠偷偷打量着谢明峥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望过去,问道:“你没生气?”
像只受惊的鹿。
谢明峥不由想着。
“今天又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生什么气?”
顾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摘下脸上的珠帘,满眼期待地注视着谢明峥:“就是说,我还没有失去在门外放风的机会,是吗?”
精心妆扮过的面容,比平日还要艳丽几分,熠熠闪光的琥珀色瞳眸,称得青年愈发得灵动。
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谢明峥记得,郁错曾经提过,顾棠总喜欢说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因为他喜欢长得好看的。
也许,自己也算不上什么高尚的家伙。
今日若换个相貌丑陋的,他虽不会多加为难,但肯定也不会如此宽容,宽容得甚至不忍心看到对方失落的表情。
“自然。”谢明峥转过身,强行移开了视线,向外间走去,“不吃点东西?”
顾棠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牛是重要的劳作力,杀牛犯法。”谢明峥倒着酒,语气凉凉地提醒道。
顾棠咽下食物,笑得有些傻:“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怎么不吃?你不饿吗?”
谢明峥将倒满的酒盅往旁边推了推过去:“交杯酒还没喝。”
“哦哦,来了。”顾棠把凳子拖到了谢明峥的身旁,拿起酒杯,将手臂从对方的臂弯里穿过,饮下杯中的酒。
顾棠边喝边有些疑惑。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交杯酒喝不喝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有必要吗?
这个想法并没有在他脑海中停留太久。
算了,喝也不会少块肉。
然而,放下酒杯后没一会,顾棠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
他不由扯了扯领口,道:“这酒后劲很大吗?不是说古代的没有蒸馏技术,很难酿出度数很高的酒吗?”
谢明峥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灼烧的小腹,甚至无心去理会顾棠奇怪的话。
他居然忘了,婚房里的酒菜都会放些助兴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