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在幸村身体状况比较好——通常是一项训练告一段落——的时候,医生会允许他在护士的陪同下离开医院出去逛一逛。
这个时候幽都会陪着他,一般是回立海大去看网球部的训练,不过通常也会顺路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里是指幸村有了灵力后才能看到的,幽才会在他面前展示的,有趣的东西。
比如……
幽挽上幸村的手臂,嘴唇凑到他的耳边,相当亲密地说着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跟着他们的护士总会轻笑着稍稍远离,留给这对感情很好的恋人说悄悄话的空间。
虽然,幸村很清楚,事实上这不过是幽要指给他看一些不方便或者不能够让旁人看到的东西而已,但他还是相当喜欢这种情况,因为这意味着幽已经适应了他的亲近,也适应了来亲近他。
顺着幽的提示,幸村看向街道同一侧稍远一些的地方:一个大概是小学生的女孩子,雄纠纠气昂昂地瞪视着往来车辆……
“这是什么情况?”幸村问道。恕他眼拙,没看出那女孩有什么不对,除了一副要冲入车阵找死的表情外。
“看着哦,”幽笑道,“马上就要发生了。”
“什……”幸村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那个女孩真的冲入了车阵,在多次差点被车撞到后,在狠狠摔了一跤后,冲到一辆行驶中的茶川急便车旁,右手一瞬间用力摁在车身的信差标志上。
在周围人抱怨着‘现在的孩子真是的’时,幸村看到有无数光点汇聚到了那个女孩的上空,然后整团光亮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坠落。
光是看着就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那是什么?”幸村知道,幽让他看的应该就是那些光点以及最后汇成的光团。
“那个就是信念的力量。”幽等那个女孩走回人行道才收回了围绕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风,“不是有很多这样的说法吗:做到了什么什么,然后就能怎么怎么样。”
“比如,”幸村接道,“在流星消失以前将愿望说三次就能实现?”
“没错。”幽点头,“那个应该是最广为流传的许愿方法之一了,然后还有流传范围比较小的,诸如‘在11时11分11秒许愿就会实现’、‘在小指指甲上涂指甲油恋爱就会成功’等等。”
恋爱成功?幸村微微挑眉:你还会注意到这种的?
幽没察觉幸村的反应,她继续说道:“刚刚那个女孩的许愿是基于‘触摸到茶川急便的信差标志就会愿望成真’这种说法。”
“没听说过。”幸村坦言他的孤陋寡闻。
“那不重要,这类似的说法每天都会翻新,基本上都是毫无根据的信口胡诌,顶多博人一笑而已。”事实上她也是刚刚才从风中读到这种许愿方式的,虽然上辈子也看过这场景,但总不能指望她能记住所有细节吧。
“但你说‘信念的力量’,”幸村又看了一眼那光团落下的方向,已经没有那种温柔的感觉了,想来是力量已经发挥完了其作用,“也就是说,还是有用的?”
“没错,”幽点头,“只要足够地相信,再胡诌的说法也有成真的可能。其实,重点在于‘信念’。其实每一个人都有灵力,差别只在于有的人能够使用出来,能够有意识地控制住,而有的人因为力量过于微弱就始终没有察觉。”
“但即使这种力量很微弱,”幸村思忖道,“如果足够坚定的话也是会有显性效果的……不对,刚刚的光点是从很多个地方冒出来的,也就是说,那是很多人的信念?”
幽挽着幸村的手臂,稍稍抬头,看向幸村思索中的侧脸。
“不同的人,相似的愿望或者是许愿的方法,”幸村整理着思绪,“因为某一个人格外强烈的希望而被触发聚集,然后,真的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那么,那个光团的落点就是那个女孩的愿望所在了?”
幸村分析完,疑惑地看向没有做声的幽,然后捕捉到她猛然移开的视线以及微红的脸颊。
“咳,对,就是这样。”幽予以肯定,“一般来说,灵力的使用是有规则的,顺应这种规则能更轻松也更强劲地使用力量,这也是为什么灵术世家出身的人一般都比无背景的灵术师更强大的原因: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规则,也更习惯于利用这些规则。”
“但已有的规则并不是唯一的途径,对吗?”幸村微怔,看着幽飘忽的视线和红度不退的脸颊,不管怎么想也只有一种理由:害羞了。
虽然不知道害羞的原因是什么,但她现在不敢看的人是他,那必然就只能是跟他有关,于是幸村心情大好,以至学术讨论中都带上了言情剧的语气。
“对,因为这些规则其实是前人发现的捷径,都是有效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改变,有的却未必会一直是最有效的。”幽觉得自己的反应很不对劲,她萌幸村女神不是一天两天了,对着幸村的脸发花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的状况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如果现在不是走在大街上,幸村真的很想紧紧地把这样的幽抱入怀中,细细呵宠。
还不急,幸村对自己说,幽是个迟钝慢热的人,感情来得慢,但同样的,消退得更慢。她现在的样子是个惊喜,但他一定会把这份惊喜促成为常态。
“所以需要新的规则,”幸村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话题,“以最纯粹的愿望,最单纯的希冀,铸就的规则。”
“就是这样。”幽觉得她挽着幸村的那只手开始僵硬了,想抽出来,但话又还没说完。手抽出来意味着她和幸村的空间距离会拉大,然后说话声就得放大,虽然她可以阻隔声音不让人听到,但根据每次出门的经验,只要她不挽着幸村,那跟着他们的护士就会上前来紧走在幸村的另一边,生怕这孩子一时手脚发软摔在地上。
很有敬业精神的护士们,让幽佩服之余只能跟幸村扮情侣来激发她们的非礼勿听君子之风……
……扮情侣……?
幽觉得手更僵了,脸也更热了,视线根本就不敢往幸村那边飘。
幸村见状笑意更深,感觉到幽手上退缩的动作,暗暗收紧手臂,同时正直认真地继续道:“可是那个女孩并不是灵术师吧。”
幽闻言果然把注意力从手上收了回来,专注正题:“没错,她只是个普通人,顶多就是那一瞬间的愿望足够强烈而已。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前辈,我跟藏马能够告诉你很多我们的经验,但只有你自己才会知道什么方式是最适合你的。重点在于‘愿望’。”
“愿望?”幸村看着幽的侧脸,呢喃着。
“我最初接触灵力的时候,愿望是活下去,所以我的力量虽然属性是攻击,但落脚点却是在守护。藏马一直以来都生活在杀戮与血腥中,所以他的胜负心很重,杀气更重,再温和的植物到了他的手上都会带上尖锐。而,前辈,你的愿望是什么,这直接决定了你的力量走向,虽然你应该不会用它来战斗,但既然你现在必须掌握住这些力量,那么,就更彻底一点吧,说不定将来会因此而有意外之喜呢。”
意外之喜吗……幸村笑着,已经有了呢。
“我会仔细想想的。”他说。
幽摇了摇头:“不是让你去想这件事,其实这个更多靠的是本能,最深最重要的愿望并不是权衡利弊后得出的结论,它是一种不可抗拒也不需要抗拒的最为本质上的东西。”
说到这里,幽抬起头,暂时彻底忘记自己的失常,看向幸村:“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前辈你,在按部就班训练的同时,一定不可以压制住你的性情,甚至你需要比平时更加地任性,高兴的时候笑,不高兴的时候揍人砸东西都无所谓,总之,不要压抑自己。其实你现在的控制力已经初见成效了,所以,即使稍微发泄一下也不会出大问题,惹一些小麻烦也挺有趣的。”
顺从心中的愿望吗……幸村若有所思地看着幽,意味深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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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无准备之仗或者说谋定而后动,这是幸村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在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腹黑’的时候,就已经有意无意地在这么做了。
而发展到了现在,这便根深蒂固到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后,当他从医生的回答中,从亲人朋友的表情中明白这个问题的惨烈程度后,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拉着幽追问另一种病况解释,而是选择独自思索沉淀思绪。
从已有的不完全的信息中开始推演未来的艰险,模拟出最绝望的场景,然后在这种绝望中找到突破口,最终的目的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唯有足够的理智,才能度过一切惊涛骇浪。
严格说来,他应该问过幽,听过她的说法,再结合医生的判断,这样依凭完整的信息,推演和结论才会更加可靠,也更加具有指导性。
但是他没有,即使接收到幽的暗示,他也没有让幽在那时告诉他真相。理智对他说这是不对的,片面的信息只会导致错误的结论,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么做才是最为有利的。
以理智来控制行动,却走向直觉确立的目的地。
于是幸村坚持要求在那个时候独自一人。
直到第二天吉良朔夜来看他,幸村才完全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追求幽,那么首先,他得跟她站在同一平台上。
在灵术方面,他是个完全的外行人,而幽是唯一一个他能信任也能给予他指导的人——雅治和比吕士不计入考虑范围,他们俩连自己的灵力问题都还没有扑腾清楚——在这样一种前提下,他们的关系很容易发展成依赖与被依赖。
说实在的,他跟幽的关系够胡搅蛮缠千头万绪了,幸村真的不希望这种纠结再进一步发展下去,否则他早晚得神经衰弱。
所以他需要冷静,并不是他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在幽的面前,但他绝对不希望幽在继把他当做一个有高度观赏价值的偶像后又当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幸村可不觉得自己的心灵——即使他自觉还算坚强——承受得起这么屡次三番毫无进步的沉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