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仁？"
林水水没有想到，李宅都已经推翻重建了，可它留下的痕迹还在。
卿无鱼道："她是李大仁的女儿。"
林水水吃了一惊，瞳孔不自禁地放大了，"难道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儿？"
想当初在李宅的墙壁上，林水水曾看见过一张全家福，画像上除了李贯仁夫妇和四个孩子，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与李家三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却明白了，李贯仁和李大仁是孪生兄弟，三胞胎和这小女孩都更像父亲……那么，在比较昏暗的环境下看她们的画像，自然会有些接近。
"这事儿怎么还没完？"
林边月都有点烦了，"好不容易解决掉一个大的，怎么还有一个小的？"
林水水沉思半晌，抬头问卿无鱼，"她以为是我们杀害了李大仁？"
卿无鱼点点头，"我当时问了她许久，说是当初李大仁根本没有离家出走的迹象，也没有写过那封信，他虽然和邹秀婷日日吵架，但对女儿比较宠爱，不会偷偷摸摸地走。"
林边月道，"都偷人了！就不能带着情人远走高飞吗？"
卿无鱼正要解释，但林水水却发现了一个盲点，"你说这些话是她跟你说的？"
卿无鱼颔首，林水水却有点不信，"她每次来杀我都苦大仇深的，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林边月听了，抢在头里回答了。
"你忘了他是什么体质了？鬼物巴不得天天瞧见他吸取阴气，肯定能说的都会说。"
林水水恍然大悟，她看着地上那团清扫不除的血迹，语气有点沉重地道，"本来我想着过段时间再去会会邹秀婷，但没想到……"
卿无鱼也将目光投向那滩血迹，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本来热闹非凡的大喜之日，突然就闹了桩人命，院子里都冷了下来，一群人坐在宴席之上面面相觑，都不肯第一个出声。
卿晚瑭拿钱把那女子的丈夫摆平了，就跟当初摆平府衙的官差们一样。他虽是万物不萦于怀的豁达性子，但独生爱子的大婚之上，出现了这等凶事，便有些怏怏不乐。
林水水也觉得可惜，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喜服上的流苏。一时之间里外俱寂，鸦雀无声。
卿无鱼出来打圆场道，"一回生二回熟，订婚之宴没有举办，看来这是老天在讨回来呢！后期再补一次就是了，只是届时各位亲朋好友，请再来捧场。"
林水水也跟着出来圆话，只是开头有点磕磕巴巴，"……我们今日算是将订婚之宴补上啦！ 感谢各位前来……"她不知道这种场合什么话最好，随随便便说了几句，气氛确实缓和了一些。
卿晚瑭的脸色也松动了，他哈哈大笑，"便算是红上加红，预示着喜上加喜。但就算是订婚宴，各位也请不要客气，后厨里食材众多，若没有吃到肚子滚圆，就是不给我卿某面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在场没有人不给他面子。很快，院子里再次响起了酒杯碰撞之声，众人说说笑笑，一如往前，地上的那滩血迹，就如从未出现过。
＊＊＊
宴席一直闹到了深夜，林水水早就困得睁不开眼，跑到新房里一头歪在了床上。身上喜服的珠翠，互相撞击，碰出叮当脆响。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都迷迷瞪瞪快要睡着了，房门轻轻地打开了条缝儿。林水水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只能看到一袭红衣走了过来。
她在床上保持着这个姿势，伸手拉住了来人的手腕。
卿无鱼一怔，但还是弯腰替她把被子盖好，右手手腕，便任由她拉着。
林水水睁开了睡意惺忪的杏眼，里面攒满了潮湿的水汽，她眨眨眼，嘴巴微微翘着，半似撒娇一般。
"你怎么才来啊？"
卿无鱼被她的语气搞得一怔，毕竟林水水平时要强，和她斗嘴掐架可以，但让她撒娇却很难。于是，卿无鱼把头低了一点，果然有股淡淡酒气，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喝的。
"你为何喝酒？"
林水水是真的困了，长睫似蝴蝶之双翅，缓缓地，一下一下地下落，马上就要合上了。
卿无鱼不想打搅她，便要起身，但谁知林水水的眼睛再次睁大，却蒙着睡意，看起来有点憨憨的。
她道："我听师父说，喝酒就可以快快睡觉。"
卿无鱼莞尔，左手帮她理了下碎发，轻轻哄道，"睡吧。"
林水水微微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酡红的面颊像被上了一层厚重的胭脂。就这样过了一小会儿，她松开了卿无鱼的手腕，两只手紧紧抓住了被子上方，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卿无鱼被她逗笑，起身就要出去，可没想到某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使他原地绊了一跤。
只见林水水把被子蒙住头，喃喃自语。
"快快睡觉就不用圆房啦！"
＊＊＊
林水水不会知道自己无意说出了心事，她的脸隐藏在锦被里，卿无鱼的心却是曝露在外的，太过直白到每个人都信，只有她不晓得。
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场订婚之宴，终于补上了空缺。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林水水好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眯着眼睛，任由阳光打在身体上，毛绒绒的。
过不多时，有下人来给她送新衣和饭菜，都是她喜欢的，而且时辰掐得正好，不早不晚。林水水知道这些是谁布置的，不自觉弯了嘴角。她坐下身匆匆吃完，随后，便去试那件衣裳。
料子是顶好的织锦，外衫是薄如蝉翼的白纱，穿起来轻盈舒适，又不失飘逸美感。因为平时探案要东奔西走，林水水很少穿这种衣裳，但其实她心里很喜欢的，上辈子家境殷实的时候，她有整整一间屋子放这些衣裙。后来没了那种条件，她就是男装似的轻便短打，穿得久了，便也忘了这种纱衣的感觉。
只是幸好如今又回来了，恍如经年，林水水对镜自照，越看越觉得满意，倒有些孤芳自赏的意思。
她目光沉迷于镜中，就连卿无鱼是何时到的都没有发觉。
"日日瞧着，还看不够？"
林水水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退了一步，捋了下头发。
卿无鱼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水水还停留在方才被人喝破的愣怔里，哪知卿无鱼突然走上前来，与她靠得很近。
"嗯，也是，我日日瞧着，也看不够。"
林水水脸颊一红，连忙把他推开了。卿无鱼笑得开怀，最后是在林水水一连嫌弃的白眼之中，笑声才终于偃旗息鼓。
他们出发的时候，正午阳光如同一个热乎乎的烂毯子，温度太高，也不舒适。卿无鱼便将避暑符贴在马车壁上，隐隐送来几丝清凉。
"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水水手拿团扇，将其一圈圈地转着，看向他。
卿无鱼却故作神秘，只是微笑，"夫人马上就知道了。"
马车最后停在了仙城城主府上，林水水一开始以为那些风水先生病还没好，但进去之后却发现不是这样。
原先留给风水先生的厅堂已经重新收拾了，林水水从那里路过的时候，好奇已经把她的心脏抓了千百遍了。
"到底去看什么呀？"
卿无鱼笑而不答。就在她没有多少耐心的时候，他们站在了一间院子中央，面前有个秀气的亭子，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亭子的檐角挂着一张大榜，上面散着闪闪亮光。
卿无鱼拈出一张符纸，那灵榜便随他指尖动作缓缓飞来，与林水水近在咫尺。
而这一次，她便看清了，上面发生了怎样的波动。
因为她的名字，从一开始查无此人，到了现在，已经飞升到了接近中心的位置。
"这……"
林水水眼睛有了些湿润，因为她想起了上一世爬榜的时候。
卿无鱼道："因为李宅一事，你名字本该会更加靠前的，只是因为……之前的你曾做过禁事，所以，名次被扣了些，差不多在中游。"
林水水知道所谓"禁事"就是原主倒卖东家身份信息之事，所以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看来我还需多多努力呀！"她学着卿无鱼的笑容眯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膀。
"争取早日赶上你。"
卿无鱼抬眸看了下榜单头部的自己，挑了下眉。
林水水被他看得心中一虚，人立刻有些张牙舞爪起来。"……别忘了上辈子我是在你上面的！"
卿无鱼忍俊不禁，但还是顺了顺她的毛。
"夫人说得都对。"
两人这边默默"掐"着，那边仙城城主携着几个小仆走了过来。
"不知在下来得巧不巧？可曾打扰了两位的兴致？"
卿无鱼面上神色变换极快，笑容端持有礼，完全没有方才调笑的样子。
仙城城主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邀二位前来呢，除了灵榜，还有一事。"
他手指一挥，身后的小仆已经拿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构造精巧，还会发出美妙的乐声。
"八音盒？"
林水水脱口而出，眨了下眼睛，"是有新东家吗？"
仙城城主："其实雇二位破解李宅秘密的东家不是那李贯仁，而现如今，这位东家想再麻烦二位破件案子。"
林水水探着脑袋，转头往卿无鱼脸上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一对，随即转开，望向仙城城主。
城主道："这位东家出手阔绰，为人正直，他这次想委托二位的案子，其实和上一件有关。"
林水水了然，"秀婷酱鹅？"
仙城城主不动声色地拿出了衣袖中的小纸条，交给了他们，打开一看，白纸黑字，只有两个——
"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