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是可供车辆来往的车道，左侧是学校外侧的高墙和门卫大爷说的矮树，阳光没有任何遮挡地落在曲锦衣身上，她站在几步外打量着周围环境。

大树的粗壮枝干从学校内部延伸而出与校外矮树最高处的树叶相交，但矮树最高分叉处离墙面距离过远，枝干也并不粗壮，这绝不是个适合爬树翻墙的地方。

曲锦衣皱眉：“是这吗？”

001：【是，这棵树一年前被砍过。】

大马路边翻墙进学校，别说一抓一个准，路人随手一拍都能当证据。

曲锦衣暗自腹诽完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拍了几下树杆，而后退了几步，助跑着踩上了树杈。

她站稳了脚，伸手攀住墙沿，脚踩着树枝往上移。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高，但温度上升并不大，墙面依旧冰冷，爬上墙后她坐在墙沿上搓了搓手，呼出的空气在眼前变成白雾，她躲避般移动了位置，抬起头向学校里望去。

远处的大树下有一群与闻寒食穿着相同校服的人群，他们以包围的姿态围绕着树杆，背影高大，数量不少。

曲锦衣的身体有片刻僵硬，她眯了眯眼，那群人中间应该还有人，但她被遮挡了视线看不见，她拿出手机将远处的画面拍下发给闻寒食，但没立刻得到回信。

她手撑着墙面曲腿蹲下，一点点往树叶的隐蔽处移动。

高处难免引人注意，一扭头说不定就被发现了，不管怎样，她都应该先下去。

不是自己的地盘，对面那么多人还人高马大的，她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如果被发现，想要完美脱身难度绝对不小。

001：【再往左边移一点，藏在树后面。】

曲锦衣听话地藏带了树叶里，蹲在墙沿寻找落地点，片刻后一跃而下，落地声小到被风声掩藏。

武馆在山上，管理也颇为严格，师兄弟平日里想外出翻墙的时候也多，有时会带上她，翻墙爬树对她算是家常便饭。

【他在这。】001没头没尾地说。

“谁在这？”曲锦衣躲在树后看向人群。

这片小树林很宽阔，她下来才发现自己跟那群人还有些距离。

【李新，门卫大爷的儿子。】001说。

曲锦衣的动作微顿，难道这是不让她走正门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思绪混乱：“他主导的？”

001一时没跟上它的思路，有些茫然道：【主导什么？】

“前面的事。”曲锦衣扬了扬下巴。

001沉默了好一会，对她不太寻常的脑回路实在敬佩，难怪能做出在空间里揍树的奇葩行为。

【往左边看，他躲在树后面。】

“哦。”曲锦衣小心环视一圈，敏锐地在一颗大树下捕捉到了一片白色衣角，随即一边观察着前面的人群，一边移动到另棵大树背后。

【你要干什么？】001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去找那个老师。”曲锦衣说。

【闻寒食还没来，你等他来了再行动啊，这是他学校！】001着急道。

曲锦衣没理会它，动作快速地在大树之间穿梭，树林占地面积不小，随着逐渐缩短的距离，树后的场景在她的面前展开。

身穿白色外套的女人蹲在右侧警惕地观察着小树林入口处；身穿深绿色外套的男人蹲在另一侧不知在做什么。

曲锦衣思索片刻，猫着腰去了两人身后。

前方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哄笑声散开，女人抬起手捂住了嘴，猛地倒退两步，摔坐在地。

这两人的位置找得极好，从这边看过去几乎能看见现场的全部场景，曲锦衣抬头看去。

少年们散开了些，她的视线正对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她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脸冷漠地看着现场，再往前些是一张张稚嫩但充满恶意的脸庞，此时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被两人架起，双膝勉强地支撑着身体，下巴被强迫着向上抬起，看不清面容，但两颊通红。

在她不远处两个高大的男生从中间拉起了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比起浑身污渍的女孩，他显得干净许多，此时正挣扎着双臂想挣脱桎梏。

曲锦衣收回视线，低低叹了口气。

她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自相残杀。

曲锦衣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女人低下头让她看不出多余的信息，便又转头去看另一边的男人。

男人也往后退了几步，快速撑地的手让他稳住了身形，也让她看见了他手里的相机。

她思索片刻，上前两步在两人中间蹲下：“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停住了动作，女人倒吸了口冷气，僵着身子一点点转过头跟她对上视线，一边的男人握着相机的手紧了紧，同步转过了头，场面一时变得格外紧张。

口袋传来震动，曲锦衣换了个姿势，将手机拿了出来。

闻寒食：【等我】

回了个句号，曲锦衣将手机放回口袋，再次看向两人。

女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不说话，男人看着她的穿着，表情有片刻慌乱，但对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娃娃脸和那双满是疑惑的桃花眼时又莫名放下了心，好像完全不担心对方会做出威胁自己的事。

“帮我拿一下。”他小声对女人说。

女人对她礼貌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走到男人旁边接过他手里的相机，行动间衣角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曲锦衣回过神，男人的国字脸带给她莫名的熟悉感。

她往后退了几步，留出了些许空间，男人在她面前站定。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吧？”他将曲锦衣上下打量一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曲锦衣今天穿的是从衣柜里随手拿的衣服，但从高端设计师独创品牌的限量款风衣到脚上踩着的奢牌短靴，无一不在彰显背景与财力。

汇德的有钱人多，但有钱还有绝对权利只有拔尖的几个，眼前的少女有一种精神没受过他人约束，身体没受过行为约束的干净的感觉，绝不会是盘根错节的锦城权利圈能养出来的干净人。

他确信学校里有这号人自己绝不可能不认识甚至没见过。

曲锦衣点头：“陪朋友来收拾行李。”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闻寒食。”学校的保送名额都是有限制的，日期对上查出来不是难事，曲锦衣毫不犹豫地卖了人。

听见名字的男人愣了神，将曲锦衣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犹豫这迎上她的视线：“你好，我是闻寒食的政治老师李新，那位是闻寒食的英语老师张知雅。”

曲锦衣点点头：“你们在做什么？”

李新看着她沉默了会道：“拍摄校园暴力的证据。”

无权无势的人能想的第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报警，换做一般学校做法是极其正确的，但这里是贵族学校，权势压迫之下，真的能有保持本心还不被辖制的人吗？

她小声告知李新：“待会闻寒食会过来。”

“他过来干什么？”李新皱眉，正色起来，“你们赶紧走。”

“那老师还告诉我做什么？”曲锦衣蹙着眉，心里满是疑惑。

如果不想让她管，那应该在最开始发现她是便强行驱离，严肃警告，怎么还跟她做自我介绍？

李新自然知道自己告诉她这些的目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见他不说话，曲锦衣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一双桃花眼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你是想让我帮忙的，对吗？”

李新神情一滞，继续沉默着不说话。

曲锦衣转而打量起围成一团的人。

围成圈的大概有十二个人，里面有四个是女生，地上一男一女应该是被霸凌方，曲锦衣低下脑袋，大脑飞速运转。

“门卫爷爷是你的父亲。”

李新自然知道自己告诉她这些的目的，虚伪的托词在此刻难以说出口：“我没有跟父亲说过今天的事。”

“他了解你。”曲锦衣想起了门卫大爷对儿子的描述，嘴里泛着酸意，“正直、真诚、嫉恶如仇。”

所以明知危险也义无反顾。

那我呢？曲锦衣问自己。

就像001说的那样，认识真实的自己应该是她脱离剧情的主要路径，但她就是她，她从未觉得自己带上过虚伪的面具。

裹挟着血腥味的冷风拂过，刺耳的惨叫声响起，三人看向发声地却只看见了在地上打滚的长发女生和一旁被两个霸凌者架起疯狂挣扎着的男生。

李新和张知雅在听见惨叫声的那一刻便已经冲了上去，曲锦衣仿佛脚下生了根，四肢僵硬到无法动作，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将她拖入回忆，身上的伤口痛感叠加。

女生仰躺在地，苍白的娃娃脸上青紫一片，嘴唇渗出的血液缓缓向下流淌，心脏处还插着把尖刀。

她手握着尖刀，嘴唇战栗着发出请求：救我……

——

【曲锦衣从小在武馆长大，不会轻易受伤的，她已经跟你的两位老师见过面了，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

【如果她主动插手，也许真人化……】

闻寒食：“闭嘴！”

除了电梯，他将手里的行李随意放在一旁，长腿一跨便向前飞奔。

曲锦衣那边的情况，他没得到001半点提示，如果不是住的楼层高，在电梯里有看手机的时间，他到现在对于曲锦衣的遭遇都一无所知。

此时他温和的表象被撕破，露出了压抑在躯壳之下的暴躁。

001提到了曲锦衣的真人化进度条，他已经开始怀疑它是工作疏漏还是故意为之。

不是让她在门卫室在等吗，为什么要进来？

汇德那群长期霸凌别人的垃圾二世祖手段有多阴暗闻寒食见识过，但他不知道曲锦衣的能力到底多强，即便001一遍遍在他脑子里重复着‘曲锦衣很强，你不用担心’的言论也无法让他放下心。

悬着心的闻寒食一口气冲进了小树林，冷风将一声声不属于女生的闷哼送进他的耳朵里，前方的场景也在下一刻进入闻寒食视线范围内。

看着不远处跟颗小白杨一般立在原地的女生，他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被冷风一遍遍冲刷撕扯的喉咙刺痛感逐渐清晰，他咽了口口水，拖着因速度过快痉挛的双腿一步步向女生走去。

大概是长期拥有不正常陪练的缘故，曲锦衣下手没有收力的习惯，拳脚相加之下难免因混乱而打中他人要害，当闻寒食走到她身边时，周围的人几乎全趴下了。

突然出现的闻寒食让曲锦衣有些无措，没跟他说就直接翻墙……

不对，她发了照片，但……

被人按进怀里，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热气扑向耳边带出轻微痒意，曲锦衣张了张嘴，干巴巴道：“不是我……”

两人但是姿势没变，曲锦衣沉默地感受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悻悻闭嘴，僵着身体无法应对，知道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闻寒食往后退了一步，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他盯着曲锦衣的眼睛：“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001不是说她不会轻易受伤吗，那这是什么？

曲锦衣为了方便讲外套丢给了张知雅，温度原因，她里面只穿了件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劣质长袖，内里青青紫紫的痕迹若隐若现。

看着闻寒食紧张恼怒的神情，曲锦衣有些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被关注伤情还是在上个月。

不知道曲磊峰顺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砸进了她的皮肉里，淋漓的鲜血让始作俑者有片刻的清晰，着急忙慌地把她抱起。

紧贴着衣料传来的是属于父亲的体温，她得到了一直奢求的温暖怀抱。

“这些都是以前的。”曲锦衣垂着脑袋将袖子拉下，低声解释，“我爸留下的，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