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霁在小院里给小狐狸搭了个小窝。
旁边还砌起了一个专门用来烤鸡的架子。
他和栾煦并不是每天都吃烤鸡,自从之前一直照顾他的仆从去世之后,应霁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了,而且手艺还不错。
栾煦虽然并不想这么压榨童工,但他自己做饭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如果只是不熟练还能多加练习,但栾煦无论做什么都会带着一股怪味,吃起来就好像在干嚼草药。
栾煦自己吃着都感觉是一种精神虐待。
也就烤些肉和红薯之类的东西还正常一些,但也不好天天只吃这些东西。
所以做饭的的事情基本上还是被应霁给包揽了。
熟悉了一下自己的窝之后,小狐狸还得寸进尺地开始点菜。
鉴于它给的药方确实药效更好,栾煦的态度便缓和了几分,应霁也就任劳任怨地接受起它的差遣。
然而即便如此,小狐狸那谄媚讨好的态度也永远只面向栾煦一人,看应霁就跟看小弟差不多。
大约是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中做主的是栾煦。
某天应霁在屋子里翻找母亲留下的藏书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狐狸的名字。
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小狐狸就只追问了栾煦的名字。
栾煦给的当然也仍是“李浮云”这个假名。
小狐狸做作地发出惊喜的惊叹:“啊呀,我跟大人真是有缘分,我也是浮字辈的,我叫浮光,您叫我小浮、小光、小光光都行。”
栾煦敷衍地点头:“嗯,浮光,知道了。”
应霁对它的区别对待并不怎么在意。
问起名字不过是方便叫。栾煦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找药材,应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留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照顾一下小狐狸。
反正云哥最在意的人还是自己。
他才不跟一只油腻腻的狐狸计较。
应霁瞥见烤鸡的翅膀下面不小心烤糊了一片,默默熄了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将糊掉的部分盖在盘子上,端在狐狸窝前面,叫它吃饭。
栾煦在院子里整理着带回来的草药,一边看了看新的药方:“有几位药材山里没怎么见到过。”
小狐狸把脑袋埋进盘子里吃得满嘴流油,一边接话道:“邻镇那个山头才有人专门种植,不过这个方子上都是药铺里可以买到的药材,山上找不到,去药铺买不就好了吗。”
栾煦点头认同:“是个好主意。”
而且这个破落小院里也缺了不少生活用品,他之前就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城镇上补点货。
天气渐渐冷了,应霁也缺一些御寒的衣物。
“但问题是,”栾煦指出了重点,“我们没有银子。”
栾煦不用说,全身上下能在凡间换钱的东西就没几样。
应霁身边值钱的东西只有母亲的一些遗物,是万万不能动的。
以前他还是能够领到一些零花钱和父亲那边定期送来的东西,但自从他被关禁闭之后,这个地方就好像被彻底遗忘了一般。
现在他同样是个囊中羞涩的穷光蛋。
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而且小院里的食物储备也不少,生活上基本能够自给自足,栾煦暂时还没想到怎么赚钱的问题。
“药铺应该会收人参这些药材,还有动物皮毛之类的东西,在这里是不是也很受欢迎?”
“冬天的时候,那些少爷小姐们很喜欢皮毛做的衣服。”应霁说道。
栾煦的目光扫过油光水亮的小狐狸,透露出几分遗憾与可惜的意味。
小狐狸抖了抖,连忙制止他们的发散联想:“缺钱的话,去你爹那儿拿不就行了?”
它看向应霁,提醒道:“你爹富得流油,随便漏几个子都够你吃上几百年的药了。总比你们一家一家店去卖东西来得快,你若是想要早点开始修炼,动作还是越快越好。”
应霁感到不适地皱了下眉:“他才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否则也不会让他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了。
小狐狸舔了舔爪子,目光里透露出几分鄙夷和恨铁不成钢:“谁让你去讨好他了,不会自己去拿吗?”
没等应霁接话,它就开始慷慨激昂地侃侃而谈。
“儿子拿老子的钱那是天经地义,况且你爹还是靠你娘发的家,虽然你娘去世了,但无论你爹赚多少娶多少小妾,财产都有你的一半,凭什么你那几个弟弟妹妹过得那么奢侈,你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就该早点从他那儿把钱拿回来!”
应霁伸手擦了擦脸上被喷溅到的口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栾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云哥……”应霁看出他似乎有所意动,语气不由有些迟疑。
从本心来讲,他其实有点并不太想要那个渣爹的钱。
殷呈禄起初是靠应家发家没错,但大部分的财富确确实实是经了他的手才赚回来的。
那些忘恩负义之中,也包含了这一部分东西。
如果不是殷家看得太紧,而且母亲就葬在这里,应霁甚至不想留在殷家,宁可出去流浪。
他厌恶这里的一切。
栾煦也发现了,现在的应霁原则性似乎过于强了。
做个有道德的人不是坏事,但道德感过高就很容易吃到一些不必要的苦头。
他想了想,问道:“如果是我生了重病,需要钱买药呢?”
应霁神色有点动摇了。
栾煦补充道:“只拿回你娘的那一部分,怎么样?”
应霁最终点了点头。
-
夜半时分,两人一狐就悄悄往殷呈禄的住处进发。
应霁负责指路,小狐狸是强行跳进了他的怀里,坚持要凑一凑热闹。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已经睡觉了,偶尔才会有一队巡逻提着灯经过。
一个小法术就足够混淆身形。
凡人之间也很流行功法修行,但在栾煦这种专业的修炼人士看来,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在世间灵气越发稀薄的情况下,资源垄断比以往几千年更甚,几座灵气充裕的灵山早被修士们用阵法隐藏,最基本的入门功法大多也早被付之一炬。
零星几本流落凡间,多数人也没有那个天分和资源修炼到更高的境界,于是便以为那已经是修炼的顶峰。
比如凡间那几位号称最强的尊者之类的。
稍有名望的家族也都奉行全族修行,时不时还有一些比试切磋,如此训练下来,在凡人当中确实可称得上一句实力不俗。
但对于栾煦来说,还不如躲猫猫游戏来得刺激。
要不是受了伤不想动用太多灵力,他甚至可以大白天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殷家守备最森严的藏宝库。
当然,栾煦原本也不爱高调,因此还是小心地回避了那些巡逻的守卫。
殷呈禄一家住在殷家族地的西南角,远远看过去奢华得好像一座宫殿,随便一间废弃的杂物房都要比应霁那个小破院子大得多。
小狐狸鄙夷地唾弃道:“心胸狭窄的渣男!”
应霁闻声一惊,连忙一把捏住小狐狸的嘴巴,生怕动静引来门口的守卫。
殷呈禄忘恩负义但也贪生怕死,出行都要随身带着七八个保镖,如此奢华的宫殿自然也少不了日夜巡逻的守卫。
栾煦揽住应霁的腰,低笑了一声,在他耳边问:“你娘以前住哪里?”
应霁也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虽然时间不长,但他还记得大致的方向。
“在东边那个院子。”
栾煦揽着应霁翻进了高耸的院墙。
殷呈禄极重名声,虽然妻子去世之后没多久就娶了新妻,但娶得十分低调,还借口是妻子生前遗愿,不愿他在自己死后无人陪伴,之后假模假样的表现出怀念与深情。
儿子尚可以用性格顽劣品行不端难以教化为由,大义灭亲地丢到一边,但妻子曾经的住所他还是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当然里面的东西早就换了个遍。
不值钱的要么丢了,要么在应霁的强行要求下扔给了他,值钱的东西早就收为己有。
空荡荡的小院子里漆黑一片。
这里是唯一无人值守的地方,因此应霁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在这里驻足片刻。
即便光线昏暗,应霁也看得出来,母亲留下的痕迹早就消失无影了。
小狐狸借着夜色的掩护嗖得一下蹿出去,一刻钟之后又跑回来,抱怨道:“这里都是一堆假货,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栾煦也猜到了:“大概都在仓库里了。”
小狐狸得意地翘起了尾巴:“我刚刚找到仓库的位置了,那个渣男正跟他的两个小妾睡觉呢,绝对不会注意到后面的库房的,我们直接过去吧。”
栾煦捏着它的后颈皮让它闭上嘴巴:“等阿霁出来。”
小狐狸闭上了嘴巴,但只有一小会儿。
它忍不住甩了几下尾巴,又开了口:“你本来就不是带他来偷钱的,对不对?”
栾煦略带惊奇地看了它一眼:“你还知道那叫偷钱啊?”
小狐狸立马理直气壮地改口:“那叫‘拿’!”
栾煦没跟它争论这个:“我只是有点好奇,殷家到底想从阿霁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所以自然要找个理由顺道过来调查一下。
以殷呈禄现在的实力地位来说,真的看应霁不顺眼的话,悄无声息地弄死他的方式多的是。
如果是想拿他出气,那么留在身边才更加方便。
像现在这样丢到角落不闻不问,却又不允许他离开,倒更像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只是现下他们还拿不到,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应霁从母亲曾经的房间里走出来时,神情还有些恍惚,就连小狐狸在旁边叫着说去仓库也没留神,便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绕开了守卫,来到了位于正中央的殷呈禄的主院。
藏有银钱和宝物的仓库就在他的院子的后方。
仓库三面都环绕着高墙,在不进行大肆破坏的情况下,唯一的入口必然要经过殷呈禄的书房和卧房。
兴致上来的时候,他会挑一位或者几位小妾陪着一起睡觉。
小狐狸一心只有宝物仓库,栾煦觉得这段可能少儿不宜,因此纷纷加快了脚步,决定目不斜视地直接溜过去。
卧房里还亮着光,门外无人看守,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
栾煦就要伸手去捂应霁的耳朵,下一瞬却又听见应霁的名字从屋里传出来。
其中一道女声温温柔柔,似乎十分关切:“应霁少爷也关了这么长时间了,想必是知道错了,老爷您是不是该去看看他了?”
另一道女声略显尖利紧跟而来,听起来是个火爆刻薄的脾气:“那个贱种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老爷您可是答应过让我们启恒当上名正言顺的大少爷的!”
随后便是中年男人的小意安慰,一声声油腻的“心肝宝贝”听得外面的人直犯恶心。
“再等等,”中年男人说道,“你们别去动他,我留着他还有用。答应你们的事我也不会忘记的。”
栾煦不由竖起了耳朵。
小狐狸也扒拉住了窗棱,好奇地往里面拱了拱鼻子。
然而下一瞬便传来男人沉睡的鼾声。
从声音强度听起来是累极了。
栾煦:“……”这男人可真是不争气。
女人们又低声叫了几声,随即一人忍不住喋喋不休地抱怨“那种废物能有什么用”,另一人温温柔柔地安慰,老爷那么说总有他的道理。
“你就一个女儿,当然不用操心这些事了。”脾气火爆的女人冷哼了一声。
另一人沉默了片刻,没有与她争辩。
这场闹剧终于画上了句号。
屋里的烛光很快熄灭,屋外的人却并没有离开。
应霁神情麻木,显然对这样的对话早就习以为常,小狐狸看完了热闹又惦记起宝库,催促着另外两人赶紧走,别把男人又吵醒了。
栾煦正从袖子里摸索着什么,最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株干枯的草。
“屏住呼吸。”他低声提醒了一句。
应霁什么都来不及问,便下意识照做了。
栾煦将那株草从窗户的缝隙里丢进屋里,往下落的时候便自动燃起火星,好像一注燃烧着的香,淡淡的烟雾很快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然后栾煦一把抄起应霁,飞快地穿过门外的连廊,跑向后面的仓库。