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奴家腿好痛,姑娘我们歇歇吧!”小箐委屈巴巴地对秋乐道。
秋乐已经被小箐磨得没了脾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小箐要求休息了,但凡她有不答应,小箐必定含着泪委屈地看着她,有时甚至直接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歇吧歇吧,要歇多久都成。”秋乐略带绝望说着,彻底放弃了在君念逃出小镇前找到他的想法。
小箐靠着柳树捶腿,见秋乐这幅样子,心里升起一丝愧疚,这走了一路,她感觉秋乐人还是挺好的。
“姑娘,”她主动搭话道:“为什么你这么想要那位公子的玉坠?”
这是秋乐不知道第几遍听到这个问题,只不过问这个问题的人从君念变成了小箐。
“因为……玉坠能解开我一个疑惑。”说这话时,秋乐的情绪低落一瞬间。
小箐似懂非懂,下意识追问道:“什么疑惑?”
秋乐摇摇头,却没再继续回答小箐的问题。
“小箐姑娘,”秋乐叹口气,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其实没有真的找你借钱吧?让你拖住我多久?你直接说,咱们回青楼等着,时间到了你就放我走。”
秋乐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管怎么样,以她这些天对君念的了解,他是不会真的借人家姑娘的血汗钱。
小箐犹豫了一下,虽说君念确实没有真的借她钱,可他说若是秋乐真的还她,就让她收下当做这次帮忙的钱。
但是一路上秋乐对她真的很好,而且三十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骗秋乐这么多钱,她会有点良心不安。
半晌后她下定决心,想了想道:“后天,后天一早奴家就放你走。”
君念只说让她多拖一会儿,也没说具体的时间,想来一整天的时间够他逃得远远的了。
而且秋乐也不像他说的像一个强盗,刚刚的对话和秋乐的神色让她意识到,或许这事有什么隐情,所以秋乐才会对玉坠这么执着。
但是毕竟已经答应了君念,所以小箐决定折中一下,给了君念时间逃,但也不叫秋乐真的还钱给她。
简单的交谈之后,两人又回到了青楼。
“可是找到那位公子了?”老鸨见只有君念和小箐两人回来,原先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到底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找到了,”小箐怯怯道:“妈妈,他已经把钱还给了我。”
老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一眼就看出小箐根本没见到君念的面,不过她也不直接点破,只虚情假意笑道:“那他一定把你的银两结了吧?”
小箐愣了一下,随即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塞到老鸨手里:“妈妈,在这儿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老鸨看见小箐那副委屈肉疼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拍拍她的手,假意安慰道:“辛苦了,带姑娘上去歇会儿吧。”
小箐点点头,带着秋乐一起上楼了。
两人上楼不过一个时辰,老鸨就派人来叫小箐待客,有客人点她。
小箐看了看小厮,又看了看秋乐,急道:“你不能偷偷溜走!”
秋乐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反倒是小厮催促道:“小箐姐姐快点,来人是赵公子,一会儿等急了,妈妈是要生气的!”
小箐只得跟着小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秋乐无奈摇头,拿出一张黄符,开始不紧不慢地折着灵鹤,不一会儿,几只灵鹤就出现在桌上。
她站起身,拿着灵鹤慢悠悠地走出了青楼,到了门口,她放飞了第一只灵鹤。
令她意外的是,灵鹤折身飞回了青楼。
秋乐一路跟着灵鹤,最终停在一扇门外,只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赵公子,轻点……”小箐娇媚喘息的声音传出门外。
秋乐:“……”
她转身拔腿就走,不敢有丁点停留,直到重新出了青楼,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摊开手,看着手上的灵鹤,眼神有些暗晦不明。
又一只灵鹤迎风飞起。
一盏茶后,秋乐站在一家酒楼外,酒楼大门人进人出,看得出生意很火,她站在人流中失神片刻后,转身走了。
再一只灵鹤摇摇晃晃飞向另一个方向。
一盏茶后,秋乐站在卖包子的小摊面前,和摊主面面相觑。
摊主迟疑道:“姑娘,你要买包子吗?”
秋乐转身走了。
第四只灵鹤被放飞了……
第五只……
第六只……
一直到第七只灵鹤飞起,最终轻轻停留在一处小院高墙上。
秋乐抬头看着高高的院墙上,那一片翠绿的地锦中,有一块雾蓝色的破布条异常显眼。
她久久站立,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她记得很清楚,旧布条上那处花纹,是君念旧衣裳上袖子的图案。
她知道君念在打什么主意。
先让小箐拖着她,然后乘机将沾染自己气息的旧衣服剪成布条,分别放在不同地方,灵鹤归根结底是靠着人身上的气味找人。
穿了这么久,今日才换下的旧衣服足以让灵鹤晕头转向,而且还有个前提,君念本人不能在镇上,否则就瞒不过灵鹤。
秋乐苦笑一声,她能猜到,君念肯定还在那些出镇办事,去往不同方向的马车上丢了那些旧的布条。
这样的话,她出了小镇,走远一些后再放飞灵鹤,就算灵鹤不是飞向小镇而且其他方向,也不一定是君念去的方向。
而等一两天后旧布条上的气味彻底消散,他早已经马不停蹄去到很远的方向,江湖这么大,灵鹤哪有这么厉害,天涯海角都能把人找出来?
只要距离够远,秋乐就会彻底失去灵鹤的帮助。
小箐啊小箐,君念从没想过你能拖住我很久,不过是需要一两个时辰让他把这些布条给送出去罢了。
秋乐心里一记闷痛,她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垮着肩,蜷起腰,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身,恢复如初。
她抬起手腕一扫,片刻后又放下手。
她自然不是因为君念的离开而难过,她与他不过几日相处,连朋友都算不上。这般难过只不过是因为玉坠,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拿到玉坠。
“君念……”秋乐低头无意识喃喃着,转身离开了小院。
小箐独自在床上揉了好一会儿自己的酸痛的腰肢,她压下心里的恶心,忍着不适起身穿戴好衣服,去后院打热水,她迫不及待地想洗去身上的污浊。
她在青楼算不上一个有名的艺妓,自然享受不到楼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名妓的待遇,只能在事后自个收拾好自个。
那个姓赵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财主,行为举止粗俗,还好色得很,即便有点小钱,名妓们依然不愿意接待他,这烫手山芋扔来扔去,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她手上。
她也不情愿,可是老鸨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想法,她顶多听听几位名妓的话,毕竟她们才是楼里的摇钱树。
小箐将手上的半桶水倒入浴桶中,锤着酸痛的腰,想到这,心里浮上一点心酸,不由叹口气。
今天这一遭之后,妈妈应该不会再叫她接客了,她要赶紧收拾好自己,去看看秋乐还在不在。
其实到现在,她找秋乐已经不是因为君念,单纯是因为想和她待在一处。
秋乐看她的眼神很纯粹,没有一点鄙视或者厌恶,就像君念,像她以往遇见的那些真正善良正义的仙家子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秋乐看她的眼神里,还没有廉价的怜悯或者不知众生疾苦的“怒其不争”。
秋乐看她,就是在看一个和旁人无异,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而且她发现秋乐真的很温柔,明明知道她的眼泪是手段,还是会有一丝心软。
“是哪家的仙师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关门弟子么?”小箐想到这,情不自禁弯眼笑了笑,衷心为秋乐高兴:“她肯定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说不定日日在山头上修炼,心思全在她师父说的大道上。”
所以在面对她的眼泪时,才会这么手足无措,自以为很镇定,实则怎么看怎么呆。
小箐在心里乐呵了一会儿后,突然意识到秋乐可能已经离开了,心里一阵发紧的难受,她赶紧甩甩脑袋,加快了舀水的速度。
半个时辰之后,小箐终于收拾好了自个,她在院里坐着歇息,对着湿漉漉的头发发起愁来。
如果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去楼里,被老鸨看见了,她肯定要被说教一顿,说不定还要罚钱,她的钱本来就不多,离赎身还有好长的距离,这样一来就更远了。
正巧这个时候,先前叫她的小厮走进后院。
“诶,五牙!”小箐赶忙叫住了他。
五牙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自小在青楼长大,他的母亲和老鸨关系很好,所以老鸨对他很是照顾。
五牙是他的外号,因为他小时候掉牙时以为自己患病了,命不久矣。于是他那段时间变得不爱说话,吃饭也小口小口吃,竟真叫众人好长一段时间没发现他掉牙了。
他偷偷收集自己掉落的牙齿,准备在自己死的那天交到他娘亲手上,给她做个念想。
一直到他掉了一颗门牙,收集到五颗时,才终于瞒不住众人,他娘亲知道后很惊喜地对他说“咱乖宝换新牙了呀,要长成小男子汉咯”,他才傻愣愣地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众人都很纳闷,手忙脚乱把他哄好后,询问起原因。
五牙哭得鼻子红通通的,委屈得不行,哽哽咽咽地说了好久,半晌把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当时大家笑得人仰马翻,老鸨更是笑出一脸褶皱,捂着肚子直叫疼。
后来他就喜提外号“五牙”。
“小箐姐姐,怎么了?”五牙停下脚步,疑惑道。
“姐姐问你,之前你找我时旁边那位姐姐,她走了吗?”
“她呀?”五牙记得秋乐,她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楼里最漂亮的花魁姐姐也没有她那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她在你离开之后就走了。”
小箐愣住,又问道:“当真?”
五牙又想了想,最后很确定地点头:“我去送茶水时亲眼看到的,不会有错。”
“知道了,你去忙吧。”
“嗯嗯,小箐姐姐,我走了。”
一直到五牙走远了,小箐才咬住下唇,委屈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