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被穆枭抱进暖帐,稍许醒了些,只觉得哪哪都是舒服的,唯她身上哪哪都是不痛快的。
穆枭将人放在木床上,还算轻柔。
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扫去她身上、面上残雪,可依旧被她满脸混着血和雪的脏渍混淆了视线,正想摘了面具,手腕却被死死牢牢地扣住。
苏雅使了全身力气,大吼一声:“非礼!”。
一声尖叫划破当空,更吓得穆枭立马松开双手,人从地上腾得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苏雅自是倒在了床上,刚恢复了些力气,强撑起半身,咬着牙,一字一句瞪着穆枭说去。
“我乃女子之身,若你敢碰我分毫,我便咬舌自尽!更冠你淫贼之名,让我四海朋友替你远扬,不让你身败名裂,我决不罢休!”
身旁铁心替将军抱不平,站出身辩驳:“你这毒妇,竟能说出这恩将仇报之语!我家将军好心怕你挨冻,怎被你这样无端威胁!”
苏雅铁嘴,一嘴妙论:“我何不是好心,见蛮夷屠害我朝族人,拔剑相帮,尽力驱赶。眼下却无辜落得如此田地,究竟拜谁所赐!”
“若论狠毒,恐你家将军最甚!否则何以做这残害英侠之事!”
铁心不服,抱胸夺理,“你若真是女子,恐担不起英侠二字!且说你粗鄙野蛮,连普通村妇都不如!”
“再者,洗劫村民之事还未查清,你这般多有掩藏,一问不知又能言善辩,也绝非无辜之辈!”
苏雅气得呼吸短了一截,回忆那日进穆府初见这护卫,还未发觉他是如此诡辩之人。
活该那日柳曲骂他讨厌!真是应景!
又看向一旁穆枭,更气得心中跳脚。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各个都是能说会道的死脑筋!
穆枭单用眼观,亦瞧不出面前人身份究竟是敌是友,只先拦下二人口舌斗骂。
耐下性子好言问道:“你既不愿意表明身份,那我问你,为何来这北境?”
“我自爱云游天地,来此处又有何不妥!”
穆枭蹲身,双眼透着寒光,又勾起苏雅身上三分寒苦之感。
“那我再问你,又是何时来的?”
苏雅别过头,只留一句“忘了”,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穆枭起身,只觉得此女可疑。
传闻北境三月前出现位神秘刺客,最爱暗夜穿梭于兵营各处,偷取情报。此女在刻意隐瞒一些信息,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只是她又有化羽剑护身…
穆枭锁眉渐出焦躁之态。
帐外,另一护卫铁面赶来报,先瞥眼看到帐中人,有些惭愧。
停了半晌,才说:“受难的民众都安抚好了,其中有一村妇,认得…认得这位少侠,说他确实是帮忙驱贼的!”
穆枭听闻,俯身作拜,果断道歉。铁心铁面亦随其主,三人对着苏雅躬身赔礼!
“是子枭之失!求姑娘见谅!”
苏雅体暖,身上已恢复大半,想着外头的无茗与卷锋或许等她已久,不想再与这群讨嫌之人多耽误。
起身又看见军帐中的化羽剑,拿了便想走。
穆枭见她持剑而走,又上前一步,展臂将人拦下,多有急切说道:“错判女侠,是子枭之过,女侠恨我昏庸,不想再与我多言,实属正常。”
“但还有一事,还望女侠如实告知!这化羽剑究竟从何而来,此事对子枭甚为重要!”
苏雅切齿,恨穆枭蠢钝如猪不辩是非,害她受苦,瞪眼朝他骂去:“滚!”
“你…”
穆枭本无意放人,可他身后铁面却拦抓住他一手臂,不再让他阻拦此女去路。
反而说:“屋外已备好一良骏,供女侠差遣,当作我军赔礼罢了!”
苏雅哧声,以表不屑,到了帐外,上马后故意胡言乱语,惹穆枭不快:“今夜拿了将军马匹,便好心告知将军一事,”
“这化羽剑是我抢来的,从前持剑之人已死,将军若想去祭拜,我便留下他坟墓所在,好解将军思念之苦!”
“你说什么!”
穆枭听到此话,瞬间气炸,抽了铁心的刀,一脚飞蹬就朝着人砍去!
苏雅自知现下不敌,立马扬鞭快跑。
穆枭在军营内起了警铃,各方士兵四处拥来,更有御马师吹起马哨,使得苏雅身下马匹不听使唤,在地上胡乱跳腾,她不得不弃马保万全。
才刚跳下马,穆枭红着眼就杀了过来。
苏雅双手握着上下剑身扛住这记猛砍,着实不敌,愣是被强推至颈窝肩膀之处。
明晃晃看着化羽剑的剑鞘被打出了一个口子,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穆枭,盛怒眼眉,竟被吓住三分。
又听他恶语相向:“瞧你这样的行事作风,今夜不算冤你!”
苏雅咬紧牙关,强作笑颜,讥讽道:“将军出尔反尔,可真算是男子表率!”
穆枭无谓这些话,更握紧了手中刀柄,只想夺人性命。
“我定要砍下你这妖女头颅,去你所说的墓前好生祭拜我师姐!”
苏雅听得穆枭提及“师姐”一言,想来他又是误会。
原以为穆枭在意化羽剑,是问师傅安泰,却不曾想,他是在问“师姐”?哪个师姐?苍穹山上又不止她一位女徒弟!
正岔了心神,力气更差,再也扛不住,被打压得单膝跪地!而穆枭毫不手软,举起又挥一刀,正对着苏雅脖喉!
幸得无茗卷锋及时赶来,一人弹指神功,打中穆枭手腕,使他手中刀变了方向;一人挥洒迷尘沙眼,扰乱重兵视线。
二人飞燕轻功,一左一右架着苏雅逃离重兵包围之际。
且说穆枭刀锋转了向,只打散苏雅发髻,瞬间秀发随风伴雪,自证女身无疑。
穆枭看着,愣住一刻,给了他们三人逃跑时机。
外围,苏雅上了无茗的马匹,于他同乘,三人悻悻而离。
苏雅回头,见穆枭正张弓搭箭,不想放过,也立马抽出无茗马上装备,掏出连弩弓,一箭三发,与之抵消。
余光模糊,却依然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与愤怒。转脸回眸,甚是苦恼,后悔走时不该冲动以言语相激。
他们三人寻了一处山洞,生了火苗,复盘今日之得失,筹谋异日之打算。
卷锋见无璧梳洗后惆怅无语,误以为她在失意今晚与将军对战之败。
好言安慰道:“那位将军未必敌你,你本就刚经历恶战,还被囚禁,体力不敌也算正常,若换了我俩,恐还撑不到有人来救呢。”
苏雅回过神,早已恢复理智,一把扔了手中木枝,略有担忧。
“我只在想,尔今就与朝廷军队冲突,还被其误会,来日会不便你我行动。是否需要找个时机解释一二?”
无茗与卷锋交换一眼,却也认为双方既同仇敌忾,本不该内斗,早点说清也是正理。
“无璧,你认为该如何解释?又以什么时机?”
苏雅撑头也觉得苦恼,她虽知穆枭本性纯良,并非油盐不进的独裁将领。
只是今夜多番惹怒了他,来日若他执意要验明身份,她又该怎么躲过。
一时思量不下,三人只好先做休憩,等养精蓄锐后再做计划。
翌日晨晓,大雪方停,本万籁俱寂之地,却一阵骚扰异动。
原来昨晚护卫铁面在那匹良骏做了手脚,若非穆枭一时按耐不住让苏雅乘了旁的马匹先走,那么最快到半夜,他们便会找到苏雅几人的巢穴。
三人出了山洞,这才发觉已被包围,好在只是零星一些亲随,未见弓箭手与骑兵。
“你果然有古怪。与朋友独处,竟还遮面。”
苏雅闻声看去,见穆枭一群人已卸了铠甲,遍身布衣布靴倒似常人。但他本人正执长剑,一手背身,像是来指教什么。
故笑他:“将军勤奋,竟这么早就起来练功了?”
“不必多言其他,”穆枭立眉,边说边握剑指向她,来势汹汹,“我且问你,手中的化羽剑从何而来!”
苏雅这才又想起昨日听他说什么“师姐”、“苍穹山”,今日清醒过来,才认真想到:莫非这穆枭真是从前山门故人?
只恨得肚皮空空作响,脑子也懒得灵光,这时光耍起嘴皮子:“看将军简装,又只带兵马两三,定是从村民口中得知我三人善举,”
“既已知道我们是好人,怎么如此剑拔弩张,倒叫人误会这天家将军,竟然好赖不分!”
“你休扣帽子!”
苏雅听穆枭高亢之声,脑袋又醒了三分,腹诽着:脾气真够大的!
“我此刻并非以朝廷官吏之身问你,而是以苍穹子弟问你,这化羽剑究竟何来!你又是什么人!昨日所言祭拜,拜的又是谁的墓冢!”
苏雅听他如此叫嚣,故意拔剑在他面前炫耀,抬眉挑衅:“这天下利器,自然是与能者相配。”
“江湖争夺向来以生死立状,好宝贝谁赢了便是谁的。这又有什么好问究竟的。至于那坟墓…”
“我倒要反问将军,又是在盼着谁生谁死?”
“你这个妖女果真气人!好一句生死肉搏,赢家胜果!”
穆枭从怀中掏出一飞镖,扔投至苏雅面前,说道:“自如此,今日我便与你下战书,夺了这化羽剑,再去寻我师姐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