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虎上了崖后,犹自惊诧,实在是那横尸草地的巨蛛即便是死了,其诡谲的外形也仍然保有足够的震慑力。
麦亦笙缓了两口气,走过去自顾自拉开他的腰包,看到里头装着的果冻一样的物体,满意地松了口气,挖了一小团,喂给灰鼠,以兹奖励。
芈晦缓步走过来,很疲倦似的,声音有些哑,说道:“这里说不好有多少蜘蛛,既然东西拿到了,最好是趁早离开。”
麦亦笙听她声音有点异样,转头看向她。
芈晦的脸依然是苍白的,瞧不出什么变化,倒是能看出唇色更惨淡了些。
麦亦笙想起之前芈晦提醒那巨蛛刚毛有毒,要是芈晦一早就知道,在刚刚开打的时候就会提醒了,怎么会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句,必然是之后才发现的。
麦亦笙问道:“你受伤了?”
裘虎眼尖:“你的手!”
芈晦垂着的右手手背中央那道伤痕已经黑得似墨汁,这毒素扩散了一般,一直蔓延到手腕,她整只手都有些发乌,再往上胳膊被衣袖遮住,也不知成个什么模样。
裘虎不由得惊骇。麦亦笙更是冷汗连连,打了个寒颤:这刚毛上的毒竟然这么狠绝,这么点时间,伤口就恶化到这种地步,要是先前她一个不小心也被这刚毛蹭到......
芈晦不甚在意,说道:“没事,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宿营,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麦亦笙翻着背包寻找解毒剂,这毒一看就不是善茬,头晕、呕吐、昏迷、死亡,不知道对人体的伤害会到达哪一步。
尽管芈晦说没事,麦亦笙还是要给芈晦注射一针解毒剂,他们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现在到底是一个队伍,是自己人,这回程的路还得仰仗着她,哪能不管不问。
其实这解毒剂也只是应付一些常见虫蛇的,能不能对蛛毒起效用,也是没底,不过求一个尽人事。
见麦亦笙坚持,芈晦没再说话,解释和说服比起打这一针还要麻烦。
裘虎去那巨蛛身上拔下了三棱/刺,望着那狰狞尸躯,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麦亦笙给芈晦注射过后,一行人匆匆离开山崖。
远了些后,那些远远近近的虫鸣鸟啾入耳,竟也显得美妙动听,令人安心。
四人又回到了昨夜宿营的地方,地面上还有那薪柴燃烧过后的灰烬。
天色也不早了,众人卸下了装备,点了个小火堆,便各自坐着休息,一时累得连话都不想讲。
芈晦仍然离得众人七八步远,坐在火光的末梢处,将风衣一和,说道:“我可能要睡上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不管我身体有什么变化,都不用管我。”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麦亦笙和裘虎互看一眼,想要问什么,芈晦已经靠着树闭上了眼睛休息,和昨夜相比,她的身姿显得更防备了些,整个人蜷缩起,与外界更隔离。
麦亦笙咬着能量块,咖啡的香味在嘴里弥漫时,精神也恢复了些,打量芈晦的目光收回来时,转了一圈,落在了岑少望身上。
都说这守村人趋吉避凶是护身符,可一路上遇到的危险也没见少,他们又是避猴群,又是战巨蛛,倒是只有岑少望一个人从头到尾像是呆在安全壳里,没到凶险的境地,现在也只有她状态是最好的。
难道说这护身符不是全体赐福,也不存在范围效果,只单对岑少望自己有用的?!
要是这样,那可真是白费心思了。
岑少望对麦亦笙所想的一无所知,她还抱着摘的那一捧花,橘黄的花不如刚摘下来时明艳,花瓣已经有些蔫了。
“圆宝,你摘这些花干什么?都蔫了,还抱着。”
岑少望抬起眼睛看向坐在火堆对面的麦亦笙,又低下头去,把那松散的花合拢得紧些。
麦亦笙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岑少望吭声,又叫了她一声。岑少望又朝她看过来,看一会儿,又将目光挪开去,不说话。
麦亦笙奇怪道:“圆宝,怎么不说话?”
岑少望很是不解,说道:“你叫我不要说话。”
麦亦笙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叫你不要说话了?”
岑少望如实交代:“在山上。”
“有吗?我怎么说的?”
“你说‘军什么,心什么’,我问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是不让我说话的意思。”
“......”
那是叫你不要说话的意思吗,那是无语!是调侃!
但岑少望哪里分得清哪句话是虚、哪句话是实,所以较真。
麦亦笙脑子是清楚的,自然没法跟她去较这个真,只得讪讪笑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岑少望这才道:“明月说,外头桌子上的瓶子要插花,在路上遇到好看的花就摘回去,这些花,不要钱。”
裘虎眼睛打量了过来,他们这逢凶遇险,恨不得分分秒秒都把刀捏在手里,这人倒好,抱着一捧哪都有、不值钱的野花,和他们这队伍的画风格格不入。
想他们一路上时时警惕,刻刻提防,岑少望却悠哉悠哉,好清闲好放松。裘虎心里不是滋味,酸溜溜说道:“护身符,护身符,麦姐,哪里护身了嘛,这一路上罪也没少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火光的范围有限,照亮了树干,那似穹盖般茂密的枝叶却混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卷过来一阵山风,树枝摇颤,叶片摩挲,飒飒声如落雨。
裘虎感受到一道视线,寻着瞧过去,见岑少望正向他这头看,“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岑少望是被他们骗过来的,他抱怨完后才想起这茬,对岑少望的目光有点心虚,已然忘了岑少望可能并不理解他抱怨的话里的意思,就算岑少望听懂了,也可能不知道这话说得是她。
岑少望只是看着裘虎那头,又不吭声了。
岑少望的目光没有攻击性,但裘虎还是被盯得不自在,他皱眉道:“问你话呢,不是跟你说了可以说话吗,说话!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
“猴子。”
“什么?”
“老二!”麦亦笙爆出一声急喝!
裘虎下意识去看麦亦笙,见到她仓皇站起来的身影,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挂着腰包的地方一松。
裘虎忙低头,挂在腰上的腰包正向一旁溜走,他手比脑子先反应,急急往腰上一捞,想捞住那还留在腰侧的一点腰包带子,却捞了个空。
他猛地朝一旁侧头,正对上一张毛脸,脑子顿时热热麻麻,雨点一样细密炸起来,挥拳就砸了出去。
那从枝干上倒挂下来的猴子极其灵活,手里抓着从裘虎身上解下来的腰包,身子一荡,回到了枝干上,避开了裘虎的拳头。
裘虎几乎是暴跳起来,要冲上树去抓猴子,却在起来时发现眼角余光的一点异样,他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叫道:“麦姐,身后!”
麦亦笙坐在裘虎对面,更容易看清裘虎背后的情形,因此她比裘虎更快反应,出声提醒裘虎的同时,身子已经蹿起来,但到底是隔着点距离,补救不急。
谁知才踏出两步,那树上倒挂金钩的猴子已经将装着玉脂芝的腰包给偷去了,裘虎暴跳起身之后,却突地朝她这边看来。
一声“身后”把麦亦笙叫得冷汗直流,她一回头,只见自己先前坐着的地方蹲了一只猴子,那猴子翻包的爪子正好搭在了关灰鼠的笼子上。
麦亦笙想也没想,扑了出去。
猴子抓起笼子,眨眼蹿出五步远,却不走,一摆尾巴,回过头来向着扑空的麦亦笙讥笑般短促地叫起来,黢黑的眼珠,咧着的獠牙,满是嘲弄的神情。
前个还在嘲笑猴子到底不如人聪明,今个这些报复性极强的猴子居然顺着味追到了这里来,还给他们上演了一出声东击西。
麦亦笙一捶地面,直骂道:“你大爷!”爬起来拔出战刀就冲了出去。
那头裘虎也已经撵着抢了腰包的猴子直追了出去,吃饭的家伙要紧,他们费尽辛苦挖来的宝贝也要紧,哪能白白的叫这些野猴子给夺了去。
岑少望抱着花,愣愣地睁着眼,看见两人暴怒而起,又看见两人赤红了双目,提着战刀,豹子一样向那纵跳逃窜的猴影急追而去。
岑少望这才缓缓地想起来麦亦笙交代的“我走你就走,我跑你就跑,千万别跟丢了”,她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想着跟上去,忽然瞧见一旁的芈晦还坐在那里。
岑少望在原地踟蹰了一下,看了眼麦亦笙他们追出去的方向,还能瞧见个背影。她跨过横倒的杂物,走到芈晦身旁,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醒醒,醒醒,他们要走了。”
芈晦蜷着身子,额头抵靠在自己膝盖上,分明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她却一动不动,呼吸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岑少望见芈晦没动静,推了推芈晦,说道:“他们要走了,不要睡了。”
谁知芈晦顺着岑少望推的方向躺倒在地上,眼睛仍未睁开,只是不安地蹙了蹙眉头。
岑少望见她皱眉,问道:“你不舒服么?”
没人回答她。
岑少望伸手摸了摸芈晦的脸,触手冰凉。
岑少望回头看刚才的方向,麦亦笙他们的身影已十分模糊。她将抱着的花认真放到了一边,齐整得仿佛还会回来拿,然后拉起芈晦的手,将人带起来背在了背后。
她背着芈晦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燃着的火堆给踩灭了。
前边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岑少望背着芈晦,顺着麦亦笙先前离开的方向一路小跑。
夜色晦暗,但她每一步落脚都很稳当,渐渐的,猴子的叫声又清晰了起来。
不光如此,猴子的声音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把岑少望追着的那一点动静声完全盖了过去。
山林似走不尽的,头顶曲折支出的枝干上蹲踞着一个个黑影,啸叫声在上空围成了一个圈,将岑少望围在了中央。
岑少望无措地喃喃,“跟丢了......”
“怎么办呀?”岑少望侧头像是想问谁。
陈老板不在,没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