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曙光自由穿梭于温泉旅馆的走廊,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晨曦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天真,充盈着那抹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的影。
初来乍到的他俩跟后来居上的以藏潦草打了个照面,瞧彼此千篇一律忧虑的神情,都在心照不宣狐疑女人们消踪的形势不对劲。一行人急忙踏进女孩曾经待过的寝室开始四处巡视,试图从中端倪出一些蛛丝马迹。他们有的翻箱倒柜,有的掀开地垫,还有的趴在窗前若有所思。
塔莎烦躁地皱了皱眉,到底是粗鲁的海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进行地毯式搜索,也不顾是否会破坏原本的环境。然而,刺客不光是行刺的专家,在搜寻的方面更是堪称为权威中的权威。尤其是在祖玛王城的那夜,她的实力不动声色悄然升高了一级,如今她的五感已不可同往日语。
刺客感到奇怪的是:卡梅尔装神弄鬼倒是家常便饭,但弥娅不是轻易不告而别的急性人,何况对方还倾心于艾斯。她飞速转动脑细胞,立即想到了被众人忽略的点:前几天身份不明的跟踪者。她不假思索瞄向马尔科疯狂暗示,显然他也心中有数,与她对视过后瞅向了艾斯,颖悟绝伦询问道:“艾斯老弟,你昨天有没有发现她俩有不协调的地方?你还记得她们在亚力克被跟踪的事吗喂?”
艾斯的面容逐渐凝重起来,毫不遮掩他毫发毕现的愁云惨淡,“我也想过她们有被掳走的可能性,但是整个房间没有半点打斗挣扎的痕迹。”
以藏摸索到窗边顺藤摸瓜朝外张望,发现松软的泥土面烙刻着一双不深不浅的鞋印。既然不是被第三方势力所掳走,那就是她们主动跳窗而逃,捕风捉影的他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一下,外边正下方有脚印,但仅有一对脚印。从型号来推断不是男性,或许她们其中有谁是从窗口跳走的。”
他们不约而同朝窗户靠拢,塔莎拥有野兽般的敏锐嗅觉,俨然嗅到一缕似曾相识亦似有若无的香水味残留于窗沿。多半是敲晕了手无寸铁的女孩,携带昏厥的她一起连夜潜逃,洞悉缘由的须臾便嗤笑出声,“呵,昨晚我们都没见到小娅的人,卡梅尔就说小娅累到睡着了,你们认为她的鬼话能信?以她的体格对比脚印的深浅,一个脚印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不用我继续往下说了吧?”
众人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仿佛断了无数条末端神经,心想刺客的目光真狠毒,嘴巴也是真歹毒。
从本质上分析,弥娅母庸质疑是孤独的人,她只是把自己的孤独隐藏得很好。世间的寂寞如同深海,她是一条漆黑的鲶鱼,手一滑,眼一眨,就没了踪影。欲迎还拒,欲说还羞,感到自己漂浮在风口浪尖上,波涛汹涌的巨浪掀起筋斗就将她打进了冰冷幽深的海底。
他们相信卡梅尔是女孩的好朋友,可别具慧眼的塔莎不会被蒙蔽,即使她有防人之心,也防不住某人有害人之心。她启动见闻色霸气谨慎扫视四周,眼尖瞄到了枕头底下多出了一张纸片的方角,似乎不是她所想的不辞而别。疾步上前利索踢开了被枕,果断屈膝蹲低拿起那张纸一探究竟。
男人们还杵在原地手足无措,艾斯聋拉着脑袋隐约是灰心丧气,他的模样就像得了禽流感的候鸟。屋内安静得就像中世纪荒凉凋敝的古堡,以藏首当其冲打破了沉默,也对艾斯绝圣弃智发起了提问:“你们去过雅斯特城里的游乐园对吧?期间你有没有对她们做了什么?”
以藏抛出的问题犹如地雷轰然炸裂,艾斯刹那间如梦初醒醍醐灌顶。依稀想起两人在乘坐摩天轮时,小娅突兀提及他的身世,故此他就张脉偾兴不小心凶了对方。他极端的性格就像一把双刃剑,伤了别人又苦了自己。
天才和疯子只在一线之间,他是恶魔之子亦是天之骄子,他的实力跟他的外表都高人一等,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管四皇海贼团的二番队。可想而知他习惯了唯我独尊刚愎自用,经常大刀阔斧大动干戈。但条件反射对她发火后,意料外觉得心好疼,情理中疼得要裂开,胸膛仿佛破了个洞,连呼吸都觉得乏力。
他在混沌中苦心孤诣追寻着,追寻着她纯白的身姿,追寻着她纯洁的灵魂。他坚信,只有他才能细致感受她的一呼一吸,感受她思维的张弛和起承转合中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智慧,风雨同舟休戚与共的感觉妙不可言。彼时的男人并不懂,等待也是种信念,海的爱太深,时间却太浅。
“不瞒你们说,我心浮气躁对她发火了,还没掌控好力道差点捏伤她的手……”
闻言,深有体会的马尔科感同身受般搭上他的肩膀充满安慰,他俩平时都是不对异性动粗的绅士。遗憾最近自己对塔莎动粗,焉知他也对女孩动怒。
塔莎敛容屏气不错眼珠盯着手中轻飘飘的纸片,白纸上标注了一排扎眼的黑字:你好,恶魔之子,若想寻回意中人,一个月内请独自前往雷瑟。
“艾斯队长,你就别自责了,小娅的品行你比我清楚。她向来心胸宽阔善良坦率,岂会因为你凶她就怀恨在心?”塔莎道貌岸然将纸条摔给马尔科,郑重其事道:“至于卡梅尔,满嘴谎言虚伪奸诈的女人,借上厕所的理由跟监视者碰头,还敢明目张胆到王城找我们汇合。现在又设鸿门宴邀请你们,我当初就该杀了她永绝后患。”
他们看到留言的瞬间,才迟钝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卡梅尔布的局,奈何她的身份实在模棱两可。海军和赏金猎人都不敢随便动白胡子海贼团的任何人,就算海军在新世界碰到他们,没有十名中将坐镇的兵力下,都像老鼠见了猫绕着他们落荒而逃。
“对方忌惮我们海贼团的势力,不敢正面跟我们起冲突,而是拐弯抹角挟持小娅为人质。还特地强调要你孤身前往,如此居心叵测设局就是要针对你。”
仅是短暂的几十秒,足智多谋的马尔科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的答案,但他心知肚明一则既定的事实:以艾斯鲁莽的德行,为了柔弱无辜的女孩,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毫不犹豫跳进去,哪怕鱼死网破也要救出身陷囹圄的她。
在一介旁观者的眼里,年轻男女的相处模式可简单归纳为:大树底下好乘凉,万事自有他来扛,管他红尘多纷扰,及时行乐便足够。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艾斯对待女性的态度果然跟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爱护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们偏选择最错误的一种,将错就错再将功补过。马尔科是清醒的旁观者,何尝又不是迷茫的当局者呢?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强而示之弱;则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番高深莫测的发言令他们不知所云,以藏直觉对方是有备而来,且蓄谋已久,“马尔科,依我的推断,他们的行事作风有点像世界政府。你们瞧,纸上写着恶魔之子,都不指名道姓,意图是否过于明显?”
“恶魔之子难道指的是艾斯队长?”此时的塔莎早就不复与马尔科独处时的姿态,迫在眉睫恢复刺客冷若冰霜镇定自若的架势。但她没搞懂卡梅尔为何称艾斯为恶魔之子,不就是在当今时代遍地蔓延的普通海贼吗?难道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份?
“没错,艾斯是海贼王的遗腹子,目前政府还没有公布他的身份,一直在暗中不择手段伺机将他铲除。”马尔科轻描淡写解答塔莎的疑惑,当前唯有她还不知道艾斯的真实身份,毕竟她不是置身事外的陌生人,当然不需要隐瞒。
心急如焚的艾斯把纸捏成一团残破的褶皱,他倒不怕世界政府找他的麻烦,就怕被牵连的小娅无法独善其身。他的爱和憎恨,痛苦和快乐,绝望和愤怒都被突然放大,变得无比强烈无比深刻。仿佛汹涌的岩浆,带着覆灭的渴望,轰轰烈烈喷涌而出,浩浩荡荡一泻千里。
念及此,他攀爬窗台迫不及待就要追过去,以藏和马尔科眼疾手快同时拦住了他,“艾斯老弟,稍安勿躁,雷瑟岛离我们的位置不是很远,航行半个月左右就能抵达,当务之急还是先回莫比迪克号再商讨如何具体营救吧喂!”
奸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自古就被禁忌鄙夷的人群,他们是上位者的噩梦。
塔莎不禁咂舌腹诽:卡梅尔居然是世界政府的走狗,一想到因为这种卑鄙小人的安危,马尔科还把她拉到暗巷教训她,害得她前后吃了不少苦头,就巴不得将卡梅尔扒皮抽筋。有仇当场就报,有恨当场就泄,将此话奉为出人头地的金玉良言,平步青云的指路明灯。她塔莎可不是好惹的善茬,不弄死对方岂能对得起她青雨女神的响亮名号?
喜怒不形于色的刺客抬眼观察现状,他俩恰好面朝窗外劝阻冲动的艾斯,代表没有心思注意她的动静。等他们商讨好计划恐怕黄花菜都凉了,男人的话不可听亦不可信,她一本正经提醒过女孩,想不到她的预言如此迅捷落实到对方的身上。她也一丝不苟提醒过艾斯,不管是言辞或者举止都有,呕心沥血甚至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结果他左耳进右耳出不信邪,自身都难保还谈何守护女孩的周全?
趁机悄无声息往门的方向一跃,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发挥毕生所学的功夫疾驰而飞,奔往雅斯特的码头。海贼有海贼的作风,刺客有刺客的门道,某海贼曾经嘲笑她是上不了台面的刺客,轻视她作为刺客世家继承者的身手。但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特殊的场合,她的三脚猫功夫确实比海贼气势磅礴的攻势更能派上用场。
说实话,塔莎不想听海贼墨迹的指挥,马尔科不肯让她涉险,不会给她出面参与行动。她担心女孩的心情不亚于小队长,况且在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练就的一身本领就是不可或缺的突破点。再者他们都是不忍对女性下狠手的滥好人,她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帮女孩赢得一线生机,也必须为他们取得一定优势。
艾斯的手指逐渐聚拢直至握成铁拳,他抑制不住凌乱如雨的思绪,奋力压抑着内心的局促不安。他宁愿她生他的气而故意躲起来晾着他,也不愿她被卷入与她无关却跟他相关的肮脏漩涡,男人的过错应该由自己承担。
无巧不成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中了罗杰的诅咒。昨天刚因为他的身份凶了她,今天就因为他的身世害了她,他简直罪不容诛罪不可赦。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极度厌恶自己恶贯满盈的血统,骇人听闻又害人不浅,害得他心爱的女孩跟着他遭罪。
心爱?为何要加这两个字当前缀?鬼迷心窍抑或莫名其妙?她是他的人吗?
倏尔在一阵心烦意乱中自问自答:是的,她肯定是他二番队的人,是他的恩人,朋友,伙伴。她的安全才重要,她的健康才重要,他爱不爱不重要,他的幸福也不重要,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兄弟,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她就是个脆弱敏感的小姑娘,哪能撑得住世界政府的拷问折磨?字条把时限写得一清二楚,他们一天见不到我的人,她就与日俱增多一分危险!”
分明刚重逢团聚不久,还未带她踏足新世界就让她陷入险境,他信誓旦旦在她面前扬言要保护她,言之凿凿表态要她给他机会证明自己。可是,一贯言出必行的他不仅没有允诺,也没有在意刺客的忠告,还对世界政府派遣的间谍掉以轻心。
看海和出海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前者是把眼睛捐献给了海,后者却是把生命托付给了海。逆水行舟的他早与世界政府势不两立,卡梅尔只是有她难辞其咎的立场,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罪魁祸首。
“你不要着急,小娅不过是寻常百姓,政府尚且不会对她严刑拷打,咱们回船上再跟老爹禀报详情。身为白胡子海贼团的一员,你我都要顾全大局哟!你也别盘算着自己解决哟!”马尔科拽着艾斯的胳膊不松手,片刻都不敢闪神,生怕他头脑发热追她而去。
他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们面临的不是猝不及防的天灾,而是显而易见的人祸。但凡是人祸,倘若随时拥有一颗防备的心,就能够提前避免它的发生。何曾想过他的迟钝导致她替他受刀伤,他的粗心导致她酒精过敏昏厥,他的疏忽导致她被政府抓走当人质。
尽管初衷与结论大相径庭,他依然告诫自己要冷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世界政府的目标归根究底是他,不惜利用他的软肋要求他单独去雷瑟,煞费苦心玩一出瓮中捉鳖的低俗伎俩。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向虎山行,如果他因此退缩止步,那他生为男人就没有任何意义。政府也不是一次两次针对他了,他岂能不知他们布下了重重陷阱逼他臣服?
只是今时不同往昔,他们动了他所珍视的女孩,不可理喻也不可原谅,不出所料拒绝当王下七武海的后果就是如此意难平。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营救的事还得从长计议,马尔科说得不无道理。以退为进的艾斯抚上对方的手,示意他已想通轻重缓急,转身的霎时却惊觉室内又少了个人,“喂!塔莎去哪了?”
闻声的第一时间,马尔科下意识回首查探,哪里还有他熟悉的身影存在。他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塔莎会消失的原因不言而喻,他随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而忧心忡忡,重点是她何时本事大到能在他眼皮底下开溜了?
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海贼与刺客的作风背道而驰,小娅被挟持已是昭然若揭的灾难,一技之长的刺客妄想以一人之力救出女孩?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能孤军奋战?她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她俩要是出点意外或受点伤害,艾斯跟他都会丧心病狂到发疯!
“马尔科,怎么办?塔莎不会一个人去找小娅了吧?”惊魂未定的艾斯倒吸了一口气,他的急切犹如狂风中的火苗扑腾不止。要是连塔莎都有去无回,他该如何弥补他的罪过,又该如何跟他兄弟交代?
“你们不用管塔莎,她是在黑暗世界混迹二十多年的资深杀手,绝不是行事不经头脑考虑的门外汉喂。她本来就不喜欢跟海贼一起行动,她有属于她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我们赶紧结账返程吧!”
马尔科的心中不断嘶吼着咆哮着,他比谁都关心塔莎的情况,他的表情却是一脸的平静,就如同那万年的寒潭激不起点点涟漪。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她还泡在血池里,沐浴着暗夜的星光,与嘴角喷薄的血液相映成辉。
艾斯复杂的眼神盛满了犹豫踌躇,见势的以藏分得清孰轻孰重,也当机立断附和道:“艾斯,你别想太多,咱们无论如何要先跟大伙集合。女间谍也好,女刺客也好,小姑娘也好,等我们重振旗鼓做好万全准备后,陪你去雷瑟把她们带回来便是。”
“走吧!兄弟!”马尔科轻拍艾斯的后背,跟以藏将摇摆不定的男孩带出旅馆。要知道艾斯已然是方寸大乱的糟糕状态,以身作则的他不能再显露丝毫慌张与动摇。真正的平静,从来都不是远离喧嚣,而是在心田修篱种菊。若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将其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也不能让全身丢在地狱里。
塔莎刚脱险又奋不顾为他冒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变故犹如惊涛骇浪,冲得艾斯麻木不仁。映入眼帘的景色只剩凄凉的天与云,以及坚硬如冰的街道,恍惚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将他萎靡的身影吞噬得一干二净。
艾斯记不得自己跟着他俩走了多久,每走一步都如履刀锋,不知不觉来到了雅斯特的港口。正打算乘船返回他们的大家庭,一旁的渔夫却大声吆喝道:“几位大爷请留步,刚才有个女孩要我告诉你们,她说她需要调动人马,让你们别等她!”
“哦,对了,还有这玩意!”渔夫从衣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话虫递给为首的马尔科,老实巴交传达女刺客的话,“她要暂时离开十天左右,还说必要时会通过它联系你们!”
“多谢喂!”直至接过可以掌握她线索的电话虫,马尔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看来她的思路还算清晰。只不过调动人马未免含糊其辞,他百思不得其解,她都是单独执行任务,哪有人马能听她差遣?
三个人风尘仆仆赶回莫比迪克号已是正午时分,艳阳以垂直的角度照射着海波,茫茫广海演绎着绮丽多变的颜色。低头可见是浅滩的碎玉白,往远一点则是碧玺绿,更远处是水天相接的宝石蓝。
艾斯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的船员跟他打招呼都是敷衍应付,孤单坐在自己队的休息室发呆。按照他们原来的行程是明天出发,马尔科一如既往送佛送到西,把他送回二番队的地盘后就找老爹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世界政府不是随便的人,一旦随便起来不是人。”老爷子声音一沉,湛亮的眼眸不怒自威,像黑暗中猎食的猫头鹰,“是时候重拳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